第九十一章:處置(1)
“無須強辯。”夏侯明打斷了她,道:“朕歸來之時,宮人們在瓊宮內搜到刻有昭儷夫人名諱的偶人,朕因此疑心,恐怕那為凶之人是要置昭儷夫人與死地,既要構陷,又要詛咒!另外,朕昨兒傳召了大皇子。他是個老實的孩子,雖曾被奸人蒙蔽,但不敢在朕麵前妄言……朕訊問之後,才知他並未被什麽邪術附體,隻是得了風寒而已。但奇怪的是,貼身照看他的母後卻不分黑白,一口咬定他是被巫蠱所害。朕深感疑慮,皇後何時變得這樣駑鈍了呢……”
“皇上!”皇後一聲驚呼,登時就跪了下去,辯駁道:“臣妾絕不敢欺君……當時……當時大皇子他也是病得嚴重,臣妾……”
“算了。”夏侯明淡淡道:“既然皇後的行事令人費解,那不如搜一搜鳳儀宮,再綁了皇後身旁的女官們去慎刑司,嚴加審問之下定能得出公斷。也給皇後去去疑吧。”
皇後聞言大驚失色,全然不顧規矩地撲身上前,抓了夏侯明的袖子哀求道:“皇上不可!臣妾身為皇後,母儀天下,鳳儀宮與東西十二宮不同,怎能被搜宮!日後臣妾還有何臉麵示人。求皇上收回成命……”
夏侯明卻懶得理睬她,甩手將她拂開,旁側的王德應了一聲“遵旨”便領著人去辦差了。
皇後癱坐在地,麵上已是泛白如薄紙,一雙眸子裏滿是不可置信。她猶自呆滯,兩位禦前宮女上前扶住她令她重新跪下,夏侯明伸手敲著案幾,與她道:“除了鳳儀宮的事,朕還有旁的事要詢問皇後。”
夏侯明說著,小安子領了幾個宦官從外頭進來了,跪地請安。其中一人奉上賬簿模樣的東西,大聲道:“梁氏玉行,乾豐五年所創,至今凡三十八年……乾豐二十二年買入齊州臨安縣玲瓏塔山玉礦,素以青玉、白玉、玲瓏瑪瑙玉聞名,然亦有寒玉交易,因產量稀少不為外人道……隆慶五年,玲瓏塔山玉礦以低價賣出,梁氏玉行因此規模驟減,個中緣由無人所知……”
皇後聽得手指都有些發顫,在那宦官說完之後,夏侯明挑眉看向她,意在垂詢。她極力壓抑著惶恐,顫顫道:“梁氏玉行的確為臣妾外祖家的經營。”
夏侯明既然能將梁氏玉行的老底翻個底朝天,皇後也不敢抵賴了。夏侯明緩緩點頭,連說了三個“好”字,唬得皇後滿麵震顫惶恐,又聲色冷冽道:“朕的第二皇子病重一月有餘,險些喪命,好在張一平等禦醫妙手回春。不過皇後,幾位禦醫在診治之時發現了異樣,據張禦醫所言,二皇子並不是胎裏不足,而是曾被毒害所致。皇後,這等戕害皇嗣之事,你認為該如何處置呢?”
皇後額上已有涔涔冷汗,卻仍是跪地的姿勢,夏侯明並不曾允她起身。她竭力穩下心神,咬唇道:“臣妾以為,應嚴查為凶之人,按律……當斬,另滅三族。”
“很好。”夏侯明冷笑著點頭,朝外道:“傳禦醫覲見。”
來人是幾個素日裏給夏侯明診脈的禦醫,張禦醫身為院判也在其中,一看就是夏侯明的心腹。幾人進來之後行了禮,夏侯明微一頷首道:“將靖江郡王的病情稟報與皇後即可。”
張院判立即拱手朝皇後叩拜,而後才道:“回稟皇後娘娘。二殿下素來體弱,每每發病時凶險異常,看似是不足之症,實則遭人毒害。臣等遍查古籍,《黃帝內經素問》中有雲,取上上品寒玉磨粉,另加入少量砒霜,孕婦飲下後大為傷胎。若嬰兒僥幸成活,則顯露不足之症,壽不足十年。若將寒玉粉與砒霜以七三相混合喂灌幼兒,亦為奇毒。微臣斷定二殿下曾服食寒玉粉,取《黃帝內經》中良方調理,終挽回二殿下性命。可惜二殿下服毒已久,無法恢複如初,恐壽不足三十……”
我在側聽著不由大為訝異,原來那寒玉還有這等奇效呢……也是堪稱隱秘的奇毒了。不過,二皇子從出生之日起就是抱病的身子,這麽些年過來了,內醫院內的名醫聖手們,包括張禦醫,都曾費盡心力為他診治,卻始終不得要領。這一次怕是大哥那邊的刑部率先查到了皇後利用寒玉謀害皇子,而後才順藤摸瓜,由張禦醫翻查古籍找出對應的救命方法。
現在再想起當年的寒玉鐲子,我不禁很是後怕,那東西可不僅僅會使女子絕嗣啊……寒玉的昂貴是世間絕無僅有的,不過這種邪乎的東西,還是躲遠點為妙。
皇後已是渾身發顫,呐呐不能言。夏侯明嫌惡地瞥她一眼,吩咐了小安子道:“靖江郡王的事還有待查證。趙氏……就先禁足在鳳儀宮吧。等慎刑司那邊審問得當,再行處置。”
夏侯明口中已經不再稱呼她為皇後。她的眸子猛地一顫,方想再次撲上前來,立即有人上前抓住了她的臂膀。小安子俯身與她道:“娘娘先回宮吧。凡事等皇上抉擇,您稍安勿躁。若是當真冤枉,皇上一定會如昭儷夫人那樣為您洗脫的……”
皇後眼睛中的神采緩緩暗了下去,最終垂下頭去。幾個宦官架住她要拖她起來,她猛一咬唇,甩開了人自己撐著爬起來了。而後,她緩緩朝夏侯明行一禮,如往常一般道:“臣妾告退……”
我目送她離開我的視線,我想這是你我最後一次見麵了吧……不愧是皇後呢,即使一敗塗地也不肯放下一如既往的驕傲與威儀……成王敗寇,我金玉並非良善之輩,我也做過許多昧著良心的事,但趙皇後也未免太過狠辣了些,整個後宮裏,都找不出比她更為殘忍可怖的人了。
凡事都不能太出格了啊……雖然身不由己,但惡鬼與人終究是不一樣的。
在皇後被禁足之後,慎刑司那邊也忙碌起來。鳳儀宮內有宮人凡四十幾,一個不落地給拖進刑室裏去,上到袖音這樣的高位女官,下到做雜役的小宮女。另外,那個曾指認我的瓊宮宮女翡翠也與他們一塊兒審訊著。
對於這事兒,小安子給我提醒了一句道“皇後禁足,六宮之內以夫人為尊,夫人可親自前往審問那些不老實的奴才們……”我想趁早得到結果,便真聽從他的建議去了一趟慎刑司。不過我隻呆了半個時辰就不得不回來,那地方實在太可怕了,慘叫聲不絕於耳,所用的刑具五花八門地,令人膽寒。我還不想把昨日吃的晚膳吐出來,遂早早地躲開了。我想這事兒怕是用不著我費心了,那些用刑的婆子們個個都能幹得很,定會套出口供的。
夏侯明漸漸地不再忙碌,閑暇時能夠與我一同用膳了。他在北疆征戰數月,回來後又為國事家事焦頭爛額,即便我住在乾清宮,我們倆相處的時候也極短。這麽長的時日下來,我有一種餓得發慌的感覺,就忍不住和他求道:
“皇上啊,臣妾都半年沒侍寢過了。”
他看我一眼,伸手摸我的頭,安慰道:“等兩天啊,先忍著,忍著……”
“那要等多久呢?”
“兩天,就兩天。朕很快就忙完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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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心癢難耐呀,都半年多沒見麵了,一回來還隻能看不能吃,誰忍得住啊。我瞧著他說那句“等兩天”就是敷衍的意思。
不過在第二日早朝之時,前朝又有了動蕩。
以我大哥為首的十六名朝臣,聯名上奏威北侯趙大人“結黨營私”、“擁兵自重”等九大罪狀,另有幽州刺史王大人六百裏加急的奏折,彈劾趙尚書在北疆“視大周兵馬為私囊中物”,列數其黨羽勢力,還附有一本厚厚的名冊作為呈堂鐵證。
夏侯明不發一言,隻聽堂下眾臣子唇槍舌戰。彼時趙大人腿疾發作,仍在府中靜養,並不在朝中。
正在朝中彈劾聲不斷之時,趙大人從殿外步入,當眾呈上自己的玉笏,跪地對夏侯明“乞骸骨”。此時一位禦史猶厲聲指責,夏侯明揮手與眾人道“威北侯一生忠勇為國,絕無貳心,不容爾等汙蔑”,眾人這才閉口不言。
對於趙尚書的請辭,夏侯明再三挽留,無奈他心意已決,言道“身已年邁,難當大任”,最終辭官。而在這之後,趙大人的長子與次子也以“舊疾”辭官,另有四品中郎將林大人因督戰不利自請解職、四品翰林方大人外調出京、六品郎中劉大人因年邁請辭……等等,不勝枚舉。
這一早上的事端鬧得京城裏都沸沸揚揚。當然,廟堂之事是不可流傳與外的,百姓們的議論是因著旁的事情——威北侯的府邸裏竟開始朝外搬東西,說是要遷回通州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