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無間
黃皆桃杏兩女從魏離歡身後飛來，被四射的閃電劈飛，砸翻了那張富麗堂皇的主座。
她們掙紮站起，又再次衝向她們的主人，無意外得又向後倒飛，循環往複，用盡靈氣，也根本接近不得。
在論仙台中央，閃電包裹中的黃皆獰笑著。
他與魏離歡的麵貌越發猙獰，如同兩隻糾纏的厲鬼。
可他依然笑著，看著眼前再無自得，惶恐不安的三公子，心裏隻剩下一絲殘忍的快意。
在這一時刻，他感覺不到任何痛楚，即使他的皮肉一寸寸翻起，氣血一絲絲蒸幹。
”救三公子！“有人嘶喊道，驚醒了因驚嚇而愣住的在座眾人，將一個冰冷的現實扯到眾人麵前。
清玄宗的三公子，那個氣定神閑，風流倜儻的三公子，如今竟要死了。
這一可怖的念頭在眾人心中閃過，他們立刻窺到了其後的絕望：三公子若是跟那個謀逆之子同歸於盡，那麽他們這些參會者的下場怕是離死不遠。
立刻有五人鼓起膽氣朝雷電處衝去，剛剛飛出就被閃電給劈飛，倒飛而出。
“靈虛宮的，你們竟敢謀害三公子！”還有人厲聲質問，顯然是聽到了魏離歡之前那句憤怒之言，也不細想，忙不迭就要把責任推到靈虛宮處。
與他同樣想法的大有人在，如潮的指責轉瞬響起。他們不敢看中央三公子的慘狀，找到了一個出口，便忙不迭地逃避。
“哈哈，哈哈哈哈。”雷電中的黃皆大笑，爛掉的嘴唇張開，對著麵前露出求饒神色的魏離歡道，”我早說了，他們都可以成仙，都可以！“
“誰人在此作亂！”怒喝從遠方天空傳來，黃皆抬頭望去，那位他曾見過的清玄宗二長老正從遠方趕來，向這眺望的一雙眼睛正好與黃皆的目光碰上。
“孽障！放開離歡！”二長老聲若洪鍾，震動在論仙台上。
不過黃皆並不在意，也許是因為二長老再次出口的時候，黃皆的耳膜已經破了。
“我聽不到了，你也是吧。下麵就是眼睛了，好好.……“黃皆低回頭，正要跟魏離歡再說幾句，忽覺身子一輕。
他竟然從雷電包裹下飛了出來，朝台階處側飛而去。黃皆腦袋扭向一處，看見齊雪霽正把伸出的手掌收回，而宋鯉在一旁哭叫著，也不知道在說什麽。
在說什麽呢？黃皆低頭看著自己刺穿自己腰身的那把長劍，心裏想道。
他飛出了台階，向下墜落而去，餘光見到那迅速衰減的六束雷電和從論仙台朝下猛撲而來的一大群修行者。
我總不能說到做到。黃皆想苦笑一下，嘴皮卻沒了知覺。
下次吧，如果能活著的話。閃過最後念頭，他便想閉上眼。
……
一陣黑風自下而上刮起，轉瞬吞沒了黃皆墜落的身影，卷著他拐了彎，朝一個方向飛速逃竄。
許久之後，黃皆全身因雷電的麻痹而被壓抑的劇痛洶湧而來，轉瞬讓昏迷中的他痛醒，瞪大了眼睛，瘋狂地抽搐著。
“別亂動。”“叫你別亂動，雀爺我飛不穩了。”“我去，你可真是個瘋子。”
狂風中響起雀爺的罵聲，可惜黃皆根本聽不到。
“我為什麽要去救他？”於是雀爺自己罵起了自己，“果然跟夏老頭講的一樣，鳥貨就喜歡幹鳥事。”
抱怨著，逃離的速度卻一點沒弱，反而又加快了許多，身後的追兵一個接一個掉隊，到最後隻剩下清玄宗二長老一位。
還好快到了，魏植這個老東西太難纏了。它心中罵道，又對黃皆喊了一句“別動！”
二長老在身後跟著，右手抬起對著黑風下劈，掌內靈氣竄出，於空中凝聚成一道紅線，延伸到黑風前方，順著他下劈的動作向下劃，直接將這股黑風劃出兩半，露出藏在裏頭的巨大鷹隼和正在它背上掙紮抽搐的黃皆。
“原來是隻成了精的山鷹。”二長老冷笑一聲，左掌向一人一鳥抓去，靈氣散射，形成一個巨大虛影，蓋在正飛逃的那倆頭頂，緩緩閉合。
“老匹夫，雀爺不陪你玩了！”雀爺回頭張狂一笑，雙翅一抖，帶著黃皆向下墜去，在將落地時突兀消失。
二長老於空中停下，手掌向下一壓，虛影按到腳下土地上，將下頭樹木都壓塌了也沒尋到那倆的影子。他心中疑惑，正要再次尋找，腦中卻響起一聲平淡的傳音：“回來。”
“兄長，那個小賊.……”
“回來。”
“是。”
……
雀爺和黃皆跌進一片空間，這裏似乎也是座山，山林裏生長著大片的楓林。雀爺抖動翅膀，讓身體與這片山勢平行，疾飛著接過黃皆往高處而去，一會兒之後，目中便出現了一座廟宇。
“夏老頭！夏老頭救命啊夏老頭。”它扯著嗓子大喊，身軀帶著黃皆衝進小廟破碎的窗戶。
一進入這座廟宇，它便化為了尋常大小，在地上摔了兩下，趴在地上吐著舌頭，不願起來了；黃皆也落到了地上，翻滾兩圈後一動不動，許是連抽搐掙紮的力氣也沒有了。
“累死雀爺了。”雀爺抱怨一句，向前頭看去，在一座陶製佛像前的蒲團上，一個消瘦的老者正跪著，雙手合十似在對這座褪了色的佛像祈願。他的身邊，一把唐刀插在地上，於屋裏反射著光華。
他的頭頂，兩條連接小廟四角的淺紅粗繩上，懸著一個個木牌，在清風與消沉的陽光下投下搖曳的陰影。
“你隻是去看熱鬧，怎麽帶了個人回來。”那老者也不回頭，向佛像拜了一下，開口說道。
“不是你讓我帶個有資質的人回來麽？“雀爺有氣無力地答道。
“我是說過。”老者慢慢站起，轉過身，露出朱顏白發，“可你帶回的，差不多是個廢人。”
“你不是會‘回春’麽？”雀爺滿不在乎，趴在地上的翅膀抬起，指指奄奄一息的黃皆，“這可是一個猛人，凝氣境一層居然敢去刺殺魏離歡那小子，而且幾乎成功了。”
“哦？”老者來了興趣，腳步一點，飄到黃皆身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的慘狀，視線下移，落到他腰上仍插著的那把劍上，“想必這把劍讓他功虧一簣了。”
語畢，彎下腰，握住劍柄，緩緩把這把劍抽了出來，放在麵前打量：劍身半截已黑，沾滿黃皆的鮮血，還有細碎的紫金色電光忽隱忽現。黃皆因劍的抽出條件反射般瞪大了眼，接著迅速閉上，連出氣都沒了。
“我去，你不是把他弄死了吧？”
“大驚小怪。“老者敲了敲劍身，隨手扔到一邊，”這人如此淒慘，直接用‘回春’你當他受得住？我先得讓他死，才可讓他活。“
老者手指一彈，將一粒血珠彈到它原來主人的額頭，默念口訣，血珠蒸發，變作一絲赤紅的血氣，在黃皆身上流轉一圈，飛到耳邊，鑽進了耳孔。接著他手腕一轉，手指向上一拉，一個虛影從黃皆身上浮起，逐漸脫離他身，慢慢站直了身體，睜開了眼睛，冷冷地注視老者。
“你居然還有抽魂的功夫。”雀爺見了那個與黃皆一模一樣的半透明身影，出言感慨道。
“要是讓你這扁毛畜生摸清了我的底，那還得了？”
“嘁，你就算再能耐，還不是被困在這裏，整天跟個佛像作伴。”
“還用你說。”老者提腿一踢，勁氣將趴在地上的雀爺踢飛，砸到不遠處的牆上。
“夏老頭，你又一言不合就打鳥。”雀爺重落在地上，委屈道。
“那是你該打。”回了一嘴，老者便不再理他，而是回頭麵向盯著他的黃皆魂魄，“你應該有許多問題要問，這樣吧，我許你問三個問題。”
說完，老者走到黃皆肉身前，抬起手掌對向他沒了氣息的麵孔。一道青光從掌間飛出，連到了肉身口鼻之間。
“你是誰？”身後黃皆問道。
“我名夏漱，乃清玄宗前宗主。”
“此為何地？”
“清玄宗禁地，清禁峰。“
黃皆再無話可問，轉身看到自己的肉身創口隨著青光正在慢慢愈合，心中驚詫老者的神通，身軀一動，在這所廟宇半空緩緩飄著，環顧周圍。
一陣風吹入，繩上掛著的木牌轉動，露出一個字符，閃過他的眼前，讓他停了下來。
“這.……這些牌子你從何處尋得？”黃皆不動聲色，內心卻如驚濤駭浪。
“什麽？”老者回頭看來，見黃皆正看著那些木牌，“這些都是我年輕時於塵世遊曆尋得，這麽多年卻一直不知其秘密，怎麽，你認得這些字？”
“不知，隻是見它們有趣。”黃皆搖了搖頭。
他自然是在說謊。這些文字，他自然認得，因為它們便是他最前那世所用的文字——仙符。
這是怎麽回事？仙符怎麽會在此世露麵？他心中震動稍歇，疑惑如潮水般湧來。
他假裝漫不經心地於字牌間飄蕩，抬頭隨意地看著，將字符一個個記在心底，組成一段又一段句子。
這是一篇功法，第一句便是概述：無間者，掠天地之力為己用，奪他人功法煉其身。
竟是《無間》？他心中嚼著這句，意識到這篇功法竟然是前世仙界三大禁法裏所遺失的《無間》。
這篇禁法於一日消失無蹤，仙界諸人尋了一百年也未尋到一點影子。可它卻這麽出現了，出現在這座小廟內，出現在遍知前塵往事的黃皆麵前。
黃皆低下了頭，感到冥冥中，似乎有一隻黑手正在撥弄棋盤，而自己，便是棋盤中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