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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6-32 花葉菩提

  “師父.……我.……該下場了嗎?”


  在裁判席上,萬念平眉頭緊皺,不無擔心地問道。


  雖然那個紅發修女的實力他不清楚,但胡玉兒的性子他卻十分了解。也許在普羅大眾眼中,“師妹”這個詞往往聯係著“溫婉”、“可愛”、“善解人意”之類的相關搜索。可在萬念平的腦袋裏如果輸入“師妹”二字,那跟著跳出來的隻能是“暴戾”、“狂躁”、“拳頭梆硬”等令人哭笑不得的詞語。


  是的,這便是胡玉兒當年入門時到現在,通過自己的各色“壯舉”,給萬念平留下的深刻印象。這狐狸是個絕對不願意吃虧的主,如果被人打了一下,那肯定要還兩下;如果手腳都被束縛住,也得伸頭狠狠地去咬上一口。


  雖然這性格與胡玉兒早年在人類社會中屢屢碰壁不無關係,但說到底還是她秉性本就如此;張狂、好鬥,並且不服輸。


  同時,你要被這次這師兄妹倆人再會麵的情景騙到,以為胡玉兒是個隻敢對沈應鴻和小伍呼來喚去,麵對師兄便會禮讓恭謙的人的話,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見到自己的師父都有事沒事懟兩句的胡玉兒,怎麽可能會因為“區區”師兄這點輩分,就讓他三分?當年同在門內修行時,萬念平的處境其實沒比沈應鴻強多少;隻不過由於他比較會來事兒,常常能讓胡玉兒找不到發火的借口,喜歡跟她盤邏輯講道理,才避免了許多衝突。


  畢竟師弟被打也就被打了,作為師兄如果被打可是很丟臉的。在明麵上,胡玉兒一直說自己功力不如上麵兩位師兄,但萬念平清楚那不過是個台階,他自認勝不過那狐狸;當年如此,如今更是如此。


  “該不該下場自己判斷,問我作何?”


  張老爺子冷哼一聲,似乎對於萬念平這過於溫馴的反應不太滿意。


  “師父,您就別難為我了。師妹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把人弄死其實就是一眨眼的事兒,別管對麵道行高低,靈力隻要一斷不就是個普通人嗎。”


  “你既然有了判斷,又為何不下去叫停?”


  咳咳……

  萬念平咳嗽兩聲,掩飾了尷尬後,正色道。


  “我不是怕對麵還有餘力,我一下去宣布結果,國際社會上說咱們徇私舞弊嘛。”


  “哦?你小子什麽時候還有如此遠見了,我看、你大概是怕現在下場,你師妹正在氣頭兒上,連你一起打吧。”


  “誒、師父,您這說的就不好聽了。我敢不敢的事兒先放一邊兒,但論您這麽說師妹,我覺得就不公平。她已經停手了,雖然看這模樣那修女恐怕得在床上躺個一年半載,但起碼沒有性命之危。換言之,師妹還是有保留底線的,您剛才那番話,好像在說她是個六親不認的瘋魔之人一樣,這我覺得不合適。”


  一聽這話,張老爺子也笑了,喝了口茶然後衝著萬念平說到。


  “你這小子這麽些年了,修為沒漲多少,油嘴滑舌的工夫倒是高了不少啊。哎……想我門下弟子眾多,怎麽偏偏你們幾個最被我看中的人,都是這般膽小怕事之輩。作為師兄居然怕被自己師妹打,這要傳出去不得讓天下笑話。”


  “師父此言差矣,我等皆是凡夫俗子,師妹乃是天之驕女。悟性高能吃苦,學得快記得牢,若非如此優秀,又怎能得您老垂青?我等凡俗之人敵不過師妹,那也是情有可原。”


  “嘿、你這小子膽兒越來越大了啊。你是在說為師這一碗水沒端平咯?”


  “啊……?有嗎,師父您多慮了吧。”


  對此,萬念平直接裝傻,拒不承認。


  當然,對於胡玉兒偏愛這事兒,張老爺子倒也沒什麽好為自己辯護的,畢竟確有其事。雖然教手藝的時候都是一視同仁,他也沒給胡玉兒開過小灶。但日常生活中,張老爺子的確是對這狐狸關愛有加,對她的容忍程度遠高於其他徒弟。


  一段可有可無的閑聊後,張老爺子臉色一正,問道。


  “念平,你認為誰會贏?”


  聽了這話,後麵圍觀的一眾小輩們也交頭接耳了起來。本來他們都以為這一合結束,胡玉兒已經勝券在握,可聽張老爺子的意思現在胡玉兒不僅沒贏,還很有可能會輸!


  同時,見師父不開玩笑了,萬念平和眯起眼睛,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深思片刻後答道。


  “不好說,那修女的靈力看上去不來自地脈中的大源,亦不是體內的小源,如此一來師妹手上的殺招便無法發揮作用。更何況……”


  話音未落,場中那將對手打倒的胡玉兒眼中一驚,以一種十分倉狂的態勢跳出好遠。緊接著在腳下畫出中宮八卦,召喚火相開始對著倒地的米拉狂轟濫炸!

  這種毫無品格可言的行為引起了台下的一陣唏噓,但其中的高手們卻各個皺著眉頭,不無期待地想要看看爆炸中心到底發生了什麽。


  在大約五分鍾過後,胡玉兒終於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看著那已經被燒的碳化的地麵,她仍然不敢鬆懈絲毫,反倒是如臨大敵。


  這般過於反常的樣子,就連張老爺子看了也有些不解。狂傲無比的胡玉兒哪怕遇到比自己強大的對手,也往往是一副偏向虎山行的勢頭,剛才她到底看見了什麽.……才會如此慌亂。


  數秒後,米拉將答案公布給了在場所有人。


  “哈啊.……”


  在煙霧中,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漸漸傳來,也許其他人第一時間猜不出來那到底是什麽聲響,胡玉兒卻清楚得很——那是肌肉與內髒再生時所發出的聲音。


  踩著那雙高跟鞋,帶著詭異的笑容,修女米拉從煙霧中走出來時,那模樣毫無意外地引起了一陣尖叫。


  她看起來完好如初,甚至比剛才顯得更加光鮮亮麗了。隻不過……除了那些複蘇的器官外,又多出了什麽——在她的脖頸上,多長了一隻眼睛、跟一隻嘴巴。


  “呀……討厭,有時候就會變成這樣。”


  用脖子上的嘴巴道了個歉,米拉沒有猶豫地伸出後,將它摳了下來;剩下的那隻眼睛也不能幸免於難,伴隨著一陣令人膽寒的“噗嗤”聲,那裏露出了一個深可見骨的巨大窟窿。


  而後,很快便又愈合如初,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那般長出新的肌膚。


  “看、這樣就行了,很方便吧。”


  米拉伸開雙手,仿佛在展示自己一般。而另一邊,胡玉兒則壓低聲音,像是對米拉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那般嘀咕道。


  “你這家夥.……跟那天在大本鍾上的人是同一類?!”


  是的,剛才胡玉兒的慌亂就來自於此。


  當時在機巧世界裏,胡玉兒和阿琳曾麵對不止一個被那個世界的德意誌改造為“超人”的特種士兵。他們擁有連妖族都羨慕的體能,以及近乎無限的再生能力;當日在鍾樓上的德國超兵整整吃了胡玉兒一整套血脈秘法加持下的狂亂毆打,又被聖槍正麵命中才停止了生命活動。


  而如今,這個米拉修女.……胡玉兒能感覺到,她的完成度更在其之上!


  “大本鍾?我不太清楚你說的是什麽,不過……看你那樣子,似乎不是第一次見到我這種人呢。”


  將頭發一撩,米拉眼中露出幾分瘋狂地宣布道。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放過你了!”


  ◇


  哢擦——


  哢擦——


  寂靜的庭院中,剪刀的聲響空靈地回蕩著;落雪已經撲滿了庭院,一名黑衣僧侶站在淩絕法師身後,沉默不語。


  兩人就這麽相隔五米,一前一後,誰也不先開口。


  先看那專心於修剪盆栽的淩絕法師,他自那次調停以來,就一直待在上華沒有回靜海,暫住在城邊上的靜心寺中。由於其身份的特殊性,不隻是胡玉兒那邊、上華其他諸多勢力也對其監視有加,生怕這個詭計多端的老和尚在年關作妖。


  然而,這家夥倒也沉得住氣,還真就一直在這靜心寺中吃齋念佛、修身養性;雖然還是披著那一席華貴無比的金紅色袈裟,身上那串念珠每一顆都是用料講究,皆由有市無價的好玉打造。但不得不說,這段時間在此清修的淩絕法師,的確有那麽幾分高僧的做派。


  哪怕身披金銀,看上去像是個背離佛祖教誨的酒肉和尚;但這段日子他不論是冥想還是念經,他都能一次入定十餘小時,每日更是隻吃早中兩餐,這番苦修的功力已然超越了大多數寺廟中的僧人了。如此看來,傳聞中說這老和尚年輕時曾是意誌堅定的苦行僧,所言非虛。


  再看他身後,那位黑衣僧侶。


  與目不能視、腳不能行的淩絕法師相反,他人高馬大,身材魁梧,雙眼炯炯有神,手掌寬大且有力。身上的袈裟是粗布,脖子上的念珠也頗有年頭,穿著一雙草鞋,手持一杆錫杖,除此之外便再無他物。


  是的,這人正是自當日曆下城之後,就銷聲匿跡的斷水和尚,李長空!

  “師弟.……別來無恙啊。你性格剛正、不懂得迂回之術,如此雲遊四方難免與人鬧出矛盾,讓我好生擔心。如今.……能回上華,也算是將我胸口上的石頭放下來啦。”


  淩絕法師背對著自己這位師弟,一邊修剪著盆栽一邊說到。


  細碎的雪花星星點點地飄落,緩慢地積蓄在這位老僧的長眉上,他渾然不覺、不在意更不抖落,隻是專心地修剪著麵前的盆栽,仿若這世間的繁勞雜務都與之無關似得。


  “你為什麽回來?”


  斷水和尚問道。


  “恰逢年關,睹物思人。當年你我在這裏吃齋念經,修習佛法,如今滄海桑田,你半路背出師門加入濟世宗,我也不再苦修,師父他老人家更是早已駕鶴西去。趁著這半點閑暇,我來懷念一二,有何不可?”


  “師兄,我知道你的秉性,也不想浪費時間。”


  細雪中,斷水如同一尊金剛般,直言不諱道。


  誠然,正如其所說,斷水知道自己這位師兄是怎樣的人,若非有足夠大的利益,他絕無可能走出靜海金龍禪院,來到這上華做他人刀俎上的魚肉。


  換言之,既然淩絕法師來此,那恐怕裏側世界將會有大震蕩了。斷水作為濟世宗一脈單傳的宗主,雖然以消滅“彌”作為己任,但究其根本也是為了天下蒼生;本來這段時間在國外的追蹤剛有所眉目,就聽聞這番變動,他也顧不得許多這才急匆匆地趕回來,生怕淩絕法師做出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


  然而,就在斷水以為今天免不了一戰時,這淩絕法師卻鬆口了。他用手小心翼翼地摸著麵前的盆栽,悠然開口道。


  “師弟,放眼神州,那迫在眉睫的禍患為何?是以靜海為中心,全國範圍內蠢蠢欲動的‘狼群’?”


  哢擦——


  一刀剪掉那下側冗餘的枝,淩絕自問自答道。


  “非也!”


  接著,他又說道。


  “是那些高坐廟堂,食俸祿而無作為的庸人?”


  哢擦——


  兩刀過後,剪去那上方的也,淩絕再次答道。


  “非也!”


  而後,那一片花葉飛過,撞得斷水手中那根錫杖上的鈴鐺咚隆作響,淩絕法師也第三次震聲問道。


  “是你辛苦幾世,想要滅卻滅不掉的至純之惡?非也!非也!”


  轉過身,淩絕雖然跪坐在地上,身形佝僂,卻令身高接近兩米的斷水嚴陣以待。兩人四目“相視”,淩絕哈哈大笑然後說到。


  “而今之際,最大的禍患乃在人與妖的猜忌,在那從亙古開始就埋下的矛盾。‘狼群’之所以能夠如此猖獗,得到妖怪們的支持,其因有二;一是在當今社會中妖怪無法使用先天便有的法術為自己謀取利益,隻能拿到一筆十分寒酸的扶助金。二是那靜海乃是魔都,紙醉金迷人心渙散,物欲橫流花亂眯眼,精彩如斯!華美如斯!與當年眾生求仙途的年代相比,那遙不可及的縹緲大道如何及得上這近在眼前的極樂世界?”


  嗬嗬一笑,淩絕歎道。


  “‘狼群’不過是一群小孩子罷了,我若有意滅它那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然、是‘狼群’在靜海?非也!是靜海孕育了‘狼群’!麵對那花花世界,哪有妖怪願意不用自己血脈中與生俱來的法術牟利,去領著寒酸的扶助金庸碌一生呢?若要說的再明白些.……”


  淩絕轉過身,張開雙臂,好似炫耀一般展示著自己的行頭;袈裟不可謂不華美,那念珠更是價值連城。而這些,也不過是淩絕法師資產的九牛一毛。


  “.……看呐,師弟!當年的我在清修時,那心性不亞於你。而如今,你我卻背道而馳。是我心性腐化,違背了佛祖的教誨嗎?錯!我已然得道成仙,腳下便是極樂!吾得道,妖魔亦得道,人人逐利又何異於那眾生求仙途的時代?不過是二僧分一餅,非此即彼罷了。”


  “你……”


  斷水和尚表情複雜,算不上讚同但又無法反駁。


  “師弟,你向來聰慧,難道還需要我來點破嗎?如今這人與妖怪的矛盾愈演愈烈,早就開弓沒有回頭箭了。你當年憎恨廟中僧侶都是酒囊飯袋,隻知享樂而無法渡濟世人,憤而出走加入濟世宗。如今數百年過去,論胸懷、雖然我自認不如你,但也想反問一句,這濟世宗的‘世’,到底是什麽?!”
……

  風雪逐漸猛烈了起來,斷水皺眉沉思,然後張口說出了他的答案。
……

  經過了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後,淩絕微微一笑,點頭道。


  “如此,甚好。”


  轉而,他像是遞出橄欖枝般伸出手,並對著斷水和尚說到。


  “師弟,人與妖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若要保你口中的‘天下蒼生’,為何我們師兄弟二人不能摒棄前嫌,再度通力合作一次,將那群妖物一勞永逸地從人類社會中趕出去?你既然能收那群中東的匪徒為弟子,教化他們,難道還信不過我這個曾經的同門師兄嗎?”


  聞言,斷水一笑,答道。


  “爾之凶惡,百倍於山賊海盜。匪徒可教化,而師兄你卻不可。更何況近代以來,妖族雖然人丁稀少,但也早就與人類社會相互融合,想要剝離談何容易。憑你?還是憑那李少爺?依我之見,二位多少有些自視過高了吧。”


  “然也.……然也……師弟所言極是。但……雖說無法一舉中第,但成為開啟這偉業的楔子卻綽綽有餘。當然,我一人可能還有些力不從心,如你所見、我上了年紀眼盲耳背,行動也日漸遲緩,不似師弟你這般機敏。不過.……如今你能來靜心寺,倒是令我信心倍增。否則的話,事必不成,我也隻能提頭去向李少爺請罪咯。”


  “你……”


  咬了咬牙,斷水從淩絕的話中聽出了些許玄機,遂不無憤恨地說道。


  “你這家夥,在這靜心寺清修,就是為了引我過來?!”


  “嘿嘿、不然呢?師弟。”


  此時,那淩絕法師也不再含蓄,露出了一副得逞的奸詐笑容。但斷水卻沒有想象中那麽慌張,隻是振聲問道。


  “若真如你所說的,這事情如果不是你我二人聯手,就做不成。你如何保得我一定會幫你?”


  “就憑‘天下蒼生’這四個字!”


  說著,淩絕法師轉過身去,繼續端詳著自己那心愛的盆栽,悠然說道。


  “師弟你行走世間數百年,渡濟世人的決心天地可證。如今隻需要犧牲那一隻女子,便可開啟那通向安定平和的道路,你又如何不會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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