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番外:沉吟為爾感,情深意彌重
“仔細手。”自己一個未看住等老板找錢的功夫,陳卿言就拎了剛買的菜朝前大步走了。陸覺接了錢,急匆匆的趕了兩步,幾乎是從這人手裏奪過了菜籃。“我拎得動。”陳卿言不願意在外頭與陸覺爭搶,乖乖把菜籃交到這人的手裏,嘴上卻免不了小聲說上兩句,自己怎麽就嬌氣到連菜籃都拎不得了?這樣被陸覺嬌慣下去,倒要真成了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養在深閨的大小姐了。“若是有一天你不在我身邊了,我豈不成了廢人一個?以前沒你的時候,我一人不也過得……好了好了,你不要生氣,我不說就是了。”“你就愛挑著這樣的喪氣話講。”陸覺的臉色稍緩,卻是長歎了口氣,“葉醫生不是說了讓你好好護著身上,走這麽久累不累?”說著就伸出手去攙上了陳卿言的胳膊。“葉醫生還說讓我多出來走走,別總在家裏憋著,你怎麽不提?”陳卿言這回沒躲,這動作算不上親密,倒像是常在海河邊遛彎的老夫老妻的樣子,總要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得踏實些是最好。“你說的都對。”陸覺這兩年脾氣好了許多,許是年歲長了,心性也跟著平了,以前總愛和人爭個一二,現在是愈發的懶了——但隻有愛占嘴上便宜的毛病這一樣不改,這其中的樂趣,大概就是這麽多年陳卿言被占了便宜,還像是初識他時一樣,仍會臉紅撲撲的擰過頭去佯裝生氣,年少模樣尤為珍貴,總要讓它遠遠的存下去才妙。又在肉鋪買了兩斤上好的裏脊,菜都齊備了,倆人這才回了家。“紀則書這樣的日子不在自家呆著,偏要來咱家湊什麽熱鬧。”陸覺瞄了一眼牆上的掛鍾,離與紀則書約的時辰還差兩個鍾點,自己還有一桌的菜要做,恐怕是要實打實的忙活一陣,可明知道要忙卻並沒有起身去廚房,而是搬了小竹凳坐在了陳卿言的腳邊。“真不累。”陳卿言看著陸覺把自己的腿搭在他的膝蓋處,陸四少爺為了學這按摩的手藝,還特意去跟葉寒雲學了一遭,他做事兒向來有模有樣,難怪葉寒雲隻教了他半日就有話要說。“你未學醫真是白瞎了這一身的本事。”“我現在學也來得及。”“幹什麽?陸少爺要搶我的買賣?”葉寒雲睨著眼笑。“有家裏那一個還不夠麽?”葉寒雲白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想著點兒我這孤身一人這麽多年的感受,別動不動的拿刀子戳我的心成不成?”“你自己願意。”陸覺投白眼回去,“紀則書孩子都兩歲了,我要是沒記錯,你上次是不是過得三十歲的生辰?也該好好的……”“送客送客。”葉寒雲兩把就將人推了出去,轉身啪的關上了門,眼神卻是落在了常年放在自己桌上的那張合影上頭。倆男人反正也生不出孩子,再等上十年又如何呢。“你還在意這樣的日子?”這樣兩個字是特意著重念出來的,這話有因,上次趕上什麽“情人節”,陳卿言素來不懂這些,隻知道是什麽西洋的節日,陸覺忙忙活活的買了大束的玫瑰捧回家來,又拉人去起士林吃西餐,折騰至半夜才回家——陳卿言卻整個人顯得興趣不大,隻覺得困倦到眼皮發沉,惹得陸覺也甚是無趣,連說了幾句“你要是不喜歡以後就不過了,反正我也不在意”,讓陳卿言一頓好哄才算作罷。陳卿言也不是不喜歡,實在是性格使然。掐指算來他與陸覺在一起也有四年有餘,換做別的新婚夫婦四年的日子過得平淡也是應該,隻是陸覺素來喜歡“鄭重其事”,他想平淡都難。“在意。”陸四少爺撇撇嘴,當初說的話全都扔在了腦後,“洋的你不愛過,七巧節總要強些,你先睡一會兒,等紀則書來了我叫你。”其實陸覺心裏有話並未向陳卿言提過,他倆本就是在世人眼中這樣有悖的關係,他總是怕陳卿言有一日倦了厭了,所以才變著法兒的弄出點新鮮的玩意兒來才好。隻是這樣的心思不敢讓這人知道,免得他又跟著憂心。“嗯。”陳卿言說著便闔上了眼,許是真的累了,片刻的功夫便睡得沉了,隻是膝蓋處溫熱,大概是陸覺用手心又替自己暖了一會兒才離開。“幹爹……抱”陳卿言是被這聲奶聲奶氣的“幹爹”叫醒的,一隻小肉手沒輕沒重的捏上自己的臉,卻不吃痛,隨即就聽一個溫柔的女聲抱歉又說:“別吵幹爹……把你吵醒了?音音又淘氣了。“一睜眼就被這帶著奶香的娃娃撲了個滿懷,臉上卻堆起笑來,本能似的說了句:“不礙事”,又從紀則書的妻子趙瑾手裏把孩子接過來,一把摟住,一手抱著娃娃,一手揉了揉眼睛,任由著音音在臉上留下了一個口水印兒。陸覺本和紀則書在廚房忙活,聞聲從屋裏走了出來,一眼就先瞧見這一大一小的兩個人玩的正歡,你在我臉上啄一口,我在你臉上親一下的,孩子的親媽倒落了個清閑,卻是一臉無奈的看著自己家的寶貝女兒,笑著對陸覺說道:“他倆是真的投緣,則書上次去了北平幾日,回來時音音都不讓他抱了,音音和卿言也得有五六日不見了嗎?卻一點兒都不生分。”“幹爹沒白疼她。”陸覺說著把手在圍裙上蹭了幹淨,也伸出手去想要抱一抱孩子,誰知道音音卻是看都不看他一眼,一頭紮在陳卿言的頸窩,又是親了一大口,癢得陳卿言笑得不停。陸覺倒吸了一口氣。“同樣是幹爹,你就不行嘍。”紀則書也從廚房走了出來,“等螃蟹蒸好就能開飯。”說著又仔細端詳著陸覺的臉,笑著說道:“明明瞧著你這張臉比卿言更招孩子喜歡些,可見我家音音與別的孩子不一樣。”“怎麽不一樣?”陸覺將下巴一揚,伸手捏了捏音音胖乎乎的圓臉,言語間竟有些得意,“音音和我一樣。”開始紀家夫婦還不明白什麽意思,反應了一會兒這才知道陸覺話裏的意思。音音同他一樣,都是喜歡陳卿言的。牙酸,牙酸。夏末確是涼了。單穿著襯衫坐在院裏的葡萄架下未多一會兒,陳卿言便連打了兩個噴嚏——葡萄還是他搬進來時種的那棵,如今已經鬱鬱蔥蔥的日益繁茂,葡萄都不知道已經結了幾茬,後來陸覺把這處房子買下,他便更對這小院兒下了心思,總要它一年四季總有花兒開著。他有家了。“讓人操心。”陸覺回屋拿了自己的羊絨大衣披在陳卿言的身上,又把多餘的一件遞給趙瑾。趙瑾接過來伸手便在紀則書的胳膊上打了一下。“瞧瞧人家陸覺。你們不是一同長大的,怎麽陸少爺這麽會體貼人?你就似個榆木疙瘩似的?”紀則書樂嗬嗬的,“還是榆木疙瘩老實點兒,陸四少爺當年的軼事你又不是沒聽過,天津衛哪個姑娘不曾在背後偷偷
的議論過他?你是不是也說過?”“我?我要是先見了陸覺,便不會嫁給你了!大概那時在女校讀書讀傻了!”嘴裏雖是嫌棄自己的丈夫,手中卻是為這人剝了蟹肉塞進嘴裏,紀夫人口是心非的倒也爽快。“怎麽沒人問問我啊?我可不敢娶!”陸覺連連擺手,又是胳膊一伸一把將在一旁笑著不語的陳卿言狠狠攬在懷裏,倒是在紀家夫婦麵前也不避諱,借著酒意,猝不及防的總要對陳卿言說些蜜糖似的膩話來,“都不許打我的主意,家裏的這位愛吃酸的,我有他便夠了。”天階夜色涼如水,卻無心臥看牽牛織女星。有身邊的人便夠了,哪裏還需別景作陪。音音舍不得幹爹,好歹又摟著陳卿言親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將紀家夫婦送走,已是深夜,陸覺舍不得讓自己媳婦兒伸手收拾,早早催人上床休息,自己一人忙活完了再進臥房,隻看這人靜靜躺著,似是睡著了。躡手躡腳的爬上床來,連呼吸都不敢重了,怕擾了這人睡覺——這幾年他睡得倒是比以往踏實了,陳卿言卻常常一宿噩夢做個沒完,隻是剛要扯過被子躺下,就聽這人輕咳了一聲,“收拾好了?”原來未睡。“恩。”既然未睡,陸覺的動作便大了起來,魚似的鑽進了被窩,手也不老實的覆上了這人的腰側,順著腰窩一路摸上去,將人往自己懷裏摟了摟,整個人貼上去的速度倒是極快,沒由得陳卿言說個不字,唇便從後頭吻上了這人的肩頭。隻是邊吻還邊說著話,陳卿言豎起耳朵聽了兩遍,突然愣了,一把扣住這人在自己身上胡亂摸著的手,忍不住笑道:“音音的醋你也吃?”這人居然是在碎碎念著“我的”,一一將白天裏音音在自己身上留下口水的地方都親了一遍,小氣到這樣的程度,陸四少爺還念念有詞,頗是有理。“我沒吃醋,我為什麽要吃醋,本來就是我的。紀則書就愛帶著音音來搗亂,霸著我的媳婦兒不撒手,煩人煩人煩人……”“行了。”陳卿言平躺過身來,伸手拍了拍這人趕緊貼到自己胸口的腦袋,“不就是個七巧節沒讓你過得痛快,我賠你便是了。”“怎麽賠。”“枕頭下頭自己找找。”陸覺聽言登時就伸手摸去,竟在枕頭底下摸到了兩塊兒竹板。“玉子?”陸覺驚奇,拿在手裏不知說什麽是好,他前段日子總纏著陳卿言教自己幾段太平歌詞,自己沒有玉子便拿陳卿言的來用。隻是這副玉子似乎與陳卿言的不大相同,也不是因為新做的緣故,上頭有些凹下去的紋路,摸著像是人特意刻的。“上頭刻的什麽?”陳卿言不答,而是伸手覆上了陸覺的手,牽引著他的手指在黑暗裏一寸一寸的摸索著。是陸覺的名字。一筆一劃,分外真著。他大概早早便準備了,想著給自己這樣一個禮物,挑選了合適的竹子,親手打磨,又一筆一劃的耐心刻了字,隻為了在七巧節這日能送給自己。陸覺不知該說些什麽好,隻能順著這人的額頭,吻過眉心,吻過鼻尖,最後落在唇上,輾轉反側,極盡纏綿。最後仍是氣喘籲籲的問他:“你不是最不在意這些節日?”陳卿言被他吻得動情,喉間似有似無的恩了一聲,說的話卻是分外清晰,一字一句的全都送到了陸四少爺的耳朵裏。“我是不在意這些,但卻最在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