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後吐真言

  隻是打開了食盒,瞧著那飯菜帶的竟都是二人的分量,陸覺與陳卿言心裏都各自生出了許多滋味來。  “不知道以後誰會有這樣的福氣能娶她這樣的姑娘,這樣好的手藝。”陸覺吃人家的嘴短,便要說幾句誇獎萬笙兒的話,隻是雖是誇人,卻是帶著三分酸意——他自然是說給陳卿言聽的,又隻恨自己沒有這樣的手藝讓人比了下去。  “反正不是我。”陳卿言倒是答得痛快,省的陸覺念叨,正好趁著這樣的機會說了——他想要的不就是這樣一個答案?說罷幹脆仰著臉瞧他,好似臉上寫著“你滿不滿意”的問話似的,不過看著陸覺那喜笑顏開的樣子,怎樣都像是對這話滿意極了。  陸覺得了便宜,卻偏偏還要賣乖,夾了一隻蝦放在陳卿言的碗裏,語氣又不大正經起來:“真的呀?你真是這樣想?這樣好吃的蝦以後吃不到了,豈不委屈。”  “再多說一句就攆人了。”  “……”陸四少爺悶頭扒飯的速度倒也快。  “她的事兒,你記著……”陳卿言忽的想起了這一樁未了的事兒,“曹京生不是個善罷甘休的主,我怕他還要找萬笙兒的麻煩。”  “知道。”陸覺答道,說完卻是歎了口沉沉的氣,將手裏的筷子放下,語氣倒是變得語重心長起來:“下次若是再有這樣的事,多多護著些自己。”  “知道。”陳卿言學著他的語氣一樣答道——可心裏也知道若是還有下次,他也總不能眼瞧著姑娘受人欺晦,他能為她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一條臂膀若是能擋得,那就還要為她擋著。  陸覺離了陳卿言這兒並不著急回家,而是奔了葉寒雲的住處去了。葉寒雲也是自己住在外頭的一處西式公寓裏,陸覺摁了幾次門鈴,卻遲遲沒有人來開門,剛要離開準備去他的私人診所找一找,門卻“哢噠”一聲開了。  “我還以為你不在家。”陸覺不客氣的剛要推門就進,卻瞧見了葉寒雲頂著一腦袋尚未洗淨的泡沫,胡亂的裹著條浴巾正怒目而視,地板上的水漬直從盥洗一路延至客廳,再到這人光著的腳上。  “進來,姓陸的你要是無事找我我就殺了你。”待人進了屋,葉寒雲將門關上,又氣勢洶洶的進去再洗。  陸覺知道自己來的不巧,葉寒雲這人潔淨成癖,這下心裏不知該有多不痛快。隻是陸四少爺攪和了人家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反是幹脆走到浴室門口,與裏頭的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話來。  “曹京生這人你知不知道?”  “陸眠之你知道我最不愛管家裏閑的事兒。”葉寒雲雖是青幫的大公子,但卻分外厭惡自己這個身份,否則也不會早早跑出來學醫,明明坐擁著金山銀山卻還要來做陸覺的私人醫生。  “看來是知道。”隻是葉寒雲這話卻將自己出賣了,陸覺扣了扣浴室的門,“寒雲,我還真有事要你幫忙。”  “怎麽?”要陸四少爺求人,這樣的機會少之有少,葉寒雲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心裏也如同這蒙了一層水汽的鏡子一般不解,道:“姓曹的還能惹到你的頭上?”  “不是……也算是。”陸覺靠在玻璃門上抱懷歎了口氣,“你先出來——”隻說著,身形一閃就落了個空,好險跌在地上,葉寒雲從裏頭走了出來擦著未幹的濕發,這回倒是利落多了,“這邊坐下說。”  “喝一杯?”葉少爺取了瓶洋酒拿在手裏晃了晃,陸覺未出國時倆人對斟對酌直至深夜也是常有的事,雖都和陸覺是推心置腹的老友,葉寒雲與紀則書卻不大一樣,若說紀則書是循規蹈矩,葉寒雲便是與陸覺有七分的相似,好聽了是肆意瀟灑,難聽了是任性妄為,但反倒成全了倆人,總歸是脾氣相投,能說到一處去。  “夠了,明日還得幫老爺子的忙。”陸覺揉著太陽穴處看著大半杯酒隻覺得頭痛。  “著急要你接手了?”葉寒雲不加掩飾的壞笑道,“也是快了,這樣不出幾日便快急著要你娶媳婦兒生孩子了。”  “不是來與你鬥嘴的。”陸眠之無奈苦笑。  “曹京生怎麽了?”葉寒雲見他無心說笑,便將話引回了正題上,“你盡管自己收拾了就好,還用為了這人來找我?”  葉寒雲這話不假,怎樣想來都覺得陸覺實是多此一舉,於是又說:“該不是吃錯了藥,腦袋糊塗了。”  “是陳卿言。”  一口烈酒入喉,葉寒雲慣愛喝這些燒得人喉管兒都生痛的玩意兒,陸覺許久不喝,舌頭都隻覺得發麻,隻是說這人的名字時卻是分外的利索。  “就算是他也不必……居然還惦記著?可不是讓我說準了。”許寒雲與陸覺碰了碰杯發出清脆的一聲,又是一口。  “你什麽時候酒量這樣的好。”陸覺擰眉似在灌藥,將曹京生在慶園搗亂的事兒一一同許寒雲講了,臨了又說道:“我也知道我出麵亦能平了這事兒,隻是姓曹的性子實在陰狠,專是挑了我不常去慶園的那幾日去的,我若是在,自然一切好說,若是沒趕上,總不能找上門去追了打,我想著你們這行……葉伯伯這行總講究個尊卑有序,你總要比我強些。”  葉寒雲期間自然是在陸四少爺說“你們這行”時,狠瞪了他一眼,認認真真的聽陸覺講完,也知曉了其中的意思,點頭說道:“這些好說。”陸覺剛要道謝,就聽葉寒雲又說了一聲:“但是……”  “什麽?”  “尊卑有序是自然,隻是那姓曹的這兩年有心要做天津衛青幫裏的這個。”葉寒雲豎起了拇指來,臉上浮起冷笑,“這四個字放在他身上,未免有些荒唐,再加上他本就張狂些,就更是目中無人了,不然怎麽會同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似的。不過你放心,帶話給他提點一些,總是有用的。要你的人好好安生的說他的相聲就是了。”  “你的人”這仨字葉寒雲用得極妙,陸覺甚是受用,微醺泛紅的臉上勾起一弧笑來,已是有些醉意。  葉寒雲起了壞心,知道陸覺若是清醒多半不會同自己講什麽實話,索性趁著這會兒套陸四少爺的話:“同他講了?”  “講了。”陸覺一五一十。  “成了?”  這句陸覺倒是不答了。葉寒雲急的冒火,狠狠推了一把催促道:“說啊?”  這一下倒是推出了事兒來,隻瞧著醉眼迷蒙的陸四少爺臉上眼睛鼻子擰著都要擠到一處去,隻是一張嘴嘴角朝下用力撇著,竟是作勢要哭的樣子:  “寒雲,我心裏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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