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步步驚心
中午還是大晴的豔陽天,可到了傍晚時分卻是烏雲密布,狂風大起。在北陵,這樣多變的氣候早已不足為奇,凝萃為沐縭孀披上金絲繎邊繡牡丹花樣的玫紅披風,看了看外麵天邊黑壓壓的積雲。
“娘娘,看這天氣,隻怕一會兒會有一場暴雨,不如我們明日再去吧?”她皺著秀眉說道。
沐縭孀不語,緩緩走出大殿,站在高高的台階之上望著遠處暗湧多變的黑雲,狂風將她身上的玫色披風吹得獵獵作響!天地暗沉,落葉紛飛,那抹玫色的纖瘦倩影就如一朵在狂風下不屈的傲然牡丹。
鬢邊的發被拂的亂舞飛揚,她絕美蒼白的臉龐更顯恍惚,美眸中的神色再也看不分明。
“走吧。”淡淡兩個字表明了她的決意。
凝萃的秀眉皺的更緊了,卻隻能拿了油傘扶著沐縭孀出了鳳鸞宮。
許是因為暴雨將至,無論是禦花園還是宮道長廊,都不見幾個人走過。凝萃一邊撐著傘為沐縭孀擋風,一邊小心的扶著她往一個偏僻的宮殿走去。可在經過議政殿附近的宮道時,她卻瞧見了一抹勁黑的身影,腳下步伐不由一頓。
沐縭孀感覺出了她的異常,再一看她的臉色,發現她正盯著不遠處看,便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而遠處的韓雷也瞧見了他們,正大步朝她們走來。
“臣拜見皇後娘娘!”韓雷走近,剛毅的麵容難得有了一絲柔和,他深深看了凝萃一眼,行了跪禮。
“原來是韓將軍,這些時日本宮倒是很少見到你。”沐縭孀淡淡一笑,虛扶了一把,可在低頭之際,卻瞧見從韓雷的袖子裏掉出一個做工別致的錦囊。韓雷想要撿起,可沐縭孀比他快了一步,已彎身撿起,隻是一眼,她便看出這個錦囊正是那日凝萃趁著她午睡時悄悄繡得那個。
一旁的凝萃緊張萬分,小臉一下子便紅了個透,不由低了頭手足無措的站著,竟不知要說什麽。韓雷的麵色也變得極不自然,略略黝黑的俊顏上竟也有兩抹可疑的紅雲。
沐縭孀將他們二人的神色看在眼中,卻不點破,隻是唇邊漸漸有了一絲笑意。原來凝萃的心上人竟是韓雷。這兩人以前一見麵便是爭吵不休,真想不到他們竟還有這樣的緣分。
“這個錦囊還真是別致,想來繡這錦囊之人是將滿滿的情意都繡在了這錦囊中。”她含著笑,將那錦囊遞還給韓雷:“韓將軍可得好好收著,若是丟了,那可就辜負了繡這錦囊之人的一片深情。”
聞言,凝萃隻覺耳根更發的火燒火燎起來,可是唇邊的笑意卻是怎麽掩都掩不住。韓雷接過錦囊,眼睛卻是一動不動的盯著凝萃:“娘娘放心,臣定不負此情。”
沐縭孀唇邊的笑意更濃了,她本還擔心凝萃喜歡的人會是哪個家奴,這會兒知道了是韓雷,她倒是放心了。將凝萃交給韓雷,她便再也沒有什麽牽掛。
“天色已晚,宮門也快下鎖了,韓將軍可別誤了時辰。”她看著韓雷說道。
韓雷應了一聲,深情款款的看了凝萃一眼,這才轉身離去。凝萃看著他漸漸走遠的身影,竟看得失了神。
“已經走遠了。”沐縭孀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凝萃又是一陣臉紅,連忙扶著沐縭孀繼續往那偏僻的宮殿走去,可走了一會兒,她不由轉過頭看著沐縭孀:“娘娘,奴婢……”
“本宮都知道,你放心,你的婚事本宮會向皇上請旨的,一定讓你風風光光的嫁進將軍府。”沐縭孀蒼白的麵容上難得有了一絲欣慰的笑,可是凝萃一聽這話卻是慌了神:“不不不,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是想告訴娘娘,奴婢不會離開娘娘的!”
“跟著本宮這個將死之人有什麽好呢?凝萃,如今你年紀也不小了,既是有了良人,那便不能再耽擱。更何況,在本宮死之前能親眼看著你嫁人,本宮心中也甚是安慰。”沐縭孀停下腳步,輕輕握住她的手,又為她擼了擼鬢邊散下的發,笑得輕柔。
凝萃心中既感動又悲然,不由緊緊握住她的手,眼眶灼熱泛紅:“可是奴婢舍不得娘娘……”
“傻丫頭。”沐縭孀寵溺的替她擦了擦不斷滾落的眼淚,輕歎一聲:“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遲早都是要嫁人的,而本宮中毒已深,若再耽誤了你的幸福,那你又讓本宮如何安心?”
“娘娘……”凝萃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她就是擔心一旦娘娘知曉了她和韓雷的事,便會讓她離開,所以她才瞞了那麽久,沒想到今天還是被娘娘知道了。一想到娘娘要獨自一人孤苦伶仃的死去,她的心便狠狠絞痛起來,她隻是想多陪娘娘一些時日……
沐縭孀看著她淒然的神情,心中難免苦澀,卻終是淡淡一笑,繼續往前走去。
大約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她們終於在一座清冷偏僻的宮殿前停下。狂風肆起,清冷蕭然的宮道上沒有一個宮人,沐縭孀和凝萃的出現,竟顯得很是突兀。沐縭孀抬頭看了看殿門上的匾額——清漣殿。
凝萃上前叩門,叩了許久那道沉重的宮門才緩緩打開,眼見的是一個年級較小的小宮女,許是因為這裏平日幾乎沒人踏足,當見到沐縭孀和凝萃兩人時,她的眼睛裏充滿了驚奇。
待凝萃說明了來意,那小宮女臉色一變,又盯著沐縭孀看了一會兒,她竟然是皇後娘娘呢!隻見她連忙轉身進了殿中稟報。再出來之時,那宮女說道:“太妃娘娘身子不適,不願見人,皇後娘娘還是請回吧。”
似是早就料到揚太妃不會見她,沐縭孀並不意外,隻是上前對那宮女說道:“你再去通報一次,就說本宮有關於器王的事要與太妃說。”
聞言,那小宮女又急忙折身進了殿中,果然,當她再出來之時,便是讓沐縭孀她們進殿。殿中空蕩蕩的,除了那個小宮女,便再沒有其他宮人,看來拓跋器死後,孟蓮兒又成了一朝太後,當初自傲的楊素貞,如今的日子也不好過。
天漸漸暗了下來,那小宮女掌了燈,昏暗的大殿中終於有了一絲光亮,可並不能將大殿中的一切看得真切。隻見一道屏風後麵,正端坐著一個人影,沐縭孀緩緩走上前,因是皇後,並不需要向她行禮。
“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麽?”屏風後傳來一個滄桑的聲音。
幾月的與世隔絕,即便沒有見到揚太妃的麵容,可從她蒼老嘶啞的聲音裏可以看出,沒了兒子,沒了依靠,又受盡孟太後的欺壓,當初盛寵一時的楊素貞儼然已成了一個衰老的深宮婦人。
“太妃娘娘真的相信器王殿下是被南蠻叛兵所殺嗎?”見她說的直接,沐縭孀也不拐彎抹角,淡淡問道。
一道巨大的銀色閃電驟然一亮,頓時將昏沉的大殿照的亮如白晝,卻隻是一瞬,下一刻,‘轟隆’一聲巨雷響徹天際!暴雨嘩嘩而至,密集的落在房簷上,敲得琉璃瓦麵叮叮做響。
這一問仿若落入深淵的石子,再也得不到半點回應。可以沐縭孀的功力,她卻隱隱能聽見那屏風後的人呼吸明顯急促了些。
“我從來不相信我的器兒是死在南蠻叛兵的手中!”揚太妃猛地起身,透過迷蒙的屏風,可隱隱見她的身體在微微發顫:“是你!是拓跋衍!是孟蓮兒!是你們害死了我的器兒!”
‘轟隆’一聲巨響!輕易的就將她淒厲猙獰的聲音淹沒!電閃不斷,將殿中的一切都閃的分外詭異,特別是那抹屏風後,顫巍巍的身影。
“皇上和本宮當初剛到北陵,根基俱無,別說那時我們殺不了器王,即便是如今,皇上也不過是孟太後手中的傀儡皇帝,想要殺誰亦不是皇上說了算。”沐縭孀清然的立在屏風另一邊,一動不動,聲音卻格外清冷響亮。
此話一出,那邊久久沒了聲響,隻聽得外麵雨打屋簷的單調之聲,脆而冷,一如揚太妃此時的心髒。
“你到底要說什麽?!”許久許久,屏風後麵終於響起了揚太妃壓抑顫抖的聲音。
蜿蜒的銀色巨龍驟然閃過,將沐縭孀本就蒼白的麵容照的越發透明冰冷:“本宮隻是想提醒太妃,器王當初帶著二萬兵馬前去平叛,一仗未打便全軍覆沒,而器王慘死,這難道真是因為器王是庸才嗎?即便器王是庸才,可隨行的還有監軍副將,為何他們都沒死,獨獨死了器王!”
又是一聲驚天響雷,震得揚太妃心中一陣揪痛!為何死的獨獨是她的兒子!為何?!為何?!
“是孟蓮兒!是孟蓮兒!……”她忽的如瘋癲了一般,顫巍巍的身體不住搖晃,她不是傻子!監軍副將都沒死,唯獨死了她的兒子,全軍覆沒,若不是有內奸,又怎會全軍覆沒?!
“不錯,器王就是被孟太後所害!”昏暗中,沐縭孀的臉色看不真切,可她冰冷似雪的美眸卻是亮的叫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