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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懲罰

  “八百多條性命,你想怎麽了結?”傅一舟身後的一位弟子,叫做陳衍的,突然麵無表情地開口,他尤其加重了前半句。


  此人聽說是傅一舟這幾年新收的弟子,青年年紀,一直不苟言笑,臉色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也不大主動與人說話,安靜而又冷漠。


  瀾淵今日在仙魔會戰時幾乎沒有看到他的身影,而現在他卻和另一個弟子站在傅一舟的身後,可見此人在閶吳門的重要程度。他看了陳衍一眼,而後者的眼神裏,有些微不可察的躲避之意。


  傅一舟不動聲色地瞥了陳衍一眼,本想接著說話,巫白門的孟顯之卻已經開口對風芷淩道:“我師父是親手被你殺死,縱然你說是韓深陷害,可是殺人的是你的手。你又怎麽給我們巫白門一個交代?”


  “我有罪。對巫白門、對賀山派、對……太乙門。我聽憑在座各位處置,心甘情願,絕無半句怨言。”風芷淩道。


  “好,”司徒非道,“聽說太乙門靈修台上的火銅鼎,專門用來懲罰背叛仙門、有殺戮之罪的仙門弟子。你既然是太乙弟子,如今手上這麽多條人命,那麽理當受七七四十九天火銅鼎之刑。”


  “不行!”瀾真聽到這裏,失控地脫口而出。


  “好。”風芷淩同時答道。


  孟顯之在上一次仙盟大會上比試曾輸給了瀾真,對他印象很深刻。他看了一眼瀾真,眼底掠過不滿的神色。


  瀾淵的臉色一直都是沉鬱的,他維持著表麵冷靜,心境因為風芷淩提到的寒武洞刺殺一事波瀾未平,卻又被火銅鼎之刑這幾個字刺痛了耳朵。


  “風師妹,寒武洞中刺了你三劍的人,不是我。”瀾淵突然開口道。


  風芷淩聽言,切切實實地愣住了。


  “冒充我的人居心叵測,他算準風師妹對我毫無防備。他這麽做,可能有兩種目的,其一,他就是想殺了風師妹;其二,他想逼迫風師妹回魔界,從此與仙門決裂,視太乙門為仇敵。而看結果,似乎正是順了他的意。”瀾淵的語氣平靜,話裏話外卻有陣陣冷意,“當時五門七派的人齊聚太乙山,這人敢在我太乙山做這種事,不管是何原因,都是對我太乙門的漠視,對仙門的挑釁。”


  瀾台這時候明白了什麽,他雖然也被風芷淩害死太乙山八百弟子的真相震驚得許久反應不過來,卻是一個頭腦清晰的人,他忙接過瀾淵的話說道:“此人定是擅易容術,而且是對我大師兄的言行頗為熟悉之人。這麽說來,我們仙門中人,竟有叛徒?風師妹之所以淪落魔界,此人脫不開幹係?”


  “能用易容術冒充賀掌門的人,”傅一舟疑惑道,“恐怕天底下沒有幾個吧?”


  瀾台回答道:“傅掌門,您說的有理,我們掌門師兄修為高深,劍術精湛,一般人難以模仿。隻不過,當時風師妹被關在寒武洞中,那裏寒冷幽閉,風師妹必須要分出真氣抵抗洞中的寒意,功力本就會減弱,在加上光線不足,風師妹又極其信任大師兄,因此這個人的易容術隻要不露出太大的破綻,就很容易把風師妹騙過去。”


  風芷淩回想起當時的情況,不正是如此嗎?


  她身心俱疲的時候,大師兄突然來看她,逆著微弱的光影,大師兄突然說出那種決絕的話,她當時沉浸在悲痛中,哪裏還顧得上看清楚眼前人的每個細節?

  細細想來,瀾淵的太乙劍法已經爐火純青,修為又極高,那人的出手時的功力確實弱了幾分。當時她還以為瀾淵隻是不屑於用十成功力而已。


  “我記得,長雪門尤擅易容術。”瀾真冷不防說道。


  司徒非不悅道:“瀾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當時五門七派都在太乙山,行凶的人,極可能是當時在場的人。”瀾真道,“此人對風師妹恐怕早就懷恨在心。司徒掌門,你說呢?”


  司徒非沒想到瀾真如此指向明顯地逼問他,他怒道:“今天我們抓妖女回來,是因為她殺人作惡,剛才,她親口把樁樁罪行都認了,可沒有任何人拿劍架在他脖子上逼迫她。寒武洞中的事,完全是另一件事,何必現在提出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莫非你們太乙門,還想包庇這個妖女不成?”


  孟顯之本就對太乙山曖昧不明的態度感到不滿,此時也顯得失去耐心,不悅道:“賀掌門,練羽凰殺人之事跌板釘釘,我們今日還是先將此事了結罷!”


  傅一舟也勸道:“正是。練羽凰不受懲罰,難以定仙門弟子之心。調查凶手的事,不急這於一時。屆時閶吳門定當全力配合。”


  各派掌門一個個都是同樣的意思。


  “七七四十九天的火銅鼎之刑,乃是懲罰仙門中大惡之人。風師妹被人刺傷,被迫逃離太乙山,淪落到魔界,著並非她的本意。”瀾淵坐在九天殿的首座上,那張大大的楠木椅上,卻讓他覺得擁擠而又難以喘息,他緩緩說道,“賀某在此向各位替風師妹求個情,請各位對她減輕處罰……”


  “哎,賀掌門,練羽凰可是太乙山八百弟子的凶手,又殺了兩大仙門的掌門,帶人滅了賀山派上下四百多弟子,此等惡行,竟還算不上大惡嗎?賀掌門從前都是明斷是非,冷靜克製的,”傅一舟溫和的勸道,用詞卻都犀利如刀,“如今卻變得如此感情用事,一心偏袒於你的小師妹,這可會寒了許多人的心啊。”


  “何況剛才,練羽凰自己已經同意了火銅鼎之刑。”傅一舟強調道。


  ……


  風芷淩的心本來就像無妄海的水那樣沉靜無波,此刻卻如同油鍋一般的沸騰。


  原來寒武洞中的事情和大師兄沒有任何關係……


  而自己卻做出那麽多令他失望的事。


  我已經沒入深淵,斷不能再讓他被連累。


  *

  “賀掌門不過是念在曾經十幾年同門的情誼上,才替我說了幾句好話。”風芷淩道,“可惜,你和他們一樣,都曾經是我的殺母仇人。這份仇恨,我永遠都不會忘。”


  瀾淵看著風芷淩的眼睛,他看到了她眼神裏沒有一絲猶豫的閃爍,隻有堅定的仇恨。


  在這麽多人的目光下,瀾淵的眼神隻能是直白的,他也不能再替她說什麽,否則隻會讓別有用心的人更加針對她。


  “好。”瀾淵答應了。


  瀾真不可置信地望向瀾淵,瀾台、瀾秋也都露出擔憂的神色,而瀾久還沉浸在風師妹害死太乙山八百弟子的悲痛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

  太乙宮正門外的靈修台上,正中央是一個八卦台,八卦台正中央立著一個九尺高、五尺寬的圓形銅鼎,銅鼎終年染著熊熊烈火;八卦台四周有四根銅柱,銅柱身上纏著粗壯的鐵鏈,就像是銅鼎的護衛一般森嚴而立。


  火銅鼎位於靈修台上,在一個八卦台的正中央,大約九尺高、六尺寬,銅鼎內燃著熊熊烈火;八卦台四周有四根銅柱,銅柱身上纏著粗壯的鐵鏈,就像是銅鼎的護衛一般森嚴而立。


  火銅鼎的火終年不滅,赤紅色火焰跳躍不息。然而火焰的溫度卻與周邊的空氣無異,銅鼎壁也如同靈修台上的白玉石磚一樣,毫無炙熱氣息。


  風芷淩小時候,曾在入夜時分偷偷爬上高大的銅鼎上,用匕首叉著雞腿在火上烤,烤了一晚上,銅鼎的火焰都成了藍色,雞腿還是血淋淋的生肉。她當時的總結是,這個火鼎不過是個不怎麽好看的擺設,裏麵的火搞不好隻是人為設的一個幻影。


  可今天她終於知道火銅鼎的真正用處了。


  她被四根銅柱上的鐵鏈捆綁著肢體,吊在在火銅鼎的正上方,火焰就在她的腳下,無聲的灼燒著她的雙腳,她發現腳底的血液開始不受控製地沸騰,然後帶著灼燙的溫度,慢慢地爬上她的雙腿。


  那是一種,每一滴血液都在體內翻滾,沸騰,灼燒,腐蝕的痛。


  她的衣衫都完完整整的,可是,隨著灼燒的血液向上流動,那些青色的血脈就像被烤熟了一樣,變成了飽滿的赤紅色,粗細相間、密密麻麻地在皮膚下織就出瘮人的紅色血網。


  血網不停地向上蔓延,火焰也跟著往上蔓延。


  風芷淩從始至終都沒有再看瀾淵一眼。她眼瞳裏簇擁著赤紅的火光,像極了曾經赤紅眼瞳的時候。她不敢再看自己將會變成什麽可怕的樣子,於是閉上了雙眼。


  一個時辰後,火焰完全覆蓋了她,而她,也徹底變成了一個紅色的怪物。


  血液裏就像有億億萬萬根針在刺她,那灼熱就像是要把她全身的皮肉燒灼成灰。可是她是清醒的,她無法讓自己昏迷,也無法控製自己的痛感。


  難言灼痛就那麽反複煎熬著她,直到半夜,才突然有了異樣的變化。


  子時一到,銅鼎的火焰慢慢轉成了藍色,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紮了進去,血液就像是被凍成了寒武洞的冰。紅色血網被藍色密網覆蓋,灼熱的疼痛被刺骨的寒冷替代。


  在一熱一冷的交替下,風芷淩的真氣在體內毫無章法地遊走,似乎要將她的胸口頂破,這無疑令她雪上加霜。


  如此冷熱反複,令人發狂的折磨,要持續七七四十九天。


  風芷淩已經沒有過多的想法,隻求淩霄千萬不要她現在的境況。


  在將風芷淩綁在火銅鼎之上時,瀾淵順手在火銅鼎上方設了一個觀微境,能實時查看火銅鼎上發生的一切。


  他盤坐在房間內的打坐台上,用真氣在麵前劃了一個圈,打開了觀微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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