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故人
“瀾音……”
瀾久獨自在房內喝著悶酒,十幾個酒瓶東倒西歪地散落在桌上地下。
白天風師妹的話就像陰魂不散的幽靈纏繞在他耳邊不走。
瀾音,原來是死在了她手裏。
他愛慕瀾音八年,然而瀾音心中隻有瀾淵一人。瀾音為瀾淵默默付出,而瀾淵對瀾音隻有同門之誼,從未動情。所有的太乙弟子都知道,他們的大師兄瀾淵心中隻有太乙門和三界,瀾久也曾多次委婉地勸瀾音不要再執著於瀾淵一人。
當年,瀾久終於鼓起勇氣向瀾音表白,瀾音沒有接受他,後來有一天,瀾音回答他說,我考慮一下……明日答複你好嗎?
而他和瀾音卻永遠不再有明日。
這個從小調皮搗蛋、活潑可愛的小師妹,親手殺死了他此生最在意的心上人,扼殺了他默默期許多年的一段癡情。
她還害死了師父,害死了他們朝夕相處的三師兄瀾其、五師兄瀾昊、老九瀾可、老十瀾謹,以及八百多位太乙弟子……
她是魔界妖女,一個根本不應該出現在太乙門的人。
*
第二日,天還未亮,瀾秋就向來到瀾淵房門口稟道:“掌門,風師妹她不見了!”
瀾淵匆匆來到靈修台,隻見火銅鼎上的鐵鏈散落在四根銅柱上,被鐵鏈捆綁的風芷淩早已了無痕跡。
各仙門的人都還在太乙山,此時聽聞消息也都趕了過來。
“昨晚是怎麽回事?”瀾淵問道。
為了防止意外,昨晚由太乙門、閶吳門、巫白門、長雪門、昆山門各自派了一位弟子守在靈修台上,結果竟然還是發生了這種匪夷所思的事,而且毫無預警。
“我們昨晚被迷煙迷暈了,醒來的時候,練羽凰已經不見,隻留下了這張字條。”巫白門的弟子說道。
瀾淵走近火銅鼎,發現銅鼎上邊緣貼著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人已被我帶走,藍城奕。”
字跡是真氣所寫,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此人修為高深。瀾淵右手一揮,字條落入了手中。
“是他。”瀾淵說道。
昆山門的葛崇臉上有遮掩不住尷尬的神色,他從瀾淵手裏接過字條,輕輕一運動,上麵字跡便隨之煙消雲散。
“這上麵殘留的真氣確實是他的……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大師兄他……”
“葛掌門,藍城奕十幾年前就與師門不和,如今隱居在外,與昆山門也鮮少來往,他所做的一切,並不代表昆山門的態度。”瀾淵對昆山門的事情是清楚的,他沒有必要去遷怒於不相幹的人。“隻是不知道他將風師妹帶到哪裏去了,葛掌門可有他的下落?”
葛崇忙答道:“我也不知道他人在那裏,但我可以試著聯係一下他……”
“那就勞煩葛掌門了。”瀾淵道。
*
委婉清麗的簫聲斷斷續續地傳進了風芷淩耳朵裏,她終於從夢魘中醒了過來。
她一睜眼,看到的是一間熟悉的屋子,屋角的案幾上,點著熟悉的香,月色浸染著半透的紗窗,銀色的光朦朧地漏進屋子裏。
藍城奕也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直接和剛好坐起身來準備下床的風芷淩對視。
他步伐頓了頓,將簫別在身後,嘴角揚起了笑,走到了風芷淩身邊。
“我又救了你一命呢,”藍城奕抬起眉角眼梢,笑道,“真不知是你幸運還是我幸運。”
“你為什麽救我?我要回去。”風芷淩掀起薄被就要下床,藍城奕也不阻止她,看著她噠噠噠地往門口走去。
“你現在回去,會讓賀瀾淵很難辦的。”藍城奕不緊不慢地說道,“他一心想放你,你就這樣辜負他的一番心意?”
“你說什麽?”風芷淩正準備買出門檻,當即停下了腳步。
“火銅鼎上,賀瀾淵暗自設了觀微境,我救你的過程,他必定看得一清二楚。”藍城奕道,“他修為不低於我,你覺得,我為什麽能輕易地把你從太乙山帶走?”
風芷淩頓了頓,也不和藍城奕繞彎子,直言道:“可我走了,會連累他。”
“你以為回去受罰是贖罪,其實,不過是為仙魔之間再添仇恨罷了。到時候你不想看到的事情還是會發生。”藍城奕看著她的背影說道。
“……你並非故意殺人,為什麽要頂著委屈承擔一切?你自己不去證明自己的清白,誰又幫得了你?這樣做隻不過是放縱真正的惡人逍遙法外罷了。”藍城奕的話還是那麽的直接,一針見血,“韓深還沒有被抓到,寒武洞中想殺你的人你也不知道是誰,你隻有活著,才能有機會對付你的仇敵,找到背後的暗手。”
藍城奕走到風芷淩身邊,打開了一把折扇,故作深沉地扇著。折扇朝外的扇麵上畫著三株梅花樹,樹下有一位舞劍的綠衣女子,身影嬌小,紅發飄飄。
風芷淩沒有留意藍城奕的折扇,隻是兀自思考著他方才說的一席話。
藍城奕應該是知道了仙魔混戰、以及九天殿中的審問的事。或許從混戰之時起,他就隱匿在了哪個角落看到了一切。而以瀾淵的修為,不可能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終於,風芷淩轉身開口道:“你在字條上留了自己的名字,不是把麻煩惹到自己頭上了嗎?”
“我怕什麽麻煩。仙門人都知道我離經叛道,他們要是來找我,我有的是辦法應付。”藍城奕不以為然,又看著風芷淩的眼睛,湊到她耳邊說道,“怎麽,你擔心我啊?”
“藍仙師好心救我,我自然是擔心給您添麻煩。”風芷淩和他站在並不寬敞的門口,被他的耳語弄的有些不適,便邁出門檻,走進了院子中央。
藍城奕看著她的側影從眼前晃過,發絲拂過他的指尖時,他揮扇的動作停止了片刻,心裏升起異樣的麻感,連呼吸都跟著凝滯了半刻。
風芷淩邁進院子,走進了靜謐的月色中。月光灑在她烏墨色的長發上,泛出銀白的光澤,一半的頭發用一條紫色的綢帶綁在腦後,剩下的散亂地落在胸.前肩臂。那寬大的紫色外袍早已經被藍城奕脫下,現在她隻穿著貼身的紫色的綺羅交領裙,襯托著她窈窕豐盈的身姿——這已經不是藍城奕當年救回的那個身量未滿的紅毛小丫頭了。
她美的令這天隱閣的花草樹木亭台樓閣全都黯然失色,仿若這玉盤似的圓月將光華全都傾瀉於她一人身上,連天隱閣清冽的寒風都吹出了絲絲甜意。
而她卻恍然不知。
她立在院子裏,回頭看了一眼眼神飄忽的藍城奕,道:“怎麽,藍仙師後悔救我了?”
藍城奕歎了口氣,又端出了一副滿不正經的模樣,湊上前去,道:“上次分開的時候還叫我城奕哥哥,怎麽現在又叫藍仙師了?唉,一年多不見,不說聲想我也就罷了,竟然這麽生疏起來。”
“您救過我,又是我長輩,我該對您敬重一些才是……”風芷淩把“敬重”二字可以加重,自從聽說了藍城奕曾經追求過自己的親娘,風芷淩再見藍城奕,心裏便和以前不同了。
藍城奕打了一個趔趄,用扇子撫了一下自己臉,道:“誰是你長輩?——我看上去很老嗎?”
“藍仙師風華正茂,俊朗不凡,怎麽會老。”
“那你叫我,城奕哥哥。”
“……藍仙師,這不太好……”
“叫城奕哥哥。”
“……”
“沒有想到這麽久不見,藍仙師還是這麽思維跳脫,喜歡開玩笑。”風芷淩道,“可惜我實在是沒有心情陪您玩鬧。”
“誰跟你玩鬧,我可是認真的。若是你非叫我藍仙師,我是不是也應該叫你一聲——女尊?”藍城奕抬了一下眉,幽幽說道。
風芷淩的一個傷疤就這麽被藍城奕沒心沒肺似的撕開,她無奈的苦笑一聲。
“你也認為我是魔界女尊麽。”
“怎麽,魔界女尊不好麽?想當年你娘……可是非常喜歡自己尊後的地位呢。”藍城奕道。
“我和我娘不一樣。”風芷淩道,“我們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人。也請藍仙師,不要再將我和她,混為一談。”
風芷淩故意將語氣加重,她想暗示藍城奕,你喜歡我娘,可別分不清感情,我可不是她。
藍城奕果然不再說話,隻是自顧自地勾嘴笑著,仿佛一尊凝固的笑麵仙。
風芷淩想起昨日仙盟大會上,淩霄受了重傷又被她封印了修為,尚不知情況如何。她沉吟片刻,對藍城奕道:“今日多謝相救。我要回趟魔界,改日再來好好致謝。再會,藍仙師。”
風芷淩說完,便禦氣飛走了。
“哎——”藍城奕喊了一聲,卻沒有阻止,“說走就走,這脾氣真是……一點也沒變呢。”
風芷淩通行魔界四域無阻,她悄悄地回了魔界,進了天魔宮。
“四魔使他們都守在這裏做什麽?”她悄悄落在淩霄寢殿的院牆上,卻發現四位魔使都麵色難看、愁眉苦臉地杵在淩霄寢殿門口。
“一天了,尊主還未出來……”第坤正說道。
“尊主不會有事吧?”火離道。
風芷淩突然落在四人麵前,問道:“舅舅怎麽了?”
“見過女尊!女尊您怎麽……您回來了?!”四魔使既驚又喜,忙同時拱手施禮。
風芷淩示意他們免禮,等他們回答。
“尊主他……”第坤吞吞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