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斷鐧
瀾久拿著一個酒壺,一個人在太乙後山悶悶地走著。曾經他送過一把弩給風芷淩,帶著風芷淩在這山林間玩耍,射山鳥、捉野雞、十幾年的師兄妹情誼,都是真真切切的。
而她,親口承認自己害死了太乙門八百弟子,害死了他心愛的瀾音。
他靠在一棵鬆樹下,大口的灌著酒。
林間突然傳來細碎的聲音。他警覺地屏息凝神:太乙宮後山,有誰會貿然來此?
太乙門中,除了賀瀾淵,瀾久的仙法修為一向最為出色。近年來瀾真的修為也提升很快,慢慢比肩瀾久。兩人的天耳通術,都是極有造詣的。
他循聲望去,隻見一抹綠色的身影,正悄悄地穿梭於樹林間。“她為何會在這裏?手中還拿著兩把扼魂鐧?”
瀾久拋開酒瓶,移步幻影,轉眼就擋在了風芷淩麵前。
“你不是被藍城奕抓走了嗎,為何又出現在這裏?”瀾久冷冷地開口問道。
“瀾久師兄?你怎麽會在這裏?”風芷淩在火銅鼎中被炙烤了一夜,本就傷了元氣,又加上在魔界一番糾纏,此時已經不足七分真氣了。她本來取道太乙後山是因為這裏一向荒無人煙,此刻冷不防碰見瀾久,一時措手不及。
“這裏是太乙山,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瀾久師兄,我……我是想找大師兄……”風芷淩聞到了瀾久身上熟悉的酒氣。
瀾久盯著她手中的兩把扼魂鐧,道,“大師兄說了,寒武洞中刺了你三劍的人,不是他,怎麽,你還是不信,現在是想來報仇嗎?!”
“不是,我……”風芷淩慌忙解釋。
瀾久不等風芷淩分辯,抽出袖中的信號箭,就要向天發出去。
一旦信號箭一發,附近太乙弟子看到後就會迅速聚集於此。風芷淩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於是立即揮出七絕綾,打掉了瀾久手中的號箭。
“你……看來,你真的是來……”瀾久說著,又要發第二隻箭。
風芷淩情急之下,左手一掌真氣推出,將瀾久擊暈了。
“對不起,瀾久師兄……”
風芷淩忙過去扶住瀾久,將他藏在了一堆草叢中,道,“我隻是找大師兄幫個忙……兩個時辰後你就會醒過來,原諒我。”
風芷淩安置好瀾久,又用枯草幹枝蓋住他,便起身繼續往太乙宮走去。
樹林中有一雙眼睛目睹了這一切。
片刻後,風芷淩又折回,弄醒了昏迷的瀾久,卻點了他的定穴和啞穴。
“風師妹!你到底想幹什麽!”瀾久內心喊道,然而他發現自己開不了口,也動彈不得,隻能怒目圓睜,盯著風芷淩。
風芷淩陰沉沉地笑了,道:“瀾久師兄,既然被你發現了,我就隻好取你性命了。臨死之前,我也不妨告訴你,讓你做個明白鬼——我過來找大師兄,是為了同他言歸於好,我要讓他相信我是無辜的,我要讓他因為相信我而身敗名裂,我要整個太乙山成為仙門的笑柄,你說,這樣是不是很有趣?等我玩夠了,再滅了太乙門,殺光五門七派,為我死去的娘親報仇!”
風芷淩一字一句,極盡邪魅,好似太乙門隻是她手中的一個小獵物。
瀾久聞言,自太陽穴往脖子處的青筋盡顯,一股血氣湧上了雙眼。
風芷淩用一把扼魂鐧抵著瀾久的胸口:“我就先送你上路,再慢慢對付賀瀾淵。不要怪我,這可是你自找的。”
風芷淩手中運氣,將一把扼魂鐧猛力刺入了瀾久胸口。
“什麽人?”林子裏突然傳來一個聲音,瀾久的眼裏露出一絲希望的光。
是瀾台……二師兄,快來救我!瀾久心中呐喊。
風芷淩聽見人聲,立即拔出扼魂鐧,脫身逃走。
瀾久胸口流出了汩汩的血液,染紅了他的白衣。
瀾台立刻趕到瀾久身邊,看見一抹熟悉的綠色身影倉皇逃走,他即刻俯身解開了瀾久的穴,止住了他傷口的血,倉皇問道:“是誰傷了你?”
“是風師妹!快攔住她!”瀾久穴位一開,立即開口道。
瀾台卻愣道:“風師妹?你說剛才刺傷你的人是……真的是她?”
“她拿著扼魂鐧,要對大師兄不利,我們……咳咳……我們趕快回去阻止她……”瀾久道。
瀾淵從飛來瀑練劍結束,回到了自己的寢殿,立即察覺到有人的氣息。
“誰?”
風芷淩現身道:“大師兄,是我。”
“風師妹?你怎麽……”瀾淵驚喜道,“你怎麽回來了?”
風芷淩提著兩把扼魂鐧,低聲道:“我來……是想借師兄的潛龍劍一用。”
“你借潛龍劍做什麽?”瀾淵疑惑道。
“掌門師兄,千萬不要聽她的!”此時瀾台扶著瀾久推門進了瀾淵的院子,瀾久高聲喊道。
“瀾久師兄?你、你怎麽受傷了?”風芷淩問道。
“你還裝!”瀾久剛才喊的太過動力,牽動了傷口,卻還是忍不住大聲喝斥道,“這傷,不就是你剛才用扼魂鐧刺的嗎?若不是二師兄及時趕到,我早就死在扼魂鐧下了!”
“瀾久師兄,你在說什麽?我什麽時候用鐧刺傷你了?”風芷淩不解道。
“果然演得一手好戲!剛才,在太乙後山將我打暈的人,莫非不是你!”瀾久怒道。
“我……”風芷淩一時語塞,她確實打暈了瀾久,可是……
瀾淵見此時非同小可,忙問道:“瀾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師兄,風師——”瀾久打住了這個習慣性的稱呼,然而其他的稱呼他又一時沒接受,隻好省略了,“她剛才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後山,被我發現了,我本來想發號箭通知大家,可是她卻把我打暈……”
瀾久把剛才風芷淩對她所做的事從頭到尾細致地講述了一遍,又燃起滿腔怒火:“幸好二師兄及時趕到,她才逃走了!”
瀾淵神色凝重,他看了一眼瀾台,問道:“瀾台,你看到了嗎?”
“我趕到的時候,風師妹已經用鐧刺傷了瀾久,一看到我,她拔腿便跑了,為了救瀾久,沒有去追,被她逃走了。”瀾台道。
“大師兄,我沒有……”風芷淩搖頭道。
“剛才,你有沒有去後山?”瀾淵盯著風芷淩,問道。
“我……我是去了後山,我遇見了瀾久師兄,把他打暈了,藏在草叢中……”風芷淩解釋道,“可是我並沒有刺傷瀾久師兄……”
“扼魂鐧天下隻有兩把,現在就在你手中。風師妹,現在撒謊,還有什麽意義?”瀾台失望地問道。
瀾淵看著風芷淩手中的扼魂鐧,問道:“風師妹,你剛才說要借潛龍劍,那你告訴我,你借潛龍劍,是為了什麽?”
風芷淩本想借走瀾淵的潛龍劍,悄悄地將扼魂鐧斬斷,再將潛龍劍還給瀾淵。如今突然出現這樣的變故,她借劍的用意卻變得更惹人懷疑了。
可她不能說出借劍是為了斷鐧,否則是將淩霄至於危險境地;她也不能硬搶潛龍劍,一來未必搶的過,二來,她也不想傷害眼前的任何一個人。
三個人的眼神逼迫著她,她手中的扼魂鐧緊了緊,腦子裏打定了一個主意,便決定放手一試。
“瀾久師兄,你為什麽要汙蔑我!”
風芷淩雙手舉起兩把扼魂鐧,眼神淩厲,作勢向瀾久刺去。
瀾台正在瀾久身邊,竟同時被風芷淩握著扼魂鐧的滿身煞氣逼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瀾淵腦子裏飛快地過著——
風師妹,她竟又回了天魔宮?淩霄居然把扼魂鐧都給了她……她煞氣十足,下手狠厲,兩把扼魂鐧若刺向瀾久,瀾久焉能有命在?
眼看扼魂鐧就要刺中瀾久,霎時間,瀾淵拔出潛龍劍,飛身擋在了瀾久麵前,叮當一聲,銀白色的潛龍劍重重地橫擋在兩把通體玄黑的扼魂鐧上,頓時金光四射,扼魂鐧竟然應聲斷裂,從風芷淩手中猛然震開,其中一把斷裂的鐧刃劃過了風芷淩的右肩,隨著一聲痛呼,斷鐧跌落在地。
兩把仙門聖器的較量,若是持兵刃的人真氣深厚平穩,自然能運起聖器對抗自如,不會輕易損傷聖器。
瀾淵出手之後,才意識到,風芷淩剛才那看似致命的一擊,隻是用了虛招,她並沒有運半點真氣在扼魂鐧中,她用真氣逼退了瀾台瀾久,隻是為了營造一個她全力以赴的假象。
她隻是為了讓瀾淵祭出潛龍劍,砍斷她手中的扼魂鐧。
她做到了。
整個太乙宮都聽到了刺耳的金屬撞擊之聲,瀾台瀾久都被這股聲音振得耳鳴不已,內息大亂。
而風芷淩,被重重地甩在了院子中央的石桌上,腰背撞在石桌邊緣,頓時腰椎斷裂,全身筋脈都受了重傷,噴出一大口血來。
“風師妹!”瀾淵簡直不知道剛才那一幕是怎麽發生的,他卻以為她用了十足的真氣,因此自己也用了八成內力去格擋……
瀾淵邁步到風芷淩身邊,將她抱在自己懷裏,坐在石凳上,立即運內力給她護住經脈。“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與此同時,斷裂的四截扼魂鐧中突然飄出了許多黑色的幽靈,發出了此起彼伏的噬咬聲,然後迅速聚集在一起,飛出了院外。
“這是,噬魂族?淩霄竟然把噬魂族封在了扼魂鐧中?難怪扼魂鐧的煞氣會變得如此重……師妹,你,你是想借潛龍劍,放出噬魂族嗎?”瀾淵眼看著噬魂族從斷鐧內湧出,擠滿了整個院子,更加疑慮地看著風芷淩。
“噬魂族……”
風芷淩掙紮著起身,推開瀾淵,欲追隨噬魂族而去,她必須要弄清楚噬魂族背後的秘密……然而瀾淵很快追了出去。
風芷淩追著噬魂族的方向,腳步虛浮地往前走了幾步,摔倒在地上,瀾淵回頭看了他一眼,回頭將她帶上,兩人一起往南方禦氣飛去。
瀾久元氣受損的聲音從他倆身後飄來:“掌門師兄,風師妹已經變了,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妖女心機叵測,你不可以輕信她啊!”
*
“師兄,我沒有……沒有刺傷瀾久師兄……”風芷淩站立困難,隻能依偎在瀾淵身上,虛弱地說道。
瀾淵知道瀾久和瀾台的為人,斷然不會撒這樣一個大謊來栽贓風師妹。而風師妹卻說她沒有做……
“大師兄不相信我?”風芷淩看到瀾淵猶疑的眼神,心中一冷,露出失望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