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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章 大喜大悲

  清晨的葉子沙沙作響,高高的紅花楹樹底下纏著的秋千,牽牛花的藤蔓歪歪扭扭繞在上麵,案板隨著吹來的風前前後後蕩來蕩去。


  這是我跟沉熠學劍的時候,他為我綁的秋千,那個時候他還不稱我是主君,他叫我月離,我喚他阿熠。


  時間像是海麵上驚起的鷗鳥,拍打著水花逃的飛快,一轉眼就不見了蹤影。但那個秋千還在那兒,慢吞吞唱著吱呀吱呀的歌。


  我不常早早睡醒,但是今日早起卻心情不錯,看到平日裏吵吵鬧鬧的百靈鳥也道了句好。


  就連搖光仙子來的時候,我都笑著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


  但是搖光仙子挽著沉熠的胳膊走了,她不理我,沉熠也依舊不理我。


  就像昨天晚上是我自己的一場夢一樣。


  我攔住他問:“明明昨晚已經坦誠相見了,你為何還要躲我?”


  搖光仙子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哆嗦了半天,哭著跑走了。竹遠說的對,這果真是個殺傷力最大的詞語。


  沉熠背光站著,我看不清,一抹霓虹的朝霞落在他的耳廓。


  “沒有什麽枕頭精,沒有什麽飛蟲,自始至終隻有一個你而已,對不對?”


  “主君想錯了,那夜我與文曲星君參禪悟道,天亮才歸。”


  “你騙我。”


  “我為何要撒謊?主君當真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他的聲音平的像一麵鏡子,映照著我怔愣的臉。


  像一場雨,從頭到腳淋下來。


  他去追搖光,我卻連伸手拉住他的勇氣都沒有。


  沉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


  我成日裏逮到機會便向他解釋,就算沒有那封信,他那麽了解我,我要做什麽,他怎麽會不明白。


  所以,他什麽都知道。


  他隻是不想見我而已。


  從來沒有什麽誤會,他不愛了而已。


  我再怎麽像猴子一樣在他眼前上躥下跳,也隻是徒勞無功罷了。


  嗬,多簡單。


  “很正常啊,元君尊上雖然性子冷淡些,但也是風度翩翩相貌堂堂,喜歡他的女神仙能從北天門直排到南天門外,你又是個二婚.……”


  清漣塞了塊點心給竹遠,惡狠狠說了句閉嘴。


  “無妨,他說的也有道理。”我百無聊賴趴進祭生送來的公文堆。


  “不過主君也很厲害,現在滿天庭都傳言尊上和主君曾經同床共枕,那些仙娥忌憚您的惡名,除了搖光,元君基本上是與女神仙無緣啦。”
……

  我似乎知道天帝伯伯為何將他貶過一次了。


  他這張嘴,可真是禍害。


  清漣問我,誤會都解開了,要不要回妖族去。


  明明什麽都清楚了,我卻還不想走,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還在等什麽,在期待著什麽。


  像是被關進冷宮裏的廢妃,整天望著濕漉漉的窗戶,盼啊盼啊,等不見他一次回眸。


  竹遠常常來陪我,他教我玩兒牌九,給我帶許多話本兒,他跟我說,男人最愛如花美眷,男人最是薄情寡義,男人的心說變就變。


  慷慨激昂,義憤填膺,完全忘記了自己也可以歸於男人那一類裏。


  竹遠喝醉酒後愛大吵大鬧,耳室裏總也安靜不下來,隻隔了一扇門,一堵牆,我看不見他,他也真的從不管我。


  時間久了,竹遠就帶我去人間玩兒。


  我幾次曆劫都投在大戶人家,從不曾見過市井小巷的熙熙攘攘,跟妖界魔界都不一樣,那種繁華,直直裹著你,暖到你心裏麵去。

  但我最愛的,還是去茶肆裏聽書。聽說書先生講那些我都不知道的神仙妖怪的故事。


  長著五個頭的夜叉其實是比我還小的姑娘,閻羅爺爺一點兒也不凶,黑白無常和牛頭馬麵有時候會輪班工作,不是所有的女妖精都長得好看要偷心吃……

  我聽著好笑,也就真的拍著手笑出聲來。


  臨窗有車馬壓過泥土的聲音,市集上中年婦女在為一匹布討價還價,街邊的孩子們抄著石子兒,又哭著向爹娘討一文錢去買糖。


  神仙,妖精,鬼怪,就這麽看著。


  茶肆對麵的酒館像高高的塔,尖尖的屋頂直捅到天上去,我好擔心會紮住某位過路神仙的腳底板。


  有位喜歡穿絳朱長袍的小生常常坐在樓裏的窗邊。我不看他,他看我。我看他,他卻不看我。


  高高的牆樓遮住了一半的臉。我隻能看到一雙眼睛,眼眶裏盛滿了悲傷。


  我不認識他,可我認識悲傷。


  有次我嗅到了竹葉青的味道,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循著縷縷清香飄到了這位書生桌前。他戴半首掩麵,隻露出那雙悲傷的眼。


  我問能不能吃他一杯酒,他隻是點點頭。於是我自顧自坐下來,蹭了一頓好酒好菜。


  竹遠又升官了。他做了掌看文書的靈官,終於實現了成為一宮之主的願望。


  竹遠很少有時間來陪我了,我便和這個小生待在一起,日日吃茶喝酒,聽曲兒看戲。


  他不愛說話,剛好我最近也不愛說話。


  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麽,隻知道他有個放在心尖兒上的人。


  剛好,我也有個放在心尖上的,神仙。


  人間的冬天到了。


  凜冽的風席卷街道,屋簷被掃的幹幹淨淨,人影稀稀拉拉的,枝椏光禿禿的,連護城河都覆了層薄冰,不再有船隻來往了。


  小生問我知不知曉姑娘家喜愛什麽首飾,我給他看山茶挽月,銀鈴叮叮當當響了一串,我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


  我就在這兒。


  沒有人來尋我。


  都是騙子,連我自己也是。


  我也騙過人,更可笑的是,我也騙我自己。


  祭生來尋我的時候,我才發覺自己好久不曾回過妖界。祭生說,鬼車逃走了。


  “疑心是鬼車吸食了簿天君上的修為,妖法大漲,故而能逃脫封印。”


  “安心,待我將它擒回來,給你做下酒菜。”


  我捏了捏腰上新長出來的二兩肉,是時候該動一動了。


  再懶下去,都要發黴了。


  小生來送我,我淡淡笑了笑,跟他說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帶他去梅林裏煮茶吃。


  天界將伏妖峰照看的很好。


  幽冥的天,一年四季都是暗綠色,墜著小溪流似的熒光。


  無常在我手心裏輕輕顫著。


  “無知,則無懼。無常,即有常。”


  師祖的道法常常在耳邊縈繞,朝暮,簿天,虛空,那間茅屋,那方草地,卻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我頭疼的厲害,全身的血液都湧向大腦,沸騰著,叫囂著,妖魔震顫,萬鬼悸動,天劫越來越近的緣故。


  在九頭鳥的火燒掉我的衣擺時,沉熠來了。


  距離我上次見他,整整隔了八十三天。


  我一直覺得自己記性不大好,卻沒料到能把日子算的這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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