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虛虛實實
江湖中家喻戶曉的蓮宮其實是峨山的建築群組成的,山頂中蓮宮占地最大、地勢最高,其次東邊紫蓮,南邊紅蓮,西邊白蓮,北邊青蓮,並非指某一座特定的宮殿。這樣的建築結構與她的管理機製密切相關,殷蓮教高統領是教主,住在中蓮宮,下設四大護法,各個護法下又分設不同的堂主,分別住在不同的蓮宮中,具體分管教中不同事務。
殷蓮教是傳承了幾百年的大教,在江湖中的名聲毀譽參半,因為她主要靠做和殺人有關的生意維持運轉,同時又憑強大的醫療手段救人。可以說,隻要殷蓮教出動,江湖上沒有殺不了的人,隻要殷蓮教出手,沒有救不活的人。
曾經有人出五十萬兩買江湖上叱吒風雲的武林第一高手洛雲帆的人頭,殷蓮教發出必殺令後一個月內就結果了他的性命。還有一次有個被削了半個腦袋、腹背部中了三箭的人拿著當時還屬於殷蓮教的聖手門發出的死生令上門求救,聖手門的大夫搶救了七天七夜硬是把那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但近年十幾年來殷蓮教在沙華的帶領下日益衰落,可以說是內憂外患。先是打造的兵器大不如從前,喪失了大批買主,後是聖手門獨立,連帶白衣一脈隱有脫離之勢,再是接的單子完成時間比以前長了不止一倍,喪失了一批雇主。與此同時,教中人心散亂,青衣護法五年前去了薑國一去未返,紫衣執行任務中被殺,新任護法上任不足三年,老紅衣、白衣退隱傳位新弟子不足一年。而在這種情況下,江湖上一個新興崛起的殺手組織天地門勢力逐漸增強,隱隱有威脅殷蓮教地位的趨勢。
梓陽一進中蓮宮中央大廳,看到的就是身著墨黑鑲金暗紋長袍的沙華坐在黃金虎皮大椅上,彎著腰,一手搭著膝蓋垂下,一手支著膝蓋撐著下巴,眼眸中閃著陰鷙的光。
見到梓陽進來,沙華收斂起眸中的凶狠,保養得體的臉上扯出一抹笑容,“回來啦?”
梓陽覺得一陣惡寒,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三年前起他就沒有再對自己笑過了,此刻熟悉的笑容出現在眼前,梓陽非但沒有久違的欣喜感,反而提高了警惕。
“回來了!”梓陽歡快的回答,但不想再強迫自己吐出父親那兩個讓她覺得是深深諷刺的字。
“來,過來坐,陪為父說說話,為父都好久沒仔細看看你了。”沙華親切地朝梓陽招招手,眼角淺淺的魚尾紋裏滿是慈愛。
梓陽心裏一酸,卻警告自己不要上當,否則就是萬劫不複。臉上露出滿足燦爛的笑容,梓陽一步一步朝沙華走去,看著他堆到眼角的笑意,不由地又自嘲起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誰信了誰就輸了。走到沙華跟前,梓陽停住了腳步。
“坐!”沙華熱情地牽起梓陽的手拉她坐下,梓陽差點沒一個顫栗把手抽回來,好在控製住了乖巧地應了一身好,靠著沙華坐下了。
“記得小時候你可是最愛趴在我膝蓋上撒嬌的呢,一眨眼這麽多年過去了,醜姑娘都可以上花轎了!”沙華笑嗬嗬地說。
梓陽聞言乖順地趴在沙華的膝蓋上,背上卻驚出一身冷汗,生怕他突然發作結果了自己。“女兒才不要長大,女兒還要撒嬌。”梓陽甜膩膩地說。沙華聽了樂嗬嗬地捋了捋胡須,落在梓陽背上的目光卻滲的人心慌。
“記得你小時候,就是剛被我帶回來的時候整天就粘著我,哪兒也不去,膽子比老鼠還小。後來慢慢住習慣了,膽子也肥了,整天攪得蓮宮天翻地覆地,沒幾個堂主不向我告你的狀。”沙華回憶著,輕拍梓陽的頭以示懲戒。
興許是被沙華的感染,梓陽放鬆了一些,“我那時還拿著爹爹的筆墨把薛伯伯衣櫥裏所有的白衣服都畫上了烏龜,被薛伯伯罰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梓陽對這事記憶猶新,當時若黎替自己求情反而落得跟自己一起跪的下場,那時是冬天,山上冷得很,兩人在白蓮宮大堂跪了一天一夜後就大病一場,十幾天才好。從那以後梓陽再也不敢捉弄薛伯伯了。
“若不是我求情,你薛伯伯要你罰跪三天呢。你也是太調皮,薛伯伯那麽出塵的一個人都被你惹得發怒了。”沙華笑道,那也是他難得看到一回薛玥出糗的樣子。
“呀,原來爹爹還求了情的啊!幹嘛不直接求薛伯伯饒了我,我可是丟了半條命,還險些搭上若黎。”
“你這麽調皮,是該懲戒一番,何況薛伯伯怎麽可能同意不罰你了?”
……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過去的點滴,不一會兒西邊的天空已經紅了大半,大廳裏突然一陣沉寂。
過了半晌,沙華說道:“陽兒啊,你還在怪為父嗎?那日在王府為父派了人暗中探查你的安全,不然你以為你怎麽能從固若金湯的王府大牢逃脫,難不成是他們故意放你走的?”
聽了這句話,梓陽眼角的笑意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嘴角一抹冷笑。差點著了你的道,你還真說準了,他就是為了知道布衣穀所在故意放我走的。
“爹爹,你……”梓陽眼睛紅紅地望著沙華。她眼睛紅紅的不是裝的,是真的傷心,不過不是沙華理解的感動罷了。
“傻孩子,奔波了這麽久也該安定下來了。女孩子家的,以後就不要出去打打殺殺的了,安心呆在家裏學學相夫教子,再不嫁人就真晚了。”沙華滿意地笑了。
“爹——”梓陽臉上飛上一抹紅霞,嗔怪地看著他。她想起了那個晚上,某個醉酒的男子抱著她的腰喊娘,本來是演戲倒真的害羞了。
“怎麽,爹哪裏說錯了,你都十八歲了,換做尋常人家的女兒娃娃都會說話了。”沙華寵溺地看著她。
“不跟你說了!”梓陽嬌羞地扭過頭。
“好好好,不說了,時候也不早了。今晚就留在中蓮宮吧,反正你經常在外麵,晚兩天回紅蓮宮住也亂不了。”沙華拍拍梓陽的肩頭,半勸告半命令道。
“好,那女兒先回房梳整一下再來和爹爹一起用膳。”梓陽嬌應一聲。自己從踏上峨山起到現在都沒有機會見自己的手下,幸虧自己早有準備,變更了計劃,梓陽心裏冷笑。
“去吧!”
梓陽剛離開,虎皮大椅後的暗門就打開了,一個渾身裹著黑紗看不出男女的人坐在輪椅上出來了。
“喲,還真是父女情深嘛——”女人的聲音陰陽怪氣,尾音拖得老長。
“悔兒,你這又是何必呢,你明知道……”沙華的聲音裏充滿著無奈與痛心。
“我不管,你拿到你想要的之後我要親自懲處這個女人,非要讓她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女人的指甲深深地掐進輪椅的扶手裏,鮮血順著指頭留下。沙華見了想要上前幫她包紮,卻被她一耳光掀開,“滾,不要你管!”
沙華的左半邊臉火辣辣地疼,不由一怒,可是看著女子滾著輪椅回暗門的倔強背影,沙華的怒意頓消,取而代之的是綿長的惆悵和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