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消息傳至席上, 震驚眾人。
??順妃畢竟是陳婉兮的婆婆, 婆媳再不對付, 但聽聞兒媳遭遇不測,心中還是掛念, 向太後告了一聲得罪, 便匆匆過去。
??太後心中驚詫莫名, 再聽宮人稟報, 得知肅親王妃與淳懿郡主獨自去的臨溪亭,身側並無旁的嬪妃跟隨,不由臉色一沉, 當即動身過去。
??淳懿郡主立在假山一側,將背脊緊貼著山石,微微的涼意直透心扉。
??看著前方陳婉兮倒下的地方, 喜婕妤並她所帶來的宮人, 將陳婉兮嚴嚴實實的圍了起來, 各種雜亂的聲音鑽入耳朵,她隻覺得頭目有些暈眩, 額上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滴。
??但聽喜婕妤揚聲道:“不要杵著了,快將王妃攙扶到屋裏去, 再著人請太醫!”
??當下, 就有宮人抬了春凳過來, 將王妃扶起, 忙忙的往宮室那方走去。
??喜婕妤臨去之時, 看了淳懿郡主一眼, 欲言又止,終是什麽也沒說,就此去了。
??淳懿郡主立在假山下,麵無神色,雙眼失神,喃喃自語道:“她……她怎麽就跌下去了?”
??跟隨她的宮人,忽而低低驚呼了一聲,扯著淳懿郡主的袖子,說道:“郡、郡主,那地上……有灘血……”
??淳懿郡主聽說,連忙看去,果然在陳婉兮適才倒地之處,有小小的一攤血跡。雖不大,卻殷紅新鮮,直直刺痛了她的眼目。
??她心頭狂跳一陣,不覺自語道:“怎會……怎會有血呢?那台階……其實不高……”
??她倒也並非強行開脫,這慈寧花園之中的假山,能有幾許高?陳婉兮所跌下的地方,其實不過半人高。輕易,也是摔不著人的。
??可這陳婉兮,偏偏就摔了,昏厥不醒,甚而還遺下了一攤血跡。
??此為何故?
??淳懿郡主咬了咬唇,麵色逐漸沉了下來。
??喜婕妤著令宮人抬著肅親王妃往回走去,半途就遇上了太後等人。
??她俯身/下拜,太後將手一揚,說道:“什麽時候了,免了吧!王妃如何了?到底是怎麽回事?”說著,目光便已落在了春凳上昏迷不醒的陳婉兮身上,見她雙目緊閉,額頭擦破了一塊,越發心驚,麵色陰沉,斥道:“都是怎麽弄的!肅親王妃好端端的,怎會跌下假山?!”
??喜婕妤沒有答話,隻說道:“太後娘娘,此刻不是問話的時候,還是先將王妃安頓下,請太醫醫治為上。”
??順妃一眼望見兒媳如此模樣,倒也懸心,眼下顧不得其他,忙向太後道:“臣妾鬥膽,借太後娘娘的延壽堂一用。”
??太後也說不上來什麽,自是點頭應下。
??當下,眾人匆忙將陳婉兮送入延壽堂之中,方才安頓好,太醫已到門前。
??太後在堂上坐著,不由詫異道:“這太醫好快的腿腳,事情剛出便來了。”
??便有人報道:“喜婕妤一見王妃出事,便立時打發人去了太醫院。”
??太後無言,半日說道:“喜婕妤處事倒是果斷周到。”便也別無二話,準了太醫入內與陳婉兮醫治。
??太醫進去,半日出來,向一眾嬪妃主子行禮畢,說道:“啟稟太後娘娘,王妃身子並無大礙,額頭擦破之處,不過皮肉傷罷了。隻是王妃娘娘已懷有兩月身孕,跌了這一跤,不免有些動了胎氣。但好在王妃平素保養得宜,身子甚是康健,母體健旺,這胎坐的也穩,倒也不防。待微臣開一副安胎的藥方,王妃按時服用,便能大安。”說著,他微微沉吟,又道:“王妃娘娘這一跌,受了驚嚇,驚悸過度,方至昏厥。微臣再添些寧神靜心的丸藥,一日兩次,衝水服了,不上幾日便好。”
??這一席話落地,眾人各自驚詫不已,嘩然一片。
??順妃豁然起身,失聲道:“本宮、本宮的兒媳,又有身孕了?如此說來,本宮又要添一個小孫孫了?”話出口,她禁不住的喜氣盈腮,心花怒放。
??雖不滿陳婉兮霸占兒子,亦惱她不識大體,但聽聞她又懷了身孕,順妃這婆母還是甚為喜悅。
??這是為人祖母者的天倫之喜,倒也無關其他。
??堂上的嬪妃見承乾宮出了這等喜事,自是一番道賀的熱鬧。
??太後冷眼瞧著,心口越發下沉,這陳婉兮在淳懿郡主所辦的賞荷宴上跌落假山,偏生這當口上又懷了身孕,這事怕是不好辦了。
??她心思微轉,拿定了主意,開口道:“王妃有孕,為皇室開枝散葉,自是一件大喜事。她在哀家這裏出了這等事,哀家亦有照料不善之責。待會兒,待王妃醒來,哀家親給她不是。”說著,便向順妃一笑:“你又要添小孫兒了,可是歡喜?王妃到底年輕些,跳脫少沉穩,一時錯腳也是有的。你卻莫怪她,別為了芝麻小事,壞了喜氣。”
??太後這話,說的甚是陰險。
??一麵將所謂的照料不善之責攬在了自己身上,她這個太後都要親自為陳婉兮賠不是了,承乾宮等人又怎能揪著不放?自是將淳懿郡主護了過去。二來,又把陳婉兮跌下假山一事說成是她自己失足,又勸告順妃不要責難兒媳。
??這麵子裏子都拿了,她做了個寬厚慈祥的太後,淳懿郡主更是沒事兒的好人。這事兒,就要這樣遮蓋了過去。
??順妃心中不悅,她久居宮闈,哪裏聽不出太後這弦外之音?
??這若是往常,那也罷了。
??但陳婉兮如今身懷有孕,她傷著了,便是傷了自己的小孫兒,那便也是傷了於成均,這卻是順妃無論如何也不能忍的。
??即便是得罪太後,她也得將此事問個明白,出了這口惡氣。
??畢竟,她無論如何行事,也都是為了兒子,為了她這一家子人。
??順妃起身,向太後恭敬行禮,說道:“太後娘娘這話,臣妾實在不敢當。我等,怎敢受太後娘娘的不是?然而,王妃好端端的,怎會從太湖山石上跌下?此事,還需問個明白才是。到底誰的過錯,便該由誰承擔。這般行事,傳揚開來,豈不叫人說太後娘娘處事不明,咱們堂堂皇家連規矩都沒了不成?臣妾實在不願太後娘娘受此詆毀!”
??她口中說的孝順恭敬,一雙眼睛卻直直的盯著太後。
??太後心中慍怒,不料這個順妃竟然在這個時候反了水,居然敢不聽她的吩咐,公然頂撞起來!
??她兀自沉吟不決,梅嬪卻冷不丁開口道:“還能有什麽?無非是服侍的人不盡心,王妃平素身邊跟著的人呢?竟然能眼睜睜瞧著主子掉下去?依著臣妾,把她們盡數拿來,責問明白,打上三五十大板,全拉去做苦役,也算警示!”
??順妃冷笑了一聲,斜斜的看了梅嬪一眼,斥道:“梅嬪妹妹,你親眼瞧見了麽?不然,如何敢這般言辭鑿鑿!”
??梅嬪臉上一紅,駁斥道:“順妃,你這話真糊塗!難道是嬪妾將王妃自山上推下去的麽?嬪妾又不是你們肅親王府的奴才,要亦步亦趨的跟著王妃,怎知底裏!”
??順妃笑道:“可是來,你既不知情,怎麽替太後娘娘決斷起來?”
??太後被她們吵的心煩,斥道:“夠了!出來這樣的事,還要吵嘴!還嫌不夠亂的!”說著,眼見此事不問個分明,順妃是不肯罷休了,隻得派人傳召一應跟隨侍奉的人前來問話。
??跟隨的太監得令,下去便將紅纓、菊英、杏染三人拿到了堂上。
??太後臉色陰沉,看著堂下跪著的三個奴才,責問道:“爾等服侍王妃,怎能任王妃跌下假山?!這等失職,活該杖殺!”
??這三個婢女臉色一起白了,各自磕頭求饒。
??順妃便說道:“你們且說清楚,王妃到底是怎麽從假山上掉下去的?說明白了,還能準你等將功贖罪。不然,全部打死!”
??菊英口齒伶俐些,先開口泣訴道:“太後娘娘、順妃娘娘明鑒,太後吩咐作詩,王妃便說要各處走走,看了景色好做出詩篇。王妃離席,見淳懿郡主亦在一旁冥思苦想,便邀她一道去臨溪亭散散。而後,娘娘又說要吃點心,打發奴才回來取點心,故而奴才不曾跟在身側。”
??紅纓與杏染也是大致如此說辭,不過是取手巾、取茶水等差異。
??太後沉聲問道:“這般說來,王妃出事之時,爾等皆不在跟前?情形如何,爾等皆不曾看見?”
??菊英一麵咚咚撞地,一麵說道:“其時,王妃同淳懿郡主在一處。郡主娘娘身側跟著許多宮人,奴才等以為無事。奴才失職,令王妃遭此磨難,甘願以死謝罪。然而,期間情形,郡主該是明白的。”
??梅嬪聽聞,微笑道:“是呢,太後娘娘,這件事還該請郡主過來,說個明白。”
??她心中暗笑,這婢子當真是缺心眼,王妃獨自和淳懿郡主在一處,跟在身邊又都是郡主的人,怎會將自家主子給賣了?即便王妃自己來說,人也未必肯信,何況如此!
??這陳婉兮素來精明能幹,身邊用著的人怎麽都同榆木疙瘩也似!
??太後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微有些猶豫,還是說道:“傳淳懿郡主,連同她身側的宮女,一並傳召!”
??順妃心中七上八下,不知是個什麽滋味兒。
??按說,她並不希望此事當真同淳懿郡主有什麽相關,畢竟她還指望著郡主能替兒子再增添些助力。但如若此事,當真是郡主所為,那她也實在容不下這等狠毒的婦人給兒子做側妃。
??號令下去,片刻功夫,淳懿郡主便帶著宮人一道進堂。
??郡主麵色微白,神色倒還算鎮定,向著太後行了禮。
??太後看著她,問道:“適才,你同肅親王妃在一處,她到底是怎麽失足跌下去的?且說個明白,也好叫大夥除除疑惑。再則,對肅親王也是個交代。”
??她將“失足”二字咬的極重。
??淳懿郡主微微一頓,目光下垂,淡淡說道:“兒臣同王妃走到臨溪亭外的假山上,道路狹窄,王妃在前,兒臣在後。說了幾句閑話,不知怎的,王妃腳下一滑,就跌了下去。兒臣嚇壞了,接著就見喜婕妤帶人趕了過來。旁的,兒臣一概不知。”
??太後麵色微微和緩,頷首道:“哦,王妃是腳滑跌下去的。”
??順妃便問那些宮人:“你們來說,當時什麽情形?”
??那些宮人各個抖如篩糠,說道:“奴才等跟在郡主身後服侍,並不曾看見。隻是、隻是……”
??順妃眼眸一眯,喝道:“隻是什麽?!”
??淳懿郡主貼身的宮女回道:“隻是,郡主娘娘同王妃娘娘一路吵嘴,爭執不休。王妃娘娘說,如郡主日後進了肅親王府,必要尊她這正妃,畢竟郡主不過是側妃。郡主說,往後恩寵如何還未為可知,還斥責王妃破落戶出身,不配教訓她。這般吵了幾句,王妃娘娘便跌下假山了!”
??眾人聞言,驚詫不已,各自緘口不言。
??淳懿郡主麵色一片慘白,默默的將唇咬出一片血痕。
??太後幾乎大怒,將手腕上的一串琥珀手釧扯的散碎,珠子滾了一地,大聲斥道:“混賬!”
??眾宮人連忙磕頭不迭。
??便在此時,喜婕妤忽然兩步上前,向著太後跪了,滿臉淒惶道:“太後娘娘,臣妾親眼看見,是淳懿郡主將肅親王妃推下假山的!”
??※※※※※※※※※※※※※※※※※※※※
??先寫到這裏吧……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