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祈禱
那女人尖銳的手指停在我的耳邊，突兀的甚至扭曲的白骨衝開了皮肉的束縛，帶著說不出的寒冷。
我她的手臂抵住了我的脖頸兒，呼吸聲夾雜著心跳傳入我的耳朵，融入我的血液。阿諾站在我們的前麵，眉頭緊蹴，一言不發。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很輕，像一塊脫了水的海麵。腹部的灼辣還在，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四周很靜，每一個人都在專注的思索著，等待著出手的時機。
我看著阿諾，心裏卻一陣堵塞。“我說，那些結繭的蟲，是真的嗎？如果真的是臨死之人的禮物，那麽出現在那個景色之中的人，想必已經死了吧。”我看著有些模糊的牆壁，淡淡的問著。
“那裏麵還有人？”那銀發女人沒有低頭看著我“即使有也已經死了，因為那是隻有死人才會到達的地方。”
我沒有回複她的話，莉迪亞也不在這裏。我想告訴她，希爾果然還是死了，死在意外產生的病症之中，到最後，還是沒有忘記我。
不論是初次到達的幻境，還是將死之前所看到的景象，他一直都在。不論是病發時的瘋狂，還是死後的寂寞。
為什麽我當初要逃避他呢？為什麽我會是如此的膽小呢？一味的逃避，最後帶來的隻是支離破碎的結局。希爾他……怎麽可能傷害我呢？
“小子，臨死之前哭，可不是什麽勇士，隻能算是懦夫！一個軍人，即便死了，也要拚盡全力完成任務，守護的東西要守護到底，這樣，才不會有遺憾！”阿諾開了口，明顯是對我說的。
“胡說！我才沒有哭！我才沒有！”我大喊著，眼淚奪眶而出。“我是在高興，我終於有機會可以和希爾說話了。我終於可以像以前那樣，向他講故事了。我終於……可以擁抱他了。”
那銀發女人突然用指甲指向了我，話語之中藏著威脅。“不要動，否則就殺了你。”
阿諾眯著眼睛，竭力保持著理智。我看不見自己的樣子，可是憑借自己此時的狀態，也可以知道我此時的樣子肯定十分狼狽。
“殺了我吧。”我低著頭，淡淡的說。我已經萬念俱灰，甚至不願意去想之後的事情。這裏有太多的是非，太多的流言蜚語。原本以為自己可以逃離，可是最終還是掙紮在漩渦之中。我隻想做自己的事情，不受幹擾，又帶著恬然。可是最終，還是逃不出這裏。與其這樣，還不如死去。
在另一個世界，做著真正自由的生活。好好的愛著一個人，好好的做著一件事，好好的做著自己……
在與劫匪的鬥爭中，可以讓人質與劫匪同時存活的最佳方法，就是對人質進行攻擊。如果我受傷了，不但可以使那女人造成一定的心裏壓力，更可以為阿諾爭取時間。
阿諾一言不發，我明白，隻要他還有理智，就會做出明智的選擇。我向他投去信任的眼光，示意他及時動手。
“所以，事情就要這樣結束。”話音剛落，那銀發女人便應聲倒地。速度快的出乎我的意料。
老板的笑聲在身後傳來，她赤著腳，手裏拿著一把短刀，臉上洋溢著神氣。我從來沒有看見過老板動手，沒想到是這樣幹淨而利落。
“沒有殺了你，算是給你一條生路。”老板緩緩的說“畢竟，我們曾經合作過一場。不管你這樣做是不是你的代客方式，不過太過分的要求，也會使人厭惡。”
她的聲音凝重，身影雖然瘦小，可是卻洋溢著無窮的力量。我到現在都不清楚，她是如何從一個養尊處優的將軍的女兒，變成了一個雷厲風行的雜貨鋪老板。
阿諾伸出手，臉上擠出一絲苦悶的笑。戰火洗禮之後的景象，並沒有雨後初晴的陽光，可是，即便仍然身處於黑暗，也不會因此感到絕望。
“小子，給我好好活。想做什麽就去做，不要對你做出的任何事感到後悔。”阿諾向我擺了擺手，徑直走向遠處。
我望著他的背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明明自己比誰都狼狽，卻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過來安慰我。
“喂。”老板跟在阿諾後麵，聲音中帶著些許疑惑。“你這是要去哪裏啊！”
“當然是離開這鬼地方！”阿諾的聲音加大了力度“老子已經受夠這種鬼地方了！”
沒想到老板突然跳了過去，伸手給了阿諾一個耳光。“你小子給我看仔細些！你知道這地方的出口在哪裏嗎？”
“報告長官，我不知道！”阿諾行了個軍禮，身子挺得很直。
剛剛的感覺突然化為灰燼，老板和阿諾在一瞬間原形畢露，又開始相互謾罵起來。一個個滿紅耳赤，沒有一點相互推辭的意思。我看著這兩個人苦笑，可是心裏卻湧上一陣說不出來的激動。也許這就是他們，相互責罵著，走過了這麽多的歲月。
我覺得身上的力氣突然散盡，自己突然倒在了銀發女人的旁邊。腹部的絞痛逐漸占據了上風。我不明白，原本剛強的自己，現在竟然會因為這種傷而喪命。
“你不會站起來的。”那女人的頭靠在地上，並沒有轉過來，像一具冰冷的屍體。“那些蟲子一旦孵化，最終結果就是在這裏粉碎。”
“真是可笑，難道我就這樣死了嗎？”我倒在地上，連動動嘴角都覺得吃力。幻聽再一次傳來，我似乎看到原本已經結繭的臆影碟，現在正在破蛹而出。血液在流動，帶著一種無法忍受的灼熱與疼痛。
“現在你能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嗎？”我默默的問道，聽起來像是自言自語。
“說實話，你出現的原因，到現在我也不是很明白。不過，你的出現對於我們任何人而言，實在沒有任何價值。如果你想一探究竟，就祈禱著戴裏克出現在你身邊，告訴你這一切的原委。”
為什麽會沒有價值呢？這或許是對我的一種否定吧。不過，在這種時候聽到這種話，確實有些不甘心。
“喂，小鬼！”不知過了多久，老板的聲音在不遠處傳了過來。“原來你一直在這裏看著啊，想不到現在的人，竟然越來越自私了。你的人在那裏拚命，而你卻在這裏吹涼風。”
“閉嘴。”一個沙啞的聲音在耳邊傳來，似乎在用盡權利的吼著。憤怒與焦灼，在瞬間爆發出來。不管這聲音怎樣變化，我的直覺都不會改變。我知道，此時與老板對話的人，正是莉迪亞。
“怎麽回事，突然這麽殘暴。”老板聳了聳肩，帶著無奈說道，“生命這種東西，是不需要太過珍惜的，該拚命的時候就去拚命，想放手的時候就去放手。那個人已經沒有活著的希望了，即使你哭幹自己的眼淚，也不會改變他的結局。”
“所以，你才不明白。”我聽見莉迪亞的腳步移動的聲音，我知道，她正在向著我走來。
“起來。”她站在我的上方，話語中帶著命令。“聽見了嗎？我要你起來！”莉迪亞在我的身後大叫著。
我掙紮了幾下，可是卻沒有任何一個部位可以聽從我的指令。我自嘲著自己像一個斷了線的木偶，對莉迪亞充滿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歉意。
“對不起……”我緩緩的說著，聲音卻小的出奇。
“給我站起來，看著我！”我感到莉迪亞正在拽著我的衣領，將我在地上拉起。我強迫自己睜著眼睛，看莉迪亞最後一眼。
她的頭發捶在耳畔，緋紅的臉頰上有著兩道淚痕。一件白色的襯衫，帶著些許的褶皺，淡淡的裙擺向下低垂。她捶著一隻廢了的手，扯住我的脖子不住的發抖。“不是沒有價值的，絕對不是。”莉迪亞搖著頭，抿著嘴看著我。
“至少，我遇到了你。”她將我放在了懷裏，扶著我的臉痛哭了起來。她的聲音出奇的微弱，幾個字甚至說了很長時間。
“莉迪亞，抱歉.……”我再一次說著，還想說寫什麽，可是聲帶卻好像失聲一般，不允許我發出任何聲音。如果不是我，莉迪亞或許可以活的時間更久。走了這麽長的時間，我竟然忘記了莉迪亞與我共同享有著一條生命。
如果，我現在祈禱，我的願望還會實現嗎？我想見到戴裏克，我想告訴他，真相可以不要，努力就算白費也不要緊。我隻有一個請求，隻要他，可以救出莉迪亞。
“這樣的局麵，確實讓我有些看不下去了。”一陣輕佻的聲音突然傳了出來，“一直隱藏在這裏，確實讓我有些苦惱啊。”
皮鞋的聲音傳了出來，一邊走一半吹著口哨。我的心太跳的很快，甚至不敢相信著是真的。
“莉迪亞小姐，好久不見呢。”那人走向前，拍了拍莉迪亞的肩膀，“幫我隱瞞了這麽久，看來當初我真的沒有看錯你。”他笑了笑，歎了口氣。“其實，我隻是過來看看我可憐的影子的先生的，沒想到，聚集了這麽多的熟人。”
旁邊的白發女人趴在地上，有氣無力的說著，“你果然還是來了，戴裏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