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三章你會喜歡我嗎?
第十三章 -
家裡一直有陳的傷, 潰爛在無人交談的夜裡。
柳敏不會說,她的女兒也不敢。思歸只是輕輕脫了鞋,在客廳看了媽媽一會兒, 然後輕輕說:「媽,我回來了。」
不能開燈。
不開燈, 媽媽的淚水就不必大白於天下。
柳敏的聲音帶著鼻音, 找了張紙擤了鼻涕, 然後道:「好,吃過晚飯了嗎?」
「吃過了。」思歸遠遠說。
媽媽道:「好。」
餘思歸默契不她哭泣的原因,一下沒開燈, 拎著書包『摸』黑上了樓,假裝只是一場家長會的餘韻。
只能樣去想。
不樣去想就沒有辦法,
餘思歸上門, 見樓下柳敏起身, 收拾自己的殘局,又抽了紙巾, 擤了擤鼻涕。
思歸擰亮自己的檯燈, 看見自己在家的書桌,和書桌上掖著的《北島詩集》。
書是多前劉佳寧送的生日禮物, 版本經很老了, 但越老的版本越接近它本初的顏『色』。餘思歸不喜歡北島的縹緲與虛無, 不喜歡那段時間模仿他生活式的文青『潮』流, 卻被洗腦般記得北島在散文《波蘭來客》中寫的那句:「那時我們有夢, 於文學,於愛情,於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 是夢破碎的聲音。」
思歸怔怔看了會兒,放下書包,自言自語:「我懂個屁。」
然後把自己的手機放在了書桌上,想了想,翻出了和盛淅聊天框,想了很久卻也沒有和他說話。 -
那是喜歡,而且純粹到似乎連思考「男女朋友」個字能越了界。
但卻無時無刻不想靠近他,想和他黏在一起,想和他說瑣碎的小話。
——那,對他來說,我又是什麼呢?
餘思歸心中忽然冒出樣的一個念頭。
女孩子看著自己和盛淅經近三天沒說過話的對話框,輕輕閉上眼睛,將眼皮輕柔貼在了手機屏幕上。
餘思歸想不透——嚴格來說是沒有看透過盛淅個人。她在盛淅身上受到同源,甚至受到某種程度上的宿命,但是卻不知道盛淅究竟以怎樣的式看待她。
歸歸在沉思中,忽然見樓下傳來壓得非常悶的、剋制的乾嘔,接著見馬桶沖水聲。
再然後主卧門在黑夜裡輕輕開,是柳敏終於收拾好了心情回了卧室。
餘思歸忽然想,媽媽是不是曾經也經歷過樣的時刻?
在媽媽輕的時候,青春的時候,甚至於說和父親相遇的時候……
歸歸對父親幾乎經不剩半點印象,連長相想不起來。媽媽偶爾提到他,也只是說他近期境況不甚如意,卻從不提他們如何相遇,又是如何離婚。
彷彿那是被媽媽一同埋葬的過去。
——而媽媽今天又是經歷了什麼,才會在今晚樣失態呢?
但題,思歸不會去。
而且就算了,柳敏恐怕也不會回答。 -
餘思歸掙脫自己的思緒,輕輕睜開眼睛,看向盛淅的頭像。
你會喜歡我嗎?
少的歸歸獃獃。
然後女孩兒白皙生嫩的、有點期待又有點酸澀的眉眼貼上屏幕,睫『毛』柔順觸碰玻璃,彷彿想要用那動作貼住另一個個體。
她看上去前所未有甜蜜,如果那一剎那有熟悉她的人看到了,會覺得那近乎是溫馴如鹿的也說不定。 -
夏日的來臨……也沒多悄無聲息。
甚至挺張揚。
六月初時一中校門口就打上了「祝高三同學們旗開得勝」的大紅喜慶標語,門口的大led循環播報對本屆考生小韭菜們誠摯的祝福,餘思歸每天早上登校時瞄一眼那些祝福覺得非常陰間,甚至開始懷疑高三學長學姐看到滾動播報led會不會想不開……
「——校門口肉夾饃不香了。」
大清早,蔣銳在班上宣布。
他利用早自習前的時間竭力渲染恐怖氣氛:「朋友們,你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今早來上學的時候門衛大叔突然又攔下我來,笑著對我說,蔣銳啊你肉夾饃吃一了吧?你是高二學生了能不能有點別的追求,有沒有興趣換成另一家雞蛋灌餅試試——你知道場面有多恐怖嗎?」
物理課代表記字的手微微一頓,難以置信抬起頭來:「蔣銳你帶早飯進學校到底被抓了幾次能抓到門衛認識你?你不會塞包里嗎?」
班長則為震驚:「蔣銳你吃肉夾饃能吃一?」
正交語文罰抄的餘思歸愣愣的:「灌餅好吃嗎?」
「……」
班長沉默了下,誠回答歸老師:「還成,但我還是投一票兩條街外的雞肉卷……」
蔣銳:「……」
「不是重點好嗎!」蔣銳怒氣衝天:「重點是那句『高二的學生』!」
餘思歸瞅了他一會兒,疑『惑』:「……怎麼了嗎?」
蔣銳強調:「我們算高二了啊!」
歸歸老師愣了一下:「那不然呢,你想當高三嗎?」
「……」
蔣銳喃喃:「還不恐怖?你們為什麼個反應?我明明還是個高一的小孩,怎麼突然就高二了呢……」
他看上去飽受打擊,人生不會再好了。
准高二學生餘思歸莫其妙,把自己兩天前罰抄的《鴻門宴》課文及重點字詞放在語文作業那一摞中。物理課代表閑得筋疼,看了一眼,下一秒鐘抑揚頓挫念出了那句:「大王來何『操』?!」
歸歸:「……」
餘思歸下意識後退一步,跟十班弱智男的劃清距離。
「大王說,」課代表極動情翻譯,「為什麼來『操』|我捏?」
那一剎那,班上散出一陣稀稀落落的、十分默契的大笑……
作業的主人餘思歸語文課上旁過一輪,交作業又親身經歷一輪,經徹底『毛』了:「你們男生是不是有什麼題!?」
「能有什麼題呢?」物理課代表慨,「我為魚肉,何辭為?大王來何『操』,——還不澀嗎?」
歸歸老師:「……」
賀老師講題說個加速度變快了就在那嘿嘿笑,數學老師說個因變數變大了後排也能傳來沉悶笑聲;現在對著項羽能說出我以,你們澀的點到底在哪裡?
我看你們是真的有那個大病……
思歸不願再看高中男生,再忍耐下去幾乎能原坐化成一顆舍利,交完全科作業就逃了回去。
六月,窗外梧桐蓊綠,劉佳寧在窗邊曬陽,神態安詳得彷彿經認命,前面坐著的女孩子:「被弱智到了?」
歸歸道:「……我不理解。」
「沒啥好不能理解的,」劉佳寧和藹反,「你為什麼要嘗試理解同齡男生?」
「……」
劉佳寧一句話敲醒了歸歸,歸老師慨:「寧仔你說得對,高中男生本來十個里就有九個是弱智,我居然還在為他們震……」
歸歸老師說著抬頭,緊接著聲音猛一卡。
盛淅的書包放在了她身邊。
「……撼。」歸歸獃獃說。
「震撼什麼?」盛淅饒有趣味,然後拉開包鏈,拿出自己的卷子。
餘思歸:「……」
那簡直是個抓包現場,高中男子盛大少爺來得挺晚,在大夏天裡敞懷穿著校服,現出瘦削有力的線條,而且顯然了題也沒想得到什麼答案,對她很溫和一笑。
「早上好。」盛少爺心情不錯對餘思歸說。
歸老師眉眼清澈,帶著一點點羞恥之意:「……」
然後他從書包點出作業的卷子,想了想,又禮貌轉向劉佳寧:
「你也是。早上好。」 -
對劉佳寧的那句「早上好」,純粹是盛淅為了禮貌,順帶一的。
寧仔上早自習時突然冒出了么個念頭。
歸歸現在位同桌——盛淅,他身上如果仔細聞的話其有股非常沖的上流社會味兒,劉佳寧第一次眼見類人還是在看《緋聞女孩》時,很難形容,就是那種紐約上東區出產的、典型的說話禮貌,但你一就知道他沒把你當回事的類型。
非常奇特。
而且沒被當回事的人甚至不會覺得自己被冒犯。因為次元差得大,很難生出真。
寧仔本以為自己輩子不會接觸到種上流社會人士,頂多也就在美劇里看個熱鬧,卻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同班同學里能出現么號人,還被萬惡之源賀文彬安排在了自己的斜前——和自己的發小臨著。
過從甚密。
原先就覺得倆人不對勁,佳寧發著獃想,有種宿命的、針尖對麥芒的覺。
上流社會人士挺喜歡捉弄她發小玩——以理解,畢竟沒人不喜歡捉弄姓余的——而姓余的討厭他。
結果突然從某一天起,餘思歸身周洋溢起了『我對個世界有所隱瞞、我正在謀划什麼』的神秘氣場,而且至今也沒透『露』到底隱瞞了什麼。
小孩長大了總要有點秘密,劉佳寧一開始沒往心裡去。
——但不料點奇怪的氣場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終於在數周前,生出了要把她發小一口吞掉之勢。
劉佳寧:「……」
一口吞掉。
劉佳寧回過神來,看向前排那對同桌。
餘思歸正從盛淅桌上拿他的紅筆,盛淅則見慣不慣,連熒光筆一併遞過去;劉佳寧盯著前面的那對同桌不放,輕聲陳冉:「你覺不覺得他倆現在挺怪的?」
她同桌陳冉了眼睛一瞬瞪圓:「啊?」
「……是錯覺嗎,」劉佳寧不確定,喃喃道,「我說不出為什麼但是我……」
陳冉震驚:「他倆啥時候不奇怪過嗎?」
劉佳寧沉默半晌,說:「也對。」
她下課時試圖抓住餘思歸他倆究竟咋回事,種奇怪的氛圍到底是什麼——但不料剛一下課劉佳寧就被班主任抓走痛批一頓。
賀文彬對她非常不滿,主要是批她學習狀態不行,說連著鐵板餘思歸受盛淅的影響,經端正了心態開始好好學習了,劉佳寧你看看改邪歸正的餘思歸,難道不會羞愧嗎……
劉佳寧面上對班主任嗯嗯嗯好好好,十分順從……
然後內心崩潰大喊,奇怪了好嗎!
餘思歸改邪歸正的原因明顯不對勁啊——!!!!
奇怪的經快要溢出來了……從學農,不,甚至從早時盛淅的態度,那種覺得歸歸好玩,莫有點回護,但又有點輕浮的模樣;但歸歸偏偏還會被那個上流人騙、被他護著、還吃他那一套……劉佳寧越想越覺得世界恐怖:手裡握著劍,連一隻烏龜保護不了。
龜仔你能不能……
「——能不能支棱起來?」
劉佳寧心想別人懷寶劍我有筆如刀,握筆如握劍,走神。
前排歸歸一愣:「啊?支楞什麼?」
「沒啥,」劉佳寧立即否認,「看你今天氣『色』挺好,誇誇你。」
於是龜仔,莫很開心……
歸歸轉過身趴在佳寧桌子上,眉眼笑彎彎是真的嗎,我氣『色』真的不錯嗎?女孩子甜得像片木槿花葉,笑時依稀能看出以後的輪廓。
一個小美人。
要被騙走的那種。 -
……
月季花沿山牆垂落,沉甸甸的。
初夏時分,高三的離校突如其來,卻又在意料之中。
個神龍不見首尾、他們入校後幾乎就沒正面接觸過的、被第一中學當成國家級保護動物圈養起來的級離校的那天下午,樓上傳來驚天動的桌椅板凳拖動之聲,倒沒有雪花飄落,畢竟第一中學嚴禁撕書——暫時也沒人敢撕。
六月號,距離高考還有三天,敢現在撕書的人膽兒未免也肥。
畢竟誰也不好說自己會不會復讀……
劉佳寧反正捫心自自己絕對不敢撕,而且起碼也會把高三的資料留到大二,畢竟大一衝動退學的有不少……而劉佳寧是個天生的老媽子,生『性』謹慎。
但是她總歸是有一絲好奇的心理,拎著思歸上樓看了眼高三遷徙的盛況。
走廊里夕陽正好,猶如流淌黃金,潑灑在頂樓的磚上,有種靜謐的、曲終人散之。
許多她們面沒見過的學長學姐抱著厚厚的參考資料等電梯,就跟工搬磚似的;還有人不知從哪變出了個買菜的小拖車,將自己三攢的書放在上頭,試圖拖著下樓。
——三的重量。
「看著好像在做夢。」劉佳寧下樓時道,「你連見沒怎麼見過他們,他們就畢業了。」
思歸認真起來:「我們遲早也會樣的。」
「也許吧。」劉佳寧說。
遠處傳來海邊悠長的汽笛聲。兩個女孩子在高三的樓梯間里看斜陽西垂,人來人往,是不會再回來的人。
劉佳寧忽然說,「確很難想象。」
餘思歸:「?」
「很難想象我們高三的樣子,」劉佳寧輕聲說,「日子過得快……連你忽然長……」
下一秒鐘劉佳寧忽然說漏嘴似的猛然一停,餘思歸腦袋上冒出只很大的號。
歸歸危險眯起眼睛,:「劉佳寧,什麼叫連我也忽然長——『長』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要說長大?劉佳寧你有沒有膽『色』把那句話再說一遍?」
劉佳寧靜了靜,望向自己的朋友——她朋友歸歸眼神兇巴巴,帶著一股脅迫、肅殺之意,細嫩眼角很兇惡豎起來,看了能令小兒夜啼,非常怕。
劉佳寧十分害怕,說:「連你忽然長大了。」
餘思歸,氣得腦袋冒煙……
「不過說真的,」劉佳寧在夕陽下笑了起來,莞爾道:「你以後會去哪兒呢?」
……
人生未嘗一次敗績的余同學。
劉佳寧想。
被家人和朋友保護、至今猶如赤子的歸老師。
——和我在幼兒園初遇、初登場就要把欺負我的小胖墩趕走,結果被胖墩暴打,咬著胖墩手指頭,無論怎麼被揍死活不鬆口,后『逼』得對只能嚎啕大哭、保證自己再也不會欺負劉佳寧,求她放自己一口的「小王八」。
小王八。
餘思歸人生的第一個綽號,因為烏龜咬人不鬆口。
歲,餘思歸剛轉來那,小女孩一咬成,整個幼兒園樣叫她。
樣好、樣執著的歸歸。
……
樓梯間里,寧仔忍不住笑起來,『揉』『揉』歸老師的腦袋。
歸歸頭髮柔柔軟軟、蓬蓬鬆鬆,『摸』起來像小松鼠,她忽然被『揉』腦袋還挺茫然,看向劉佳寧時目光帶著一點天真與不解。
「怎麼了?」歸歸困『惑』,「『摸』我頭錢嗎?」
寧仔『露』出霸道一面:「不。」 -
……
但凡不是個對象我不至於樣。劉佳寧想。
劉佳寧推開班門時,夕陽如血,沉向大海。
餘思歸去找老師要卷子了,下午大課間休息,班上暫時沒什麼人,盛淅倒是在,似乎是剛從老師辦公室回來。
傢伙看不清猜不透,為人傲慢疏離,處事則從容不迫遊刃有餘,回護時連獠牙『露』得不緊不慢——是對思歸的喜歡么?
劉佳寧甚至想起盛淅轉學來的那天下午,他彬彬有禮說,自己碰巧十分有幫扶經驗的模樣。
劉佳寧審視他。
盛同學也溫和回望,繼而禮貌對她微一致意。
——還帶著點不仔細看絕對看不出來的、柔和的護食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