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五章你以為你是誰的?
第九十五章 -
與盛淅已經升入大學的自不同, 復讀班的空閑時間少得可憐;而且據餘思歸觀察,復讀班較之第一中學時更注重形式:第一中學的形式可以退讓,風氣自, 復讀班則死板太。
思歸手機在教室基本拿不出來,幾乎只能回寢室之後再用, 盛淅和她打著電話睡覺時, 幾乎也只有他能說話。
大學的早課時間是八開始——實際上盛淅大約是六左右起床, 早晨洗漱完畢後去食堂吃早飯,期間一直和思歸通著話,然後歸歸吃完早飯, 進教室上早自習,他去上早讀。
早讀在清華是一種自行為,可以上, 也可以不上, 不做任何強制『性』要求,學生在寢室睡九也行。
但盛淅這個人和他同桌的共同是, 師長們要求九分, 他們個人會不約而同做十分以上。
只不過龜龜這麼乾的時候,總會帶著「我是給你面子」的膨脹。
……
盛淅有時會給歸歸拍些校園裡的好玩的東西, 比如校園裡的貓貓, 或者觀疇園的創新料理, 院里給學生髮的月餅, 師課件中的有趣事物……思歸回來時了可以開心一會兒。
「大學好像也沒輕鬆哪去。」
盛淅無奈說。
「實在是被賀文彬他們騙得太厲害了。」
歸歸覺得他這日子過得跟高三也沒差, 對他道:「賀文彬說屁話又不是一天了。」
盛淅笑起來,和她聊句當年賀有壞——賀的壞對他們個人各有不同,然後個人估計著時間了,隔著上千里午睡。
——不睡的話下午效率會受影響。 -
一種更真實的嚮往, 在思歸心裡發芽。
那是好的,更強大的,也是更難以撼動的。
猶如最強有的北風拂過麥浪,又如熾烈山火蔓延過無人的山巔。
去——思歸。不只是因為一個承諾,也不只是因為十年前的記憶。
如今更像是發自內心的嚮往。
……更為純粹的選擇。
……
十一假期時,餘思歸幾乎所有的高中同學都結束了軍訓,回了一趟家。
對大一新生而言,軍訓幾乎是他們人生第一次離開家這麼久,父母送孩子離開時的淚眼仍歷歷在目,幾乎所有人都會選擇黃金周回家。
思歸沒問盛少爺,理所應當認為他也會回上海;他暑假時在這方逗留了太久——本來高考結束的假期應該是自的,但盛淅將七八月間的大部分時間耗費在歸歸家門前,而他這次黃金周再不回去……
「——再不回,太顯了。」歸歸對劉佳寧道。
十一假期前的某個周三,盛少爺那天晚上有晚課,因此晚自習間能打電話的閑暇,留給了這對發小兒。
電話里的劉佳寧靜了很久:「顯什麼?」
「……」
顯什麼,餘思歸也不太好說。
「我……」龜龜羞恥又含蓄說,「我談戀愛……肯定是要瞞著我媽的。」
劉佳寧頓了一下,好奇問:「那你瞞住了沒?」
思歸:「……」
歸歸起媽媽臨終前都對盛少爺了如指掌的模樣,靜了許久,誠實面對自己的挫敗:「沒有。」
而且搞不好媽媽知道得特特早。
劉佳寧好玩道:「那可不?你媽又不瞎。你從小連個小人都藏不下來……而且我爸曾經說過一句話,你過么?」
歸歸:「?」
「我們身上發生的事情,」劉佳寧真誠道,「其實父母沒有不知道的。」
「……」
這種屬於鬼故事了,龜龜恐懼,然後見劉佳寧的背景音處傳來她新室友的笑聲——
「寧寧!」
那些女孩喊道:「寧寧,跟誰打電話呢?澡堂熱水要被用光了!」
思歸被寧寧倆字搞得不上不下,認為這稱呼太可愛,和她的朋友有種落差感;但另一方面又覺得她遇了一群很好的舍友,已經翻開了人際關係的新篇章。
大夥都在向前去,唯有餘思歸的時間被凝固在原處。
「那……」歸歸遲疑著頓了頓,對著電話那頭道:「寧仔你先……」
「——和我朋友。」
寧仔電話里笑著回答,背景里是京城中秋迫近的風聲。
然後劉佳寧在電話里笑眯眯說:「我好不容易聯繫上她,你們先去洗吧,澡堂子沒熱水的話我一會兒去廁所擦擦行。」
——和我最好的朋友。
思歸那一剎那有哭,口唇泛起鮮紅『色』澤,小聲道:「……怎、怎麼你們也要去澡堂……?」
只央財的名字,怎麼都是
「——也要去澡堂?」劉佳寧在電話里難以言喻一頓:「他媽的你以為這破學校是澡堂子的問題嗎?我如果入學之前見這個六人間上下鋪的破德行——你知道我爸媽送我來上學,推開宿舍門的瞬間我爸都哭了。」
歸歸:「……?」
「四年,」劉佳寧悵然道,「我那木頭床板子,甚至當場退學走人。」
餘思歸有傻:「啊?」
「但復讀也考不了這麼高的分惹。」劉佳寧難過講,「祖墳是不可能噴第二次火的。」
歸歸笑了起來,望向天上圓圓的月亮。
劉佳寧無奈道,「澡堂不在宿舍樓里——而且挺遠,你訓練完抱著盆去洗個澡,從澡堂回來的路上又一身汗,澡直接白洗。真他媽有你們的。」
思歸哈哈大笑,問:「校區在海淀嗎?」
「總不能在密雲吧。」劉佳寧陰陽怪氣,「我勸以後高中畢業生大學入學前查資料的時候謹慎,學長說上床下桌,有可能是因為他們上下鋪,上也擺著桌子,所以叫上床下桌。」
龜龜笑得眼睛都彎了,笑眯眯講:「你先忍著吧,不是你高考前要死要活非得去的嗎?」
「他們在新生群里逮一個驢一個!那群壞鬼!」劉佳寧悲傷道:「那叫詐騙!……我的大學生活……」
下一秒寧仔頓了一下,很認真問:
「歸歸,你現在怎麼樣呀?」
思歸著天上一輪彎月亮,了,很認真回答:
「非常好。」 -
「非常好。」
「啊?」盛淅怔了下,在電話里問:「為什麼我這個周要回上海?」
歸歸也呆了:「可、可是……?」
夜風習習,穿過小縣城上的宿舍陽台,風中有泥土香氣。
可是你總不能連國慶中秋雙節都和我一起過吧?龜龜人都快暈了,以己度人,如果自己敢這麼對待媽媽,龜龜媽會將女兒切成滾刀龜。
「我不回去啊,」盛少爺奇怪說,「我這周來的時候不是說了周末見嗎?」
歸歸:「……?」
「中秋我要和你過的。」盛少爺坦然道。
他說完,下一秒他宿舍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喝彩聲。
大少爺唯恐天下不『亂』的室友喊著諸如『二十四孝好男友』和『淅哥我們男人不能這樣的』之類的狗話——這些狗話隔過網線忠實進入千裡外的只耳機,女孩子悉數在耳中,耳尖都紅透了。
盛淅等他們起鬨完,溫和道:
「不活了直說。」
他室友們那一剎那,竟然鴉雀無聲。
這好像不太正常,一般很難有這種威懾,思歸從小大見識過很男生的相處,對這心知肚。
歸歸驚訝得眼圓圓的,小聲問:「盛淅,你對你室友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呀。」盛少爺溫柔笑道,反手將宿舍的門咔噠關上了。
思歸很震驚:「可是他們怕你……」
「……」
「你錯啦。」少爺走廊去,哄小孩似的,對餘思歸講。
「為什麼要怕我呢?」
盛淅笑眯眯問:「你會怕我嗎?」
——不會。
餘思歸被他哄得飄飄乎雲端,仔細一,認為像同桌這麼好的人,確實沒什麼好害怕的。
不如說和他一個宿舍是幸運!歸歸喜歡和盛淅親親貼貼,而且已經許久沒見他了——足有三四天之,如今思歸確實有他。
人間星朗月稀,秋月攏在雲中,山河入秋。
於是思歸了,甜甜對千里之外的少爺講:
「我你啦。」 -
——非常非常。
吹滅讀燈,一身都是月。
餘思歸晚上將額外的複習任務搞定,滅了檯燈時,抬頭一,整個宿舍里都已經暗了下來。
有個女生沒睡著,歸歸躡手躡腳爬上床,那舍友睜著惺忪雙眼著思歸,難以理解道:
「……餘思歸你是怪物嗎?」
歸歸:「?」
「你怎麼能不犯困的……」舍友痛苦喃喃,「怎麼有人學十二半能精神抖擻……」
室友簡直像是在說夢話,說完開始打鼾。
思歸曉得怎麼回答,只耳機里盛淅輕輕嗤笑一聲,添油加醋道:「她笑話你。」
歸歸心裡立即爭辯才不是!人家只是犯困!——卻已經不能再講話了。
不可以打擾舍友睡覺……於是龜龜塞著耳機卷進被窩裡,盛淅平穩推開寢室門,回床上躺著。
剛入學不久,大少爺仍沒出去住,似乎是因為沒『摸』透校園的緣故——歸歸知道他也要睡了,把耳機抵在自己被子上,用被子蹭了蹭它。
「躺好啦?」耳機里盛少爺問。
歸歸含混嗯了聲,然後閉上眼睛。
即將沉入夢鄉時,思歸見盛少爺聲音很輕道:
「……我也你。」
繾綣又溫柔。
片刻后這個壞傢伙撩撥似的,在大晚上撩了快睡著的龜龜一句:
「而且我抱你睡。」 -
似乎是那句話的緣故,思歸在夢裡被少爺摟過去,抱了又抱。
……
十一假期,是餘思歸和盛淅一起度過的。
歸歸本來實在沒指望盛淅能回來,畢竟國慶連著中秋,中秋節都不回家基本是孤兒行為了,實打實的四海為家。因此她本來計劃自己回去給媽媽上一下墳,權當百日祭拜——百日墳的日子其實稍稍過了些,但已是餘思歸能做的極限。
她自己管的第一個墳是七月的五七墳,是找拿過事的人一一去學的。
人死後三十五天,是為五七,傳說中是五閻王考察死者一生的日子。人說五閻王有女兒,因此對有女兒的人會寬容些,有女兒在墳頭痛哭的話,算死者生前做了壞事,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她跨越最後的彼岸。
柳敏不信怪『亂』神,但在五閻王來她一生的那天,女兒卻仍在墳頭哭得死去活來。
魂兮歸來。
「……反正那裡其實不太好啦。」思歸小聲說,「我去上墳,你不要去了。」
他們在超市裡談起這件事,盛淅推著車,站在冷櫃前靜了許久,輕聲道:
「好。」
歸歸似乎也覺得這樣有些過分,竭解釋道:「畢竟普通人沒什麼要務的話,不好隨便去墓的。你爸媽知道了估計……更不樂意,哪有這樣的呢?」
民間總有「晦氣」一說,餘思歸把晦氣倆字推出來,擋住了少爺不願讓她一人去的心。
盛淅靜了片刻,說:「那我送你去。」
「不要啦,那裡不好停車。」餘思歸正經說,「中秋節前後公墓里很難找停車的位置,以前我和媽媽一起去的時候黃金周期間都是不開車的。這次也是……所以我自己打車來回好。」
盛少爺道:「……好。」
他說著似乎有僵硬,拿起一盒火腿猶豫了片刻,眉目寂寥。
「我儘快回來。」思歸十分強大保證。
少爺一愣,歸歸笑眯眯對他講,「而且一定在墳前少哭一,晚上也不會太難過,好不好呀?」
盛淅那一剎那哭笑不得:「都什麼跟什麼啊?」
「保證嘛。」歸歸眉眼彎彎講,「一定不會哭太久,和你拉勾勾。」
盛少爺啼笑皆非,在冒著冷氣的冷櫃前,與小同桌拉了個勾。 -
餘思歸的儀式感非常強烈,洒掃用的事物絕不用超市產物,一定要趕集自己挑。
據說是她媽媽生前的習慣,所幸市內傳統保存得較為完好,附近仍有集市。
中秋前一天他們趕了個早,去了集市轉了一圈。
大集位於海邊港口處,本是依託著漁鄉而建,如今城市兜兜轉轉,向著周圍放『射』,早已不是當年的小漁村,挖出無數條鐵、通了無數的公交,大集卻仍在鋼筋水泥的森林中保留了下來。
有種蓬勃的生活氣。
盛淅顯然沒趕過這種場兒,啥都新奇,個人被人群擠得被迫分開——趕大集很難顧得上一塊兒來的人。
思歸知道盛淅不可能出事兒——能賣他的人沒出生,同桌被人販子綁架都會轉手把人販子賣進黑煤窯;於是專心搞祭祀用品,買了一時令水果、心和芋頭,有賣黃紙小紙人的,又要了刀。
秋日陽光如金,歸歸正糾結要不要買橘子時,卻忽然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餘思歸?」那人道。
這大嗓門兒只要在十班待過,化成灰都不可能忘記,餘思歸渾身一凜,回頭一,果然是賀文彬。
賀師提著袋橘子,挺樂呵說:「——果然。」
「師?」餘思歸有開心,問:「您怎麼來了呀?」
賀文彬挺高興:「天氣這麼好,出來遛遛買菜……我大遠見一個圓滾滾的小馬尾,尋思著很難有人這麼圓,真是你。」
餘思歸:「……??」
什麼叫圓滾滾小馬尾?
龜龜人有傻,剛捏捏自己的辮子——被另一個人揪住了。
「——找了。」盛淅捏著龜龜長的圓球球,冷冷道,「誰准你一個人跑這麼快的?」
「……」
龜龜那一刻羞恥得鑽進自己提著的小塑料袋,宛如被抓包,眼睛滴溜圓,可憐巴巴著曾經的班主任。
下一刻,盛淅說:「賀師。」
賀文彬嗤一笑,道:「真成雙結對了。」
「……」
餘思歸:「……?」
「怎麼樣?」賀師笑著問:「盛淅你在清華成吧?」
盛淅笑了笑,謙虛道:「趕得上吧。」
「去你的吧。」賀文彬忍笑道。
賀師:「你的話我信一半都了。——歸歸你也好?」
歸歸徹底宕機,不白為啥賀師連半嚇的樣子都沒有,腦袋跟不上變故:「、可以……」
「——思歸向來比你有實話氣。」賀文彬斥道,「盛淅你跟人家龜龜學學。」
盛淅嗤一笑,微了頭,接著賀文彬走了。
天氣萬里無雲,是個難得一見的晴天。
思歸腦袋後面小辮子被少爺揪著,獃獃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盛淅揪著龜龜的小馬尾,惡劣拽了又拽,「我難道不能揪你嗎?」
被揪了好久馬尾,被搓來捏去的龜龜完全不白,求助般著同桌,惶恐問:「可是他為什麼……師為什麼不驚訝?為什麼一個問題都沒問?他……我們……」
「他為什麼要問?」盛淅道。
下一刻,盛少爺雙眼在陽光下狹長眯起:
「餘思歸,你以為你是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