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天桃縣篇之 故人
錦繡馬車載著兩位佳人,伴著夜色,被浩浩蕩蕩的護送出了天桃縣。
唯一被留下的付六,不用再繼續趕路,此時正窩在小小的天桃縣縣衙內大快朵頤。
摞起來足有半人高的盤子被堆在一邊,付六還在埋頭奮戰,好勝的雲月半本來打算與這位比一比肚量,可是半途就隻能捂著被撐的渾圓的肚子,打著飽嗝,滿臉鬱憤的盯著嘴巴不停的付六。
最後一道肉菜,放到了付六的麵前,立即被他用筷子撥了一半,又添了一碗飯。
廚娘滿臉堆笑,帶著人把堆成山高的空盤端走,心裏卻嘖嘖稱奇,不是說是京城的大官?怎麽像逃荒來似的。
掌管著縣衙財政大權的花開更是肉痛,她心痛道:“付大人你可真能吃。”這一餐頂他們全縣衙三天的量了。
解決完最後一碗飯,付六終於饜足的舔了舔唇,把筷子一丟,不管不顧的打了個飽嗝,雲月半和花開連忙捂住嘴,滿眼嫌棄的盯著他。
付六不要臉道:“因為我還在長身體,自然比你們要吃得多。”
花開毫不客氣的嗤笑一聲,靠在門前的陌上,以及窗邊的餘陰,步調出奇的一致,都不動聲色的看了看付六胡子拉碴的臉皮。
“你們還別不信,我芳齡才十八歲。”
付六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不弱的,為自己又爭辯了一句。
“十八?哈?!我們大人還和你同齡呢,也沒見像你這麽能吃,您這謊撒的也忒沒水平,平時倒也罷了,偏偏趕上天桃縣鬧豬瘟,好的肉都要從臨縣買,價錢不是一般的黑,您可還真吃的下去。”
花開耿耿於懷付六的能吃程度,畢竟他吃的大部分都是肉菜,最近天桃縣鬧豬瘟,臨縣的肉價跟著漲了不少,再看付六吃的這些,她想想就覺得更心疼了。
付六振振有詞道:“那隻能說不趕巧,怎麽要怪到我頭上?我也忒冤了,而且你們大人是姑娘,當然吃不了我這麽多,我可還是個半大小子,在長身體,正是能吃的時候。說起來,官驛裏的飯真不是人吃的,我從京城出來一個多月,除了這頓,壓根沒吃過一頓飽飯。”
花開對付六沒有半點同情心,翻了個白眼,心說怎麽不餓死你。
“對了,你們家大人呢。”
吃飽喝足,付六終於想起了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寒縣令。
“處理完公文就來了。”花開沒好氣道。
話音剛落,陌上就伸手拉開了門,寒離抬步走了進來。
不同於白天周正的官服,此時的寒九離套著一件寬鬆的黑袍,隱隱的能從領口看見裏麵白色的中衣,這是相當隨意的打扮,在講究禮法的大商,明顯是有違會客之道的。
好在付六並不在意什麽禮法,餘陰一行也覺得沒什麽,隻是大都覺得脫下了官服的寒縣令親和了許多。
寒離先向餘陰微微頷首,道:“久等。”
餘陰點頭回禮並未多做寒暄,寒離隨即便安排陌上與花開兩人準備了客房,打發付六和餘陰一行人去歇息,並沒有多提命案的事。
在去客房前,有一段路,付六與餘陰並肩同行,付六突然沒頭沒尾的對餘陰說:“我真沒想到會被你以這種方式留下來,若是你不插手,我恐怕也已經在回京的路上。”
餘陰似是不解的挑眉,道:“你說的這種方式,是指什麽方式?”
“還能是什麽方式,當然是命案的嫌犯。”付六似是有些怨懟的提醒道。
“嗬~”
餘陰笑了笑,道:“我隻是建議你在天桃縣遊玩幾天而已,若是你不願意,寒縣令也攔不住你不是麽?況且,就算要扣押嫌犯,也是你那位手下,畢竟是他點了張氏的穴。”
付六沒接話茬,看著餘陰臉上的笑意頓了頓,道:“我替白王爺也尋過不少的美人兒,可各個也沒像你這般,乍看毫無特色,但笑起來的時候,簡直是有種說不出來的韻味,道一句百花失色也未嚐不可。”
餘陰臉上的笑意未變,隻調侃道:“這麽說,你是想替白王收了我?”
付六擺手道:“自然不是,我幹的雖是替王爺尋美人的差事,可也不是隨便尋的,不好惹的我可不尋。”
餘陰饒有興趣道:“我哪裏不好惹?”
付六突然壓低聲音道“我這人天生眼力好,從一開始我就注意到了,你脖子下麵有道疤,雖然隻要你不故意擺出來,一般人就算貼到跟前也看不出來,但是我卻能看見,恕我直言,你那道疤可不比尋常,傳言江湖中有種割皮刮骨的易容之法,那滋味據說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何況,美人在骨不在皮,看你這身量,想必原本的容貌應是一絕,既然你能承受得了割皮易容之苦,同時身為女子,也能狠心舍去天仙容貌,自然是個狠角,必然不好惹。”
餘陰沒應話茬,隻是收了臉上的笑意,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詞?”
付六好奇道:“.……什麽詞?說來聽聽。”
餘陰:“過慧易夭。”
“聽過,怎麽沒聽過?”
付六大大咧咧的笑了笑,又道:“可我這人就這毛病,藏不住秘密,就算短壽十年,憋不住的話就是憋不住,話說,你不會因為這個就要了我的命吧?”
餘陰聳了聳肩,道:“我看起來像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麽?”
“那肯定不是。”
付六裝模作樣的拍了拍心口,走在前麵的雲月半聽到身後的動靜,扭過了頭。
雲月半:“你們在說什麽呢?聊得這麽投機?”
“我們在說明日去哪兒遊玩。”
餘陰說著,側過頭用餘光瞥了眼身後,腳步微不可見的一頓,才又若無其事的扭回了頭。
提起遊玩,雲月半立馬來了興致,轉身興衝衝的跑到餘陰的跟前,眉飛色舞的規劃起了明日的行程。
“聽說這兒的桃花釀很不錯,今兒在來縣衙的路上,我還聞到了桃子香,也不知是哪家的桃子熟了,明日我們可以去街上問問,看哪兒能.……”
沒等雲月半說完話,花開卻沒好氣的哼笑一聲,截斷了話頭,嘲諷了起來。
花開:“我們這兒的桃花釀確實不錯,可是要遊玩,也要看看你們現在是什麽身份,說好聽點,你們是證人,說難聽點,和被羈押也沒什麽區別,想要出縣衙,還是省省吧,再說了,我們天桃縣可不歡迎惡心的醜八怪。”
花開話裏帶刺兒,雲月半立馬怒了,以為對方罵的是自己。
“你說誰醜八怪呢?你臉上的那兩個窟窿眼兒是不是瞎了?本少爺長的如此玉樹臨風,哪裏醜?”
餘陰卻笑了,攔著又要去摸袖中毒藥的雲月半,道:“你激動什麽?人家說的是我。”
雲月半一聽,更怒了,罵道:“還叫什麽花開,我看你就是花頭菜一個,吃的不是人飯,說的也不是人話,把你埋在山頭上,隔年估計能采一大筐。”
被雲月半這麽一激,花開立馬火了,擼著袖子就要找雲月半打架,卻被陌上不聲不響的一把拽住,動彈不得。
雲月半見人沒法拿他怎麽樣,便放心了,嘚嘚瑟瑟的繼續挑釁,氣的花開恨不得活撕了他。
付六看著兩個張牙舞爪的少年少女,笑道:“你這弟弟倒是有點意思。”
蘇二則一臉好奇的求教道:“什麽是花頭菜?”
餘陰樂嗬嗬道:“天知道,他罵人的時候,就愛這麽罵,若是換成是罵你,他大概會罵蘇頭菜?”
餘陰的話剛說完,罵的口幹舌燥的雲月半,似乎覺得戰鬥力有些不足,忙沒好氣的喚蘇二道:“二頭菜,愣著做什麽,快過來幫我罵。”
蘇二:“.……怎麽和說好的不一樣?為什麽是二頭菜?”
餘陰事不關己道:“也許他覺得順口?”
蘇二:“.……”
麵對雲月半的連番催促,蘇二漠然道:“我不會罵人。”
雲月半瞪大了眼睛,道:“那你當年怎麽罵死的霍侯爺?”
蘇二撇了撇嘴,嘟囔道:“我不是早就說過了?我是無辜的,我沒罵他,是他自己犯病才沒的。”
雲月半直白道:“我不信,快過來發揮你罵人的功力,我要氣死這個醜八怪花頭菜。”
蘇二惱了:“愛信不信。”
“霍侯爺?”
付六喃喃了一聲,看著蘇二似是若有所思,之後視線在餘陰和雲月半身上又掃了掃,神色陡然變了。
付六道:“你們是雲花穀的人?”
餘陰瞥了他一眼,道:“我何曾說過我們是雲花穀的人?”
付六道:“我自己猜的,京城霍侯爺被蘇相幼子氣死這件事無人不知,更何況明眼人都知道當初午門斬首的並非真正的蘇相幼子,不然霍家至今也不會依然視蘇家為仇敵,而普天之下,能容得負有重罪之人的地方,恐怕也隻有雲花穀了。”
知道這人聰明,但餘陰沒料到這人竟能從雲月半的無心之語就推斷出他們的來曆,她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雖然覺得有聰明人跟著,這天桃縣的凶案解決起來應該不會太難,但是倘若人太聰明,掌控起來也就不太容易。
此刻的餘陰,突然有一絲後悔幫寒縣令留下了這個略顯棘手的付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