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楚郇墜崖
一輪紅日漸沉,鹮鳥三兩棲於樹梢,透過枝杈的餘暉落在至軒轅肩頭。
至軒轅和官長竺程采支了桌子在庭院中吃著晚飯。
“綰兒該醒了。”至軒轅眯眼看向落日,綰兒起碼睡了有六七個時辰,雖然和以前相比短了許多,但和常人相比,還是十分能睡。
“能睡到這個時辰的也就綰綰了。”官長竺習慣性地留了飯菜給薛綰,這丫頭又是睡到晚上,醒來一定要嚷嚷餓了。
官長竺剛說完就聽見一聲中氣十足的‘長竺師兄’,程采會心一笑,“說醒就醒了。”
“綰兒睡醒喊人的習慣是如何養成的?”至軒轅好奇很久了,之前都沒發現,最近薛綰失憶了就開始這樣,料想她以前就有此習慣,後來因為他才改了。
“說來話長,也是個意外,邊走邊說。”
官長竺回憶起往事,“我和采兒自小就玩在一起,綰綰我記得是在我們九歲那年被師傅帶上山的。”
程采點頭,“嗯,除了師傅沒人知道綰綰的來曆,綰綰那時才五歲吧?怯生生的,瘦得隻有骨頭,師傅讓我們幫綰綰安排起居,他要進行一段時間的閉關不能親力親為。”
程采對薛綰小時候的印象就是瘦巴巴的小孩,身上沒有幾兩肉,像是從難民堆裏出來,身上穿得卻很好,上好的絲綢錦緞。
她當時也沒覺得稀奇,因為師傅隔三岔五會撿個孩子回來,後來就不同了,自從接了綰綰進來,師傅就再也沒有出過天官府,綰綰也就成了最小的小師妹。
“接管綰綰後,她一句話也不說,起先以為她是怕生不敢開口,後來才知道她是不會說話,我們就開始不厭其煩地教她發聲說話,她學會說的第一個詞就是長竺師兄。”
程采聽到這就吃起官長竺的醋,“哼,那段時間是我天官決的入門瓶頸,沒有太多精力陪著綰綰,不然她會說的第一個詞一定是程采師姐。”
薛綰小時候特別乖巧,也不愛說話,平日就默默跟著官長竺,必要時候才會叫兩聲長竺師兄,官長竺經常會忘了身邊還有個小尾巴的存在。
“是是是。”官長竺不敢反駁,應和著程采,“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有次我們所有人離開天官府去聽教,唯獨落下了綰綰,聽教結束回去已經是三天後了,此時才發現綰綰一個人在府裏。”
“找到綰綰的時候,她臉上都是淚痕,嘴裏喊著長竺師兄,叫醒她的時候,她受到驚嚇似地喊著長竺師兄,然後哭個不停,怎麽哄都沒有……”
程采扶額,她是那時才覺得原來小孩子是這麽會哭的,哭到抽噎了都停不下來,她的耳膜都快裂了。
“後來綰綰哭到失聲昏過去幾次,長老也不在府裏,我們怕綰綰身子弱,禁不住這樣猛哭,最後實在沒法子就去找了師傅,師傅提前出關終於哄好了綰綰,那時候開始綰綰就有起床喊我的習慣。”
官長竺歎了口氣,都怪他沒時刻注意綰綰,這孩子實在太安靜太乖,以至於容易被忽視。
不過綰綰自從出了這事,性格就變了,不再怕生,見誰都自來熟,甚至學會說話,不再指什麽都隻會說‘長竺師兄’,話多的不得了,密密麻麻的說不完,偶爾很懷念那個乖乖的綰綰,但他更喜歡現在活潑的綰綰,乖巧時候的綰綰太讓人心疼了。
關鍵是綰綰認識至軒轅後,稍稍收斂了話嘮的性子,變得有姑娘家的矜持,太難得了。
雖然這份矜持在外人看來壓根沒有,但看著綰綰長大的官長竺清楚得很。
“原是如此。”至軒轅歎氣,看來是小時候落下的陰影,怪不得綰兒睡覺時那麽黏人。
至軒轅推門進去,薛綰正在床上呆坐,她睡得太久,需要坐會兒回個神,扭頭看見至軒轅,立馬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軒轅早!”
“綰兒,太陽都下山了。”至軒轅無奈地拿出火折子把燈盞點起。
“我都餓了。”薛綰爬起來摸了摸肚子,肚子也非常配合地叫了兩聲。
“知道你肯定餓了,師兄給你帶了飯。”
程采把薛綰桌上放的雜七雜八的小玩意清理到一旁,官長竺將食盒打開,把裏麵的碗碟擺了出來。
“師兄真好。”薛綰興衝衝地套了件外衣,撲到桌前,此時食物才是最重要的。
三人站到一旁,薛綰確實是餓了,顧不得旁人,瘋狂進食,一刻也停不下來。
至軒轅怕薛綰噎著,遞了杯水去,發現薛綰額間的封印淡了許多,花紋卻變得複雜。
“綰兒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至軒轅語氣裏有些擔憂。
“沒有。”薛綰抽了個空回應至軒轅。
“……”至軒轅起身與官長竺小聲商議,“綰兒的封印你們注意到了嗎?”
“嗯,怎麽會變了花紋?以前從未有過。”官長竺也注意到了,緊皺眉頭。
綰綰的封印,他再熟悉不過,自從綰綰變了性子,也不顧自己的癆病,愛跟其他人瘋玩,後來偷學到天官決,明知自己情緒不能有太大的起伏更不能再練天官決,卻偏偏愛犯,弄得自己經常發病。
在發病被封印記憶和恢複記憶後再犯之間來回重複,弄得綰綰現在特別單純,心智偏幼稚,因為她十幾年的生活是短缺了大半的,近幾年是多虧了師傅,不然綰綰的記憶要更少。
也正因為薛綰太頑皮,官長竺才能牢牢記著封印的模樣。
薛綰不知不覺已經吃完了飯菜,碗碟都幹淨地不用再洗,眼神滴溜溜地在三人身上轉悠。
“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薛綰湊了上來,眼裏滿是疑惑。
“綰兒吃飽了?”至軒轅回過身把薛綰攬到懷裏,掏出隨身的帕子給薛綰擦了擦嘴角。
“沒有。”薛綰搖搖頭,她的胃可沒那麽容易滿足。
“綰綰你先去天算居找師傅吧,師傅不是讓你今天開始就住到天算居嗎?你該不會忘了吧。”
“綰綰當然記得。”薛綰點點頭,但是小手仍扒著至軒轅,有些不舍地說道,“到了天算居就不能再和軒轅睡覺了。”
“……”
程采和官長竺被狠狠秀了一把。
“皇上!不好了。”唐天星忽然衝了進來,一身紅衣甚是搶眼,頭釵寶石玉冠,兩邊打了綹辮。
至軒轅抬眼去看唐天星,難得唐天星喊的不是薛綰,甚至稱呼他為皇上,“出了何事?”
唐天星喘著氣,顧不上薛綰還在至軒轅懷裏,拉住至軒轅的小臂,“是楚郇,楚郇掉下來了。”
唐天星今日一直在藥堂幫長老繼續清理沒拔完的雜草,後來累得不行溜到觀雲倚欄閣躺著,結果正好看見落幽台那邊有個人影墜下來,剛開始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好奇去了落幽台才發現是楚郇。
“人在哪?”至軒轅麵色瞬間變得凝重,他不是吩咐楚郇回宮了嗎,楚郇不可能會違背他的命令,肯定是宮裏有事。
“被抬到天算居了,官寧和長老都在。”唐天星和楚郇的交情不算深,卻很有好感,他絕不希望楚郇出事。
“嗯。”至軒轅拉著薛綰跟著唐天星趕去天算居,心裏想著楚郇究竟遭遇了什麽。
楚郇的身手他是最清楚的,除去天官府,江湖上也沒幾個人能傷到他,能將他打下懸崖的人是要有多好的身手,而且竟能找到天官府的入口來,難道他們其實不是針對楚郇而來的。
至軒轅默認來的是一群人,因為單打獨鬥下楚郇打不過也可以跑掉,若是一群高手圍堵楚郇才有可能將他重傷。
程采和官長竺對視了一眼也趕了過去,在沒有本門弟子指引下,楚郇竟然能進到天官府,這絕不是一件小事。
楚郇是他們能信任的人,最怕是有心懷不軌的人跟著楚郇找到了天官府的位置,並將位置暴露出去。
官長竺開始擔心是不是官寧昨夜卜的凶卦開始顯露了。
進入天官府的路僅有一條,不知道玄機的人是根本無跡可尋,楚郇是怎麽找到的?
按照唐天星的說法,楚郇像是硬生生從懸崖上被人打了下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天算居外圍了一圈的弟子都在七嘴八舌議論楚郇的事,見到至軒轅一行人才稍微收斂了一下。
等他們都進去了,弟子們又開始炸鍋了一樣討論起來。
“聽說剛剛進去的是當今的皇帝!”
“真的嗎?我隻聽說掉下來的小子跟朝廷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你們都哪裏聽說的?”子敬伸著個腦袋,想看清天算居裏的情況。
“你不知道吧,有位師兄出去雲遊到過皇宮,認得皇宮裏的人,掉下來這個好像是皇帝的學生。”
“是雲師兄吧,他還麵見過皇帝,昨日他回來見到皇上後就開始傳了。”
“怪不得大師兄對他的態度這麽好,想不到國主會來天官府學藝。”
“等下,雲師兄回來了?他不是跟商女去過世外桃源的生活了嗎?”
“可能是雲師兄太久沒回來,想我們了。”
“不是,你們怎麽討論到雲師兄身上了,現在關鍵是裏麵掉下來的還活著嗎?從懸崖上掉下來不死也要殘廢吧?”
“隻要有一口氣在,長老就能救活他,不過能驚動師傅,估計又要懸了。”
天官府著實太平靜,難得出了件事情,於是便有些控製不住八卦之心,像是群魚入了死水,頓時激起片片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