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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情起

  青樓這地方就該是這時候熱鬧,甭管是內是外,外麵的街上不少姑娘扔帕子攔人,屋裏也是一派紙醉金迷,一樓的歌台著實熱鬧,二樓的隔間不時有笑鬧聲,再往上的房間,那可就不一定會聽見什麽想入非非的聲音了。


  長策確實一次沒來過這地方,今日也是開了回眼。青樓裏多的是賣藝不賣身的姑娘,尋琅一揮手叫他們找了幾個彈琵琶的姑娘進來,一支小曲兒唱的就是當地的方言,聽不懂唱的是什麽,就是莫名感覺攝人之下還藏著一絲悲涼。


  原來的酒喝完了,後麵人家再上的酒就是當地釀的酒了,烈得很,燙喉嚨,也能嚐出來這不是什麽好酒,名貴的酒不會有這樣辣的滋味,應該是很便宜的烈酒,當地土法子釀的。長策喝了幾口就砸嘴,喝慣了仙門名酒,這酒竟然喝不下去。


  尋琅倒是一杯接一杯地灌,絲毫未覺得這酒比起原先的有什麽異樣,長策看了他一會兒,開口,“尋琅,這酒烈,你喝的太猛了。”


  尋琅很隨意地勾起嘴角,手一抖酒撒了半杯,長策以為他是醉了,哪想到他伸過來與自己碰杯,“長策公子亦有傷心事,何妨一醉?”


  哪裏是醉了,喝不醉的人裝醉罷了。長策的指尖在杯口摩挲,一仰頭喝盡。


  如此兩三杯下肚,長策就有些頭暈,這就烈得很,本以為是那種路邊攤賣的東西,還要摻點水三兩賣成四兩,哪想到這青樓裏的酒竟是一點水不混,後勁太足。長策沒多久就感覺渾身熱極了,旁邊的尋琅似乎比他醉得還徹底。


  “長策公子想玩點什麽嗎?”尋琅招呼那幾個姑娘,“都過來,玩點有意思的。”


  姑娘們放下琵琶過來,尋琅隨便從後麵架子上翻了翻就翻出來幾根綢帶,姑娘們“咯咯”地笑,立刻明白了意思,抽走綢帶往尋琅眼上蒙。


  這把戲青樓裏見多了,蒙上眼睛摸人,摸到哪個摟摟親親,半推半就就推到床上去了。雖說道理上這些點名來唱曲兒的姑娘是賣藝不賣身,但到底賣不賣恐怕也就老鴇清楚,在這種地方,那種哪會有那般固執的人。


  長策沒明白意思,那幾個姑娘也拿了綢帶掩麵笑著往他這兒走,一個姑娘重新抱起琵琶,掃弦過後再彈一曲,曲調之間挑逗火辣之意暴露無遺,長策似乎明白了點什麽,擺手,“別帶上我。”


  “公子來都來了,還推辭什麽,咱們幾個也就是陪兩位公子玩兒,否則漫漫長夜怎麽過?”姑娘們一個按住他胳膊一個從後麵摟住他,嬉笑著說,“快,替公子蒙上。”


  長策頭腦發昏,但不太喜歡被人碰,可這幾個姑娘又是凡夫俗子,他怕用大了力傷了人家,一時間沒敢動,結果就兩眼一黑讓人家蒙了個結實。


  耳邊的姑娘笑著推搡他起來,他不動,倒是另一邊尋琅站了起來,這幾個姑娘如鳥獸四散,“公子,奴家在這兒呢~”


  長策悄悄解開綢帶,看了一眼情況,尋琅摸索著按聲音追人,一個姑娘在中央彈著琵琶,其他幾個笑著四處逃,不時說幾句話讓尋琅掉頭轉了方向。


  尋琅也是修仙之人,耳力豈非常人,屋裏哪兒有人那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沒多久幾個姑娘全讓他抓了個正著,但再下一步的動作也都沒有了,這些風塵女子也是有眼力的,知道他們兩人不是衝著女人來,或許真就是長夜漫漫,就不再繼續撩撥。


  中央彈琵琶的女子也將調子換成了尋常的歡快小調,長策原本還不太放心,想抽身走了,見此情景猶豫了一下。


  有一個姑娘發現長策解了綢帶,“公子真是的,都看光了我們在哪兒還有什麽意思?怎的不一起來玩?”


  剛剛幾個人都被抓了,這又是重新來了一輪,尋琅聞言笑道,“公子既然看著呢,那就告訴告訴我,這幾個滑頭鬼都哪兒去了。”


  長策抿嘴笑,“你往前走兩步,門口呢。”


  尋琅一咧嘴,“好嘞。”


  那姑娘驚叫,“公子太壞了!”


  一時間又是鬧了一片,這回也真玩起了點什麽,要是尋琅抓不住人就幹一壇子酒,抓住了哪個姑娘就得親一下。那幾個姑娘跑過來想蒙長策的眼,“公子總是作弊,害的我們好苦!這次可不能讓你看了去!”


  長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也任由她們纏了,“我自罰一杯賠罪?”


  “公子也是這屋裏的,那位公子都玩了,你不來抓我們,那也是要按規矩來,罰一壇酒的。”姑娘們剛說完,尋琅就過來了,她們立刻跑開,各自尋地方躲。


  長策摸到身邊一壇酒,拽過來開封就仰頭喝,幾個姑娘驚歎出聲,結果就讓尋琅逮了空子,一人臉上親了一下,邊笑邊繼續跑,“公子好酒量,這酒我們這兒當地人都不敢這麽喝的。”


  “喝了好幾壇了,也不差這一壇。”長策擦一擦嘴角,剛剛喝得猛了,確實嗆得紅了一下眼,隻不過綢帶係著表麵上看起來沒什麽,剛剛有酒順著嘴角流下,打濕了他胸前一塊布料。


  那幾個姑娘看長策確實沒想玩,都不來煩他了。耳邊充斥著幾個人的笑鬧,以及越來越急促的琵琶聲,長策情不自禁揉一揉太陽穴,朦朧之中他應該是差不多醉了,感覺全身的血氣都燥熱不堪,仿佛身在雲端,腳下踩不到一處踏實地方。


  他支著頭,開始一小口一小口地抿酒,甚至於屋內他們的笑鬧聲戛然而止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就是能聽見有另外一個腳步聲越來越近站在自己麵前,還帶來了凜冽的寒氣,這可不像是青樓裏該有的溫度。


  長策頭腦發昏,隨手就扯上了那人的衣擺,剛剛說什麽來著?摸到了就要親一下對吧?這人是站著的,長策蠻力把那人扯得栽倒在他身上,俯身就吻下去。


  觸碰到的唇比想象中柔軟,還帶著一絲清冷的香氣,他不知道懷中的人為何沒有掙紮,但是這讓他整個人瑟縮了一下的寒意確實稍微地喚醒了他那麽一絲神誌。


  這一吻目前為止還是輕輕的觸碰,他下意識地想加深這個吻,換來的是懷中人終於開始掙紮,長策皺眉攬過他翻身壓在身下,但那人一隻手很不巧地挑下了他眼上的綢帶。


  眼前的光亮讓他那一瞬間不適應,就是眯了一下眼,徹底睜開時看見的是那個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八百年的臉,他也愣了,自己是真的喝多了在做夢嗎?


  花君動了動手指,長策的雙瞳猝然放大,慌忙撒開手,那一刻甭管這一晚喝了多少酒全都醒了醒得一幹二淨!他瞬間撒手,站起來退後半步,渾身都在顫抖,他幹了什麽?他剛剛幹了什麽?!


  腦袋裏像是有千軍萬馬碾壓過去,長策看著花君坐起來,慌忙別開視線,耳邊一直沒有響起花君的聲音,長策猛地轉身推開在門口呆呆站著的尋琅,瘋了一樣往外跑。


  他像個落荒而逃的小賊,第一次偷了東西渾身都在顫抖。他一路撞了不少人,惹了許多驚叫,甚至到了街上時也一路東倒西歪地撞,最後自己也不知道拐進了哪個小胡同,反正是沒人了,就靠著牆蹲下來,整顆心髒都要跳出來。


  他一閉眼,滿腦子都是那一幕與花君近在咫尺,花君的喘息就在他臉頰上,他慌張地睜眼,整個人蜷縮有些無助。


  他真的一點醉意都沒有了,在看見是花君那一瞬間就一丁點兒不剩了。他想扇自己巴掌,問自己怎麽就昏了頭隨便一個人都敢親?更後悔自己今天為什麽要來這花街柳巷!!


  跟著尋琅在青樓廝混被逮個正著,回去以後他必然勃然大怒,他還強吻花君,剛剛那是做了什麽混賬事?把花君壓在身下吻?他幾乎不敢想花君會怎樣想他,更何況剛剛他又落荒而逃,再怎麽也沒辦法解釋了。


  但當他撫摸過嘴唇嘴角,眼眶就有有些紅。


  這告訴他,他這四年裏費盡心思做的一切,都一敗塗地。


  但如果那一刻心髒跳得飛速僅僅是一個人,又為何兩個人都不肯說第一句話。


  花君祭祀後疲勞到極點,借了昆侖山的地方睡了將近一天,晚上才轉醒。瑤神輔他完成祭祀,雖然沒他消耗靈氣大,卻也睡了一下午,花君起身茫然了一會兒,卻下意識地想起長策,他第一次帶長策來祭祀,他應該就在這附近等著自己一起回青西。


  送走瑤神,山腳下的小童告訴了他客棧的事,他就知道這孩子還是在意邊境之地的事,也是虧得他這次醒得早,否則要是多睡了一天,又不知會怎樣。


  客棧不難找,他卻沒換衣服,身上還帶著昆侖山的寒氣就進了客棧,彼時瑤水門的弟子都陸陸續續準備熄燈睡下,他卻沒看見長策。


  那幫弟子支支吾吾,一再追問下卻撲通一下跪下去,顫顫巍巍地說長策跟尋琅去了青樓。


  花君就覺得那一瞬間他腦子裏嗡得一下,竟然天真地問他們幾時回來。


  那幾個弟子一句話不敢說,花君也明白他們意思,也笑自己犯蠢,哪有半夜去了青樓還回來的?他拂袖而去,站在客棧外喘著粗氣,第一次惱怒成這個樣子。


  他施了追蹤術,一路顧不得那麽多,他心裏就一個念頭,去青樓裏把長策揪出來。


  他是神,纖塵不染,高貴如蘭,那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踏進煙花之地,也是第一次看見在這種地方人們取樂的把戲,就算是什麽都不懂,他也覺得這樂曲入不得耳,蒙著眼睛摸姑娘有辱斯文。


  尤其是當他看見長策眼上也蒙著一條綢帶時,就氣不打一出來,徑直走到他麵前,麵若寒霜,尋琅拆了綢帶就看見是花君,他臉上的寒意整個屋子裏就隻有長策絲毫沒有察覺。


  花君那一刻是真想扇他一巴掌,為什麽要來這種地方?可他沒料到麵前的人會一把把他攬進懷裏。


  吻落下來那一刻,花君聽見了自己的心跳驟然放大,腦子裏什麽都沒有了,隻有越來越快的心跳,酒氣充斥了鼻腔,衝得他頭昏,但臉更燙,當這個吻似乎還要被繼續加深時,他慌了,他手忙腳亂,綢帶落下來時候,他看著那雙似乎被酒浸泡得發亮的眸子,好像忘了自己是被人按在床上。


  長策的後退讓他回神,長策沒有看他,看不見他眼底不經意間溢出的情愫,以及他的茫然。


  長策跑掉時候,屋子裏的尋琅讓所有姑娘都出去,自己跪了下來,他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但一片茫然,怎麽花君上神回來這裏。


  花君的心跳漸漸變回了尋常的速度,但唇齒觸碰那一刻的感覺讓他坐立難安,讓他茫然惶恐,甚至讓他有些發瘋。


  就像嚐到了人間佳肴,總是有些貪婪的意味在情感裏。


  他嚇了一跳,當他想起出去追長策時,以及追不上了。


  他所能做的僅僅是飛快地離開這片煙花之地,一個人深夜在路口出神。出神了很久,花君問自己,花君,幾萬年了,你有沒有過哪怕一次,像這樣的感覺?

  他給不了自己答案,不是沒法給,是他不敢給。


  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人生的幾萬年中自己沒有一次像這樣渾身顫栗得不像樣,心快要跳出來。看似是長策在自己麵前逃走,但他就是感覺逃走的人也算了他一個。


  花君大概明白,這是一種他對瑤神都沒有的情感。


  可他對瑤神也不會有什麽情感,如果用凡人的話來說,那大概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太一位他挑的婚事,考慮了四海八荒的大好河山,也考慮了蒼天之下的芸芸眾生。


  他本人又會有什麽不情願?畢竟於他而言不過是照顧一個姑娘,就像太一照顧西王母,兩人之間無感情便相敬如賓,若是日積月累生了情愫那也再好不過。


  可現在是怎樣呢?

  花君知道,那一刻好像全天下就剩一個人,他的眼裏就真的真的隻有這一個人,是情起,是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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