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骨毒
“我隻是想求嵐兒姐姐幫我尋一樣東西。”長策雖說是裝暈,但確實是實打實地又犯了毛病,這點不假,臉色依舊不怎麽好看。
江嵐兒支著下巴,蹲在地上用扇子扇著小火熬藥,聽見這話眼皮都沒抬一下,“什麽東西還得背著你師父?”
“我被魔族感染了。”長策說。
江嵐兒立刻丟下手裏的扇子立刻過來扒他衣服,“什麽?!”
“不是我,是思蘭。”長策輕輕咳了一下,從背後解下思蘭,“我在昆侖山腳下的鎮子遇見魔族,不小心著了道,中了夜來骨。”
江嵐兒已經解開了他的衣衫,絲毫沒什麽顧忌,在她心裏長策永遠是那個小孩子,更何況到了她的藥草堂那就是她的病人。然而掀開衣衫並未見有任何烏黑或異樣之處,她見此反而皺眉,“已經入骨了?還是中毒未深?你什麽時候中的夜來骨?”
長策沒讓她再檢查,說,“毒已入骨。”他頓了一下又說,“我說過了不是我,是思蘭。思蘭染了夜來骨,我本來沒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才發現不對勁。”
江嵐兒沉默了一下,這次好像是在對自己說話,“也對,你是劍靈,思蘭才是你真正的骨血……”
“所以我想管嵐兒姐姐你要幽冥果。”長策慢條斯理地係好衣裳,低聲道。
“這事兒你為什麽不告訴花君上神?”江嵐兒直截了當地問,“花君上神去管西王母要個幽冥果那就是伸伸手的事。”
“我懷疑魔族對我下手早有預謀。”長策的眼底是從未有過的凝重,“剛剛蒼漓叫走我師父,我想多半是為了魔族的事。這次我之所以會中夜來骨就是因為我打死也想不到昆侖山腳下會藏著魔族。”
江嵐兒試探性地問,“萬一隻是巧合呢?”
長策搖頭,“他們是瘋了還是傻了,整個鎮子那麽多的人,他們都能噬骨附身,偏偏挑我一個容易反殺他們還不能被他們附身的劍靈,誰會做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
這回江嵐兒沉默,是因為犯難,“長策,我並沒有十成的把握能拿幽冥果,你也知道那東西蒼漓都搞不定,更別提我還就是個得了蒼鸞恩惠的花妖。”
“我有這個準備。”長策微微一笑,“嵐兒姐姐盡力就好。”
“可那時你怎麽辦?”江嵐兒問,眼底不乏擔憂,“夜來骨無藥可治,唯有幽冥果能壓製,我最多能為你配幾幅靜心安神的藥,它發作起來我無計可施。”
“師父不動手了結我,我就自己來。”長策笑了一下,但那笑在江嵐兒看來是無奈與決絕。
“呸呸呸!老說那些不吉利的幹什麽!”江嵐兒瞪了他一眼,“明天我就去找幽冥果,在這之間先給你開幾幅靜心安神的藥,最多三日我便回來。”
長策點頭,“到了第五日你還沒回來或是你空手而歸,我就……”
江嵐兒“咣當”拍一下桌子,又瞪他一眼,“那時候我就去昆侖山向西王母求幽冥果,把你那些不吉利的話都給我憋回去!”
“畢方肯定一把火把你燒成渣。”長策攤手。
江嵐兒暴怒,“哪兒來那麽多話!”
長策指一指她身後,“你的藥快糊了。”
江嵐兒趕忙轉過去,一臉心疼地攪動自己的藥,長策轉過去又躺下,身子微微有些蜷縮。
江嵐兒看過來,“還疼著?”
“嗯。”長策的回答又些模糊不清。
江嵐兒歎了口氣,“藥還真糊了,我去外麵重新熬一壺,你睡一覺,藥好了我會叫你。”
長策隻是點點頭,眼睛已經半眯縫著,江流兒自言自語,“你哪像個中了夜來骨的人,哪個中了夜來骨的人像你這麽若無其事。”
江流兒輕輕掩上門退出去,長策就翻了個身,長舒一口氣。
他確實沒中什麽夜來骨,跟她說了這麽半天沒一句實話,他隻是想要幽冥果。
夜來骨是魔族的一種毒,能致使人“入魔”,說白了就是讓人瘋狂然後成為魔族的提線木偶,最後渾身潰爛而死。這毒一旦入骨七日內一定發作,屆時中毒者痛不欲生。
這種毒解藥當然隻有魔族知道,不過傳說中這種毒通常是沒解藥的,一般能克製它的就隻有幽冥果。
幽冥果生長在幽冥泉旁的幽冥樹上,常年受幽冥泉滋養,八千年一顆果,徹寒無比,是對付類似於夜來骨這種心魔的不二良藥。聽起來幽冥果這東西好像很珍貴,但實際上這東西幽冥泉旁一抓一大把,多得是。
幽冥泉流在不毛之地,那地方自遠古洪荒開始就被眾神封印,四海八荒的生靈都不得入內。而後不毛之地孕育出神鳥蒼鸞,整個四海八荒能隨意進出不毛之地的隻有蒼鸞及其後人,到如今也就隻有蒼漓一人了。
幾百萬年,幽冥果早就結了不知多少,就滾落在樹下,幽冥果不腐爛,自然日積月累越來越多,然而這果子太邪門,有時候就像活的一樣竟也挑人,看得上眼的就任人采摘,看不上眼的就放出迷霧使人致幻,而後果子自身潰爛。後來才發現不是果子挑人,是幽冥樹在背後捉弄人。
有人說這是不毛之地所孕育的一種特殊的靈氣形態,據說當年蒼鸞與幽冥樹做了等價交換,才不過換出來十八顆幽冥果,蒼鸞後人這對姐妹曾經進入過不毛之地,但帶出來一個果子的竟然是蒼泠。
一直到現在蒼漓都沒能帶出幽冥果,於是有人猜測恐怕昆侖山上那十八顆幽冥果就是最後的幾顆了,實際上當初那十八顆到現在也隻剩下八顆,那十顆在神魔大戰時用去,僅存的就這最後八個。
但至於江嵐兒為何也能進出不毛之地,這卻是一場前緣。
江流兒是個活了一千多歲的花妖,尋常妖能活到這個歲數那都是老太婆了,就算是有些族類有駐顏之術,一千歲也是道坎,總歸會有點變化。
從長策記憶中第一次見江嵐兒時,她就是這個模樣,一直到現在她的樣貌未曾改變一分一毫,放眼四海八荒容顏永駐的就那麽幾位:西王母,畢方,花君,少司命,大司命,還有蒼漓,各個都身上有神族血統。江嵐兒不過小小花妖,後來還是長策纏著花君,花君方才告訴他。
江嵐兒一聽這名字,就覺得不像是尋常妖,反倒像尋常人家一個小姑娘,還有名有姓的。
江嵐兒這名字是當年蒼鸞給起的,蒼鸞給予了江嵐兒莫大的仙緣,可以稱得上是江嵐兒的師父。
當年的事誰都不清楚,花君也不清楚,但當時震驚了四海八荒的事就是神鳥蒼鸞死了,還留了一樣東西給江嵐兒,那東西就是蒼鸞元神魂飛魄散後僅存的一瓣碎片,以及其蘊含的蒼鸞部分法力。
恐怕隻有西王母知曉當年的真相,但蒼鸞確實是死了,留下了一對女兒。當時畢方正在閉關,出關之日聽說這事整個人氣得要發瘋,邊境之地的天火一度不受控製肆意蔓延,西王母把蒼漓蒼泠送至青西交由花君照料,為的就是防止畢方看見倆姐妹情緒失控。
畢方見不到蒼漓蒼泠,一身火氣都撒在了江嵐兒身上,手提離火劍那架勢不把江嵐兒捅個幾十劍再一把火燒成灰都不罷休。江嵐兒逃到了青西,花君出麵護下,於是江嵐兒就留在了青西,隻不過她跟蒼漓蒼泠來往甚少,一是她見她們的麵少,二則在外人看來真的像是類似於愧疚的情感。
江嵐兒有蒼鸞那一小片元神碎片,僅僅那一小片也足夠讓她容顏永駐,法力大增。同時也因為那片元神,她也能出入不毛之地,這件事隻有長策與花君知道,甚至於蒼漓畢方乃至西王母,都不知四海八荒還有第二個能出入不毛之地的人。
先前長策管蒼漓要幽冥泉時,就是因為那時候江嵐兒下山采藥去了,他才隻能從蒼漓那兒騙,現在他要是再從蒼漓那兒要幽冥果,別說蒼漓帶不回來,就是能帶回來,要是拿夜來骨這種毒騙她,她肯定要樂過去巴不得他長策現場去世。
長策非要幽冥果,是因為他擔心一個隱患。
祝琅幾次三番出現,讓他感到不安。若說第一次是在靠近邊境之地處,他還能接受,畢竟那兒是天高皇帝遠,可如今到了昆侖山腳下他竟然也如此肆無忌憚?!究竟是昆侖的人懈怠了還是他祝琅太精於算計這個局布了太久太久?
長策從未有一刻真心想跟魔族聯手,他想釋放邊境之地的族人,但絕對不會放出魔族禍害四海八荒。他會設一個局,讓四海八荒的人都心甘情願地同意釋放他的族人,讓魔族永無翻身之日。
為了防著一手祝琅,他才要尋來幽冥果,幽冥果與幽冥泉對魔族來說就如同毒藥,有時候甚至比神的血都管用,神的血能讓他們死,幽冥之物卻能讓他們痛苦到歇斯底裏。
幽冥泉他身上還剩下一點,但實際上幽冥果比幽冥泉更管用,擠出的汁水是百倍的幽冥泉都比不上的。
長策後來還是迷迷糊糊睡了一小會兒,後來江嵐兒進來送藥,他喝完後睡得更徹底,一直到當天晚上才醒,也許是那藥有用,他真的感覺有點食欲,想吃點什麽。
端飯進來的是花君,傍晚時候他就處理完了蒼漓那邊的事,立刻就馬不停蹄地趕回來。粥做好了一直小火熱著,他一直在等長策醒。
喝了兩口粥,長策確實有力氣多了,花君等了他一晚上,卻什麽話都不說,隻有簡單的交流。出門時他問了一句,“你今晚回山頂嗎?”
“夜裏風涼,他在我這草藥堂呆著,有我照顧呢。”江嵐兒替他回答。
長策點點頭,裹了裹被子,“師父回去吧,不早了,下午跟蒼漓談了那麽久,你也休息吧。”
花君其實是似乎想說什麽的,但是統統都咽了回去,點點頭一言不發地離開。花君走遠後,江嵐兒特意偷瞄一眼確認花君走遠了,關上門,“我說,你是惹你師父生氣了還是你們吵架了?”
“何以見得?”不知道是不是江嵐兒的錯覺,花君一離開,長策就仿佛整個人瞬間有了精神,病怏怏的樣子沒了一半。
“花君上神下午就火急火燎地從蒼掌門那兒趕回來,結果就在外麵坐著也不進屋,我在外麵翻曬草藥也沒敢問。”江嵐兒雙手環抱,“你們是怎麽了?”
“也沒什麽。”長策企圖遮掩過去。
“老實交代,不然你今晚就給我自己疼死吧。”江嵐兒作出一副很凶的樣子。
長策無奈,“是…確實是我惹他生氣了。”
江嵐兒道,“你們倆都多大的人了?在這兒置氣?就是你小時候頑皮惹怒他了,我也沒見他這樣過。還有,你真的不打算把夜來骨的事告訴他?你要想好了,一旦我真的沒法子拿到夜來骨……”
“我不想告訴他。”長策斬釘截鐵地打斷她。
江嵐兒閉嘴了,“行了,你飯也吃過了,我去給你拿藥。”
長策喝完藥後其實並不困,但江嵐兒死活逼著他睡,說是調整好作息對他養病有好處,長策於是隻能裹著個被子幹瞪眼,睡一下午他的燒已經退了,現在精神得跟什麽似的,總之一直到後半夜才有睡意。
很不巧的是後半夜他的胃又開始扭麻花,臨睡前江嵐兒叮囑過要是半夜胃又疼就喊她,但長策硬是疼了一身汗沒出聲,他覺得今後也總要一夜一夜這樣挨過去。
第二日醒得也早,吃過飯喝過藥後他下地在後山轉了幾圈,看著江嵐兒在山上打點了一遍她的藥材,收拾好東西去跟蒼漓辭行。這就意味著長策就該回山頂上找花君了,江嵐兒鎖了藥草堂,長策就拎著江嵐兒給他的那一堆藥慢慢悠悠地往山頂走。
清晨這個時候正是青西弟子起床練劍的時候,他從前雖然是花君親自教導,但也保持著這樣的作息,以至於這麽多年了一直未改。路過練劍堂,他偷瞄了一眼,看見一批陌生的麵孔在練劍堂揮灑汗水,不經意勾一勾嘴角,隻是沒想到蒼漓今早這麽巧就在練劍堂,看見長策,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