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城破
那人一喊出聲,長策差點沒破口大罵,他們是生怕魔族發現不了他嗎!
也就這麽一會兒,長策聽見身後有樹枝上雪塌到地上的聲音,他立刻往書後藏身,但玩了一步,來者已經發現了他的身影,一刀砍過來,刺入了樹幹。
長策拔劍挽一個劍花挑開他,與他拉開距離,那魔族雙目通紅,身上也帶著不少傷,不過看他對此還無所謂的模樣,長策一眼便知他這是剛強占了人家的身體,現在還感覺不到疼痛。
魔族人都習慣用彎刀,近戰一刀刀剜下去割人喉嚨,挖其血肉。他們向來覺得彎刀刺得更深,更能一擊入骨。
長策與他打了幾下,沒用全力,是在試探。他並非是試探這魔族的水平,這魔族也就是個三腳貓的功夫,不用費點力氣就能解決,但長策是想試一試自己的胳膊現在能承受什麽程度的活動。
那一劍射在他右肩上,這才幾日哪兒能好利索,那幫將士聽見這裏的打鬥聲往這邊跑,邊跑邊喊:“道長!我們來幫你!”
長策真想罵他個狗血淋頭,“滾回結界裏呆著去!別出來!”
就這麽說話的功夫,魔族的彎刀劃過一個彎,在長策的胳膊上刮出一道血口,長策下意識地去看刀刃上有沒有塗毒,傷口有沒有冒黑血,那魔族詭異一笑,就是抓住了這個機會飛快再添幾道,狠狠刮進身體裏。
刀上沒有毒,血不是黑的,但長策已經被他這麽一來二去搞得怒火中燒,那幾刀砍得狠,離手腕近的傷口霎時間嫣紅一片,長策的衣袖早都濕透了,那血混合著血水一起滴落下來,就滾落在思蘭的劍刃上。長策揮一道劍氣想擊退他再做反擊,隻是沒料到紅光乍現,那一道劍氣削掉了魔族整個腦袋,連帶著他身後的幾棵樹都搖搖欲墜,枝椏上的積雪往下砸,埋掉了那屍首分離的一幕。
殷紅的血流躺在地上,長策懵了,剛剛自己惱怒下揮出的力道太大,牽了一下傷口,他愣愣地看著地上雪堆裏掙紮的屍塊,逐漸冒出一縷黑煙四散而逃,那一刻他明白剛剛自己那一道劍氣威力有多大。
他低頭看思蘭,發現思蘭劍身仿佛銳藏著寒光,一股凜冽的殺意撲麵而來,恍惚間與長策產生了共鳴。他那一刻想起了投爐祭劍那一日自己的決絕,還有那份日後必當悉數奉還的狂傲。
幾百年思蘭從未有過如此異樣,是這次重傷的緣故?亦或是別的?長策沒有太多的時間想清楚,聽見了雪被踩壓的聲音,又陸續有魔族靠攏。
長策不想在暴露自身的情況下幫將士們贏這場仗,因為現在魔族兵分幾路,祝琅親自到了哪一支隊伍他根本不知道,一是不想撕破臉,二是正麵對上長策覺得自己沒多大勝算。
長策當機立斷衝山頂的將士們喊,“這批魔族剩多少人!”
“三十個左右!”上邊有人扯著嗓子喊。
長策揉一揉肩膀,深吸一口氣,回身一刺與魔族的彎刀擦肩而過,同時一擊命中魔族頭顱。上邊人看得驚險,“道…道長,我們也來幫你!”
“給我老老實實在結界裏呆著!別給我添亂!”長策看都不看他們,轉身又閃過一擊,足尖點地一越上樹,“幫我看著點身後的魔族,你們施法術別打在我身上就行!”
那幫人忙不迭地點頭,一個個聚精會神地盯著長策周圍看,越看越沒敢大喘氣,長策每一擊都好像勉勉強強閃過,好像每一次隻要晚一步就要被劃上一道口子。但他們盯了一會兒就發現,長策身邊有很多魔族伺機而動,但一個都沒有對他的後背構成威脅。
有一個仙門弟子發現了原因,驚訝得嘴都合不攏。不是魔族蠢到找不準機會下手,是長策壓根就沒給他們機會。同時交手的少說有三個魔族,更怕暗處再藏幾個放冷箭的。其實長策次次都驚險閃過也是他有意壓著速度,他怕傷口裂開自己真的不好辦,隻能盡可能慢下來,即便如此,肩膀已經又些隱隱作痛,身上被割那幾道傷流的血也在一點點變多。
當長策再一次盡可能嚐試拉開距離時,他直覺側麵有東西飛過來,想也不想往旁邊一滾,一支小箭插進雪地裏,就在長策剛剛站的位置上。
這小箭跟弓箭可不一樣,這是弩發射的,勁道比弓箭還要大,這被打中關節非得廢隻胳膊不可。
長策扭頭,一道劍氣衝著箭來的地方揮去。
紅色的劍光又一次閃爍,這次竟比先前的威力還要大,一道劍氣削平了枝椏,樹枝上的魔族慘叫著跌落,幾乎是被腰斬,黑氣從傷口冒出,附身的魔族倉皇逃竄。
這次長策可看清了,那一瞬間自己的血流到了思蘭上。
竟然是自己的血?長策內心震驚,但絲毫不囉嗦地又蹭了點血在思蘭上,幾道劍氣下去周圍的樹杈被劈得光禿禿的,幾個魔族萌生退意,相互對視一眼,往不同的方向逃竄。
長策沒去追,絲毫沒敢停留,向山頂飛奔,直到整個人都進了結界,他一骨碌滾在地上,大喘著氣。
“道長!!”
這麽長時間,還是冰天雪地的,長策手腳早麻了,自己留了多少血自己也不清楚,那些人過來給他包傷口長策也沒拒絕,道了聲“多謝”。
這一夜如此混亂,但距離天亮還要些時辰,他們扶著長策回帳篷裏,架起火爐,幫他哄衣服。
一個中年男人看起來是這一支隊伍的領頭人,雙手抱拳,“還沒請教道長姓名?”
長策看他目光來來回回在自己身上打量,笑道,“怎麽?懷疑我是魔族故意放進來的臥底?”
中年男人搖搖頭,聲音卻不卑不亢,“不敢。”
長策跟他們一起圍著火爐烤火,此時又湊近了點,“你們不必知道我是誰,一會兒烤幹了衣服我便走。結界能一直保你們至天亮無憂,這一夜等到天亮,你們就回城請援兵,總在這村子打不是個辦法,要大部隊人馬一直攻下前麵的城池,你們這仗才有點苗條。”
“可道長你身上的傷……”有仙門弟子提出異議。
“沒毒,死不了。”長策擺手,“我不能多待,你們要是回城了就替我往上傳個話,就說神祠援兵馬上就到。”
“您……您是神祠的神仙?!”有人驚異,隨即想到長策剛剛那一番表現,更加確信不疑,他們紛紛起身惶恐道,“草民見過神仙!”
長策轉念一想,微微一笑,既不肯定也不否認,“隱退多年了,身子骨也沒從前利索,我一會兒就往城那邊趕,你們切記天亮時回去搬救兵,這隊人裏有巫女,你們這些人不是對手。”
這次那幫人一個個忙不迭地點頭答應,沒多久衣服烤幹了,長策披上衣服,擦拭幹淨思蘭,掀開簾子踏入風雪之中,此時中年男人追出來,問道,“敢問您是……”
“老人家一個,青靈。”長策拜拜手,踏入風雪之中,接著牽走了帳篷後拴著的眾多馬中的一匹,“這匹借我用用哈。”
身後的人聽了,腦子裏轉了半天,目瞪口呆地看著長策。
長策嘴邊偷笑,沒敢轉過去怕被瞧見,穆啟憐上次跟花君告密坑得他長策好苦,這次勢必報複回來。
下了山坡後,風雪已經逐漸小了,長策從那幫將士那兒要了點熱水灌著,時不時喝幾口暖身子,壺裏的水涼透之前,長策突然看見天邊燃起一團黑煙。
他看見那一刻徹底驚了,如果之前一場惡戰的村莊是邊境前線,那現在城池為何燃燒狼煙戒備?!
長策一鞭子揮下去,馬兒嘶鳴一聲,向前飛奔而去。
長策盡可能快地騎馬趕路,他慶幸自己一時犯懶不想走路順來了一匹馬,否則這片區域他要走到何年何日?但他同時發現自己還是太慢了,當地平線開始出現人影時,他猛地一勒韁繩,眼前一群身遭環繞著黑色霧氣的魔族出現在視線裏。
馬兒由於天生的恐懼而嘶鳴,這聲音在夜色中尤為刺耳,有魔族聞聲回頭,距離太遠,長策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更何況還有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黑霧。
那幾個回頭的魔族上一秒還在地平線處僅僅是幾個大一點的黑點,下一秒便已清晰地整個人暴露在長策的視線裏,那一刻的距離甚至足夠長策看清他們臉上詭異的笑容。長策心底吃驚好快的速度,這幾個魔族絕不是一般人!
思蘭出鞘,長策以指腹抹過劍刃,血珠附在劍身上,下一秒那幾個魔族已經與長策近在咫尺,向長策伸出手,直取他心髒。長策從馬背跳起,一個劍氣橫掃,衝天的紅光映照著那幾個魔族滿眼驚愕,距離太近了,真的太近了,他們沒有機會再躲閃了。
這一夜長策聽到的或是風聲,或是雪聲,還有血肉被穿刺的聲音。那幾人的血濺了長策半邊身子,猩紅一片,他伸手摸掉臉上的血,又看了一眼地平線處那些魔族。
這一隊人跟剛剛那群魔族比起來,那些簡直就是打打鬧鬧的小孩子。那一劍橫掃長策也是賭了一把,否則真要跟這幾人拖,他鐵定要傷的不輕。他腦海裏飛速地思考這幫魔族怎麽會繞過了前線直接攻到了城池,並安撫受驚的馬兒向後撤。是他冒失了,既然就這樣闖過來。
與此同時,遠處有一人身型一閃,下一刻拉近了與長策的距離。長策握劍的手緊了緊,卻發現那人竟是祝琅。
“真巧,長策公子。”祝琅手裏還是拿著把扇子,晃來晃去,這大冬天的也不知道他有什麽可扇的,他看了看地上那些橫七豎八的屍體,掩蓋下眼底的詫異,微笑著說,“這幾個狗東西不長眼,幸好長策公子沒事,否則我罪過可就大了。”
話畢,祝琅掌心向上翻,從屍體之中飄出的幾團黑霧仿佛被某種吸力吸入他掌心,隱隱約約長策聽見了些聲音,似乎是“饒命”之類的。祝琅輕輕打了個響指,幾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在耳邊炸開,那幾團黑霧消失得煙消雲散,祝琅道,“處理了,長策公子莫見怪。”
長策坐在馬上不語,冷漠地看著他,這真是糟透了的結果,自己冒失闖進了前線,偏偏這一支隊伍還是祝琅親自領兵!
祝琅也沒指望他回答,但就在那一刻,遠處的城樓忽然發出巨大的轟鳴聲,一陣火光衝天,混合著滾滾黑煙極為刺目,隔著老遠都能聽見人的哭喊,馬兒不受控製地扭頭就跑,長策那一刻呼吸都靜止了。
祝琅笑著一把扯過馬頭韁繩,仰頭輕聲說,“我邀公子一同看一看,魔族自己打下的萬裏江山。”
長策就好像一個失去了力氣的傀儡,祝琅牽著馬不緊不慢地往前走,與此同時火光越來越濃烈,混合著刀劍碰撞的金屬聲,長策能看見不斷有血染紅這批啊土地,他覺得呼吸有些艱難,嘴角都是幹澀的。
“參見魔君——”魔族跪地齊喊。
“平身。”祝琅笑得人畜無害,牽著長策的馬一步步穿過魔族眾人,站在三軍前。
那時,長策才終於真正看見了全貌,隻有一小部分魔族在拚殺,其餘人仿佛看好戲一樣在旁邊待命。城池的城樓搖搖欲墜,那是法術燒成的,城門的鐵鏈已經送了,隨時都有可能倒下,但仍有一部分修士遍體鱗傷,死咬著牙堅持,不肯就此倒下。
這像一場屠殺,魔族贏得不費吹灰之力。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草木灰被風卷起連帶著那第一旅朝陽一起,灼得人眼睛生疼。
長策看見,有人逆光站立,在那最高的城樓上,一身金衣迎風招展,他或是那輪本該升起的朝陽。城門之下,修士們都看見了,跪倒在地,血淚縱橫滿臉,哽咽著:
“花君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