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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無歸

  瑤神被俘,神祠依舊對魔族發起攻勢,聽見這消息的北海水君一口氣沒上來,兩眼一翻幾天沒醒。


  這次魔族抓了蒼漓,青西亂了套,也輪到昆侖那邊慌了神,畢方不要命地叫停前來力助神祠的天西鳳凰族。


  原本鳳凰族加入戰場,魔族節節敗退,這麽一出搞出來,雙方再次僵持不下。


  魔族開出條件,要人去談判。


  神祠這幫硬骨頭當即就不幹了,什麽劣族竟然想跟他們神祠談判?這還沒打到最後呢他們就覺得自己贏了,等他們神祠求和呢?


  那天有人氣不過破口大罵,畢方就淡淡一笑,第二天就傳出那為仙家被人下了黑手揍得下不了床,神祠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


  現在魔族手裏捏了兩個人質,一位瑤神一位蒼漓,先前瑤神被擄走,其實神祠的人是在等花君表態,畢竟一位北海神女,最多就是北海一位尊貴花瓶,商量著救不救,關鍵是因為她身上有一層花君未婚妻身份。


  花君都沒明說,大家就當他打算自我犧牲了,但現在蒼漓不知道怎麽搞的有落到人家手裏,昆侖這邊別說西王母,就是畢方就第一個站出來死活不同意,他們還能怎麽辦?當然是跟魔族談判。


  但你談判也是個無解的難題,魔族開的割地條件神祠不可能同意,這去談哪門子判?跟人家說你放人吧人家就答應你?做什麽青天白日夢呢?

  這事兒討論一天也沒有結果,當晚神祠就收到靈鳥傳信,打開一看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花君來信,說已經啟程按魔族約定的地點去赴約談判了。


  這幫人趕緊上青西一打聽,穆啟憐重新臨時當起掌門打理青西,這一問花君是誰也沒帶,單槍匹馬去赴約。


  神祠眾神也不知道這算是亂了套還是沒亂套,自己這邊一個一個不知道都怎麽回事往人家手裏栽,現在還逼得非得談判解決,花君一個人去,就算他現在是神祠唯一有能力跟祝琅交手的,但魔族約定的地點是哪兒?是魔界!就是他去,魔族有心設計,那還不掉一層皮回來?


  前線收到消息,花君一個人赴約,但依照各地城池的匯報,他走的路線並非是去邊境之地,這七拐八拐,居然去了天山。


  長策這一天又在天山山頂望著湖麵。


  今日飄雪,卻是中途下的,他沒帶傘,就站在湖邊這麽一會兒,肩頭濕了一片。


  三顆種子沉睡湖底,究竟會不會哪怕有一顆發芽?

  長策已經轉身打算走了,那一刻耳邊似乎聽見有人低低的耳語。


  “汝何求?”


  長策猛地轉身,思蘭欲出鞘,但身後僅僅是湖麵波瀾不驚,他呼出一口氣,“誰?”


  “汝何求?”


  那聲音再次響起,這回長策聽得分明,是個女子的聲音,他不著痕跡地皺眉,“姑娘哪位?既是天山之上,何必再躲躲藏藏?”


  “浮雲吹作雪,世味煮成茶。”女子的聲音忽遠忽近,又有些朦朧不清,但她說這話時候帶著幾聲輕笑,“若埋其種,複欲何求?”


  長策的神色逐漸變化,不再保持著隨時拔劍的姿態,他說,“不負。”


  “若負,則為之何?”女子問。


  長策僅沉吟片刻,“一不負先祖,二不負我族,三……不負我心。”


  女子忽而痛快地大笑,“小兒,怕你不是欺我而是欺你自己。”女子的聲音好像那一瞬間近了些,壓抑著笑,“我看則是……不負汝心上卿卿。”


  長策驚愕後也有些惱怒,女子見好就收,道,“曾一人如此答我,百萬年來,我未曾忘。”


  “願聞其詳。”長策眯起眼睛。


  “不負日月,不負星辰,不負清風霜雪,不負萬裏連綿巍峨,錦繡山河。”女子的聲音仿佛字字都扣在人心弦上,長策愣了片刻,“倒是……好一番氣魄!”


  “我隻笑她是個傻丫頭罷。”女子似乎是輕輕歎了一聲。


  長策又吃了一驚,女子似乎知道他內心想什麽,接著說,“是,是個丫頭,我也從沒見過那般張狂的丫頭。”


  長策按耐下內心那些許許多多的疑問,最終隻問那一個問題,“不知閣下哪位高人?”


  “王上——王上——”


  女子的笑聲也在那一刹那消失了,長策恍然回神,發現阿零竟然一步步費力地往山頂爬,“王上!我終於找到你了!”


  長策暫且先不去想這突如其來的女子,問阿零,“我不是跟你說過,若是你在亭子裏找不到我,就下山回家嗎?”


  阿零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責備的意味,有些委屈地說,“王上平白無故訓我,我日日都來,在亭子裏見不到王上就下山回家,城外有人要見王上,七日前就說要見了,這已經第七日,王上再不去見,他……他說他就要燒城了。”


  長策懵了,“七日?”


  阿零點頭,“七日我都找不到王上,王上怎麽都不去亭子裏坐了?”


  長策此時猛地回頭,湖麵依舊平靜的像一麵鏡子,但是籠罩著薄霧。長策深吸一口氣,“走吧,我們下山。”


  古籍曾記:王質伐木至一境,見童子數人棋而歌,質因聽之。童子以一物與質,如棗核,質含之而不覺饑。俄頃,童子謂曰:\"何不去?\"質起視,斧柯盡爛。既歸,無複時人。


  若說原本長策隻覺得那女子是位不知名的遠古上神,但現在看來,似乎並不僅僅止於此。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剛剛那一番對話並非是女子來了天山,而或許是他長策被女子帶到了另一處地方。


  下山後,阿零跑跑跳跳地回到母親身邊,而整座城的燭陰氏都齊聚在山腳下,阿零跑了一半就開始怯生生地往母親身後溜,在近千名燭陰氏的注視下,長策緩步站立。


  “參見王上——”


  “起身。”長策道。


  單膝下跪的燭陰氏紛紛起身,被長策吩咐了打點城中事務的那幾名燭陰氏上前來匯報,長策平靜地聽完,最後揮手,“散了吧。”


  燭陰氏們愣了,散…散了?

  現在整個四海八荒赫赫有名的花君上神就站在城門外,長策閉門不見七天七夜,現在人家已經方言要火燒城牆了,他們都打算拚死抵抗,結果自家王居然揮揮手說讓人散了?!

  “王上……”有人想說話,被長策擺擺手打斷,“不必說了,我親自出去。”


  守城牆的是魔族,而不是燭陰氏。


  燭陰氏世代生活在邊境之地,靈氣匱乏,自身本就修為沒多少,若是真的把這座城讓他們自己駐守,隻怕隨隨便便來一個神祠的上仙都能輕而易舉地破城。


  祝琅也清楚這一點,現在守城的這些魔族都算是他借給長策差使的。


  守城的魔族見長策來了,放下城門。吊橋緩緩下落,長策的麵前逐漸顯露出花君的身型,緋紅色的長衫在寒風中飄蕩,天山腳下冷得很,但他就隻穿件薄薄的長衫,究竟是出門走的匆忙還是他原本就沒想穿,又有誰知道呢。


  “聽聞師父想要燒了我的城?”長策眼底三分認真,七分戲謔。


  花君的眼眸中已經盛滿的是一種不知名的情愫,在長策還沒出來前他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眸中盛滿了怒火,但當城門開始緩緩放下,他眼底的怒火刹那間好像就被澆滅了,但隨後又瘋狂燃起,一道掌風打過去,長策閃避及時,身後的城牆被打中發出低沉的轟鳴。


  那一掌落下來沒打在他身上,可他好像被掐得喘不過氣。


  長策袖子下的手攥緊,後退幾步,足尖點地飛快向花君飛去,花君已經做好了接下這一擊的準備,沒想到長策卻與他擦肩而過,青絲掃過他的臉頰,那一瞬癢癢的。


  長策的身影如鬼魅般般眨眼間出現在遠處,花君捏訣,亦攥緊拳頭追上他,二人一前一後跑了不知多少裏,長策的腳步戛然而止,回身拔劍將思蘭擋在胸前,眼底仿佛一譚死水,“什麽時候起,師父已經會對我刀劍相向了?”


  花君氣極反笑,“師父?原來你還知道我是你師父?這七日的事尚且不論,好啊,你幹的漂亮!你敢綁了瑤神,現在還敢綁蒼漓!”


  長策麵若寒霜,“蒼漓是自己跑到邊境之地去的,我綁?師父何以見得?”


  “放人。”花君不想跟他爭論這個,咬牙說。


  長策皺眉,“人在邊境之地,在祝琅手裏,你來見我又有何用?你隻是白白等了七日而已。”


  “你若不心虛,何至於躲我七日?”花君壓抑著怒火。


  這個長策忽然沒了解釋,花君的怒火那一刻達到了頂峰,頭腦一熱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劍,那一刻空氣都冰冷了三分,好像就要結出霜花。


  但下一秒,長策跟花君都愣住了。


  長策笑了,是氣笑的,但那彎起來的眼眉裏倒映著麵前的人,裏麵盛著的是那絲不被人察覺的崩潰,他指著自己,問他,“八百年,除了指導我劍術外,這是你第一次拿青霜指著我。”


  花君後悔想收劍,可長策走上前來抓住青霜的劍刃,用力一握,花君慌了,沒敢再舉劍有什麽動作,“你…放手!”


  長策握著劍刃把青霜從他手中抽出,狠狠摔在地上,怕是青霜當了百萬年的配劍都沒有被人這麽對待過,長策的手掌已經全是血,順著他修長的手指向下滴,一滴一滴滴在雪地裏,紅得刺目。


  “八百年,花君,八百年,你就算…你就算懷疑我,你也不該不信我!”長策最後一句話是吼出來的,他就像一頭猛獸,嘶吼著咆哮著,內心翻江倒海,但不是憤怒,是一層一層泛起的苦澀,苦得他成了個啞巴,不能說的。


  “可你叫我拿什麽去信你!”花君咬著牙,“瞞著我去邊境之地,回來也什麽都不肯說,好,我不問就是,我就當這事從沒發生過。”


  “那一箭射在你肩上時候我沒了三魂七魄,我怕我走了就真的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你。我那段時日說的都是心裏話,我是覺得天下的神何其多,不差我一個,但我撿回來的長策就一個!八百年我就隻收過唯一的一個徒弟,四百年前我沒見到他最後一麵,四百年後我不能再錯一次!”


  長策的聲音開始沙啞,“你若真的死心塌地信我,那天我站在魔族的軍隊中,我甚至不求能從你眼中看見擔憂,我寧可我從你眼底看見的是滔天的怒火,而不是那一縷讓我捕捉到的猶疑。”


  “可你……”


  “是,我知道,換了誰,看見我站在祝琅身邊,看見他牽著我的馬,誰都會覺得我肯定是魔族的人差不離了。但你根本就跟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樣,你要是開口第一句說的就是讓我跟你回家而不是回青西,我寧可舍了我布的那些局跟你走,頭也不回。”


  花君的手攥緊又鬆開,想開口但什麽話都在嘴邊打轉,長策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直到最後花君也沒說出一個字,長策微微仰頭,嘴裏呼出的白氣霎時氤氳了他的雙眼,花君的麵龐有那麽一瞬間模糊不清,隨即又恢複清明。


  “你聽好。”長策這次靠近了花君,揪著他的領子,附在他耳邊說,“父君,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叫你了。”


  思蘭橫在他們之間,就仿佛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手起,劍落。黑色的衣料落在地上,那是長策身上的,他提著劍頭也不回地走了,隻是轉身跨過花君身邊那一刹那,眼眶有些紅。


  “長策!”花君喊他,長策沒有停步也沒有回頭,花君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了,愣愣地看著長策的背影逐漸遠去,地上留下的隻有一塊黑布,一柄染血的青霜,還有幾滴血,深深地埋在雪中。


  花君毫無征兆地咳了一下,但隨後他做出了生平都沒有做過的動作,他蹲下去,把臉埋進臂彎裏,在雪地裏顫抖,就像個被人扔下的孩子。


  “不要…再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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