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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折心

  長策條件反射拔劍還擊,但劍出鞘一般又收回,隻是側身閃過了那劍氣淩厲的一劍,“蒼漓!我是長策!現在跟我出去!”


  蒼漓的眼底布滿了血絲,再次揮劍,“長策?哈哈哈……你他媽為什麽不死啊?”


  這回長策躲閃的動作慢了半拍,劍鋒貼著他耳側刮過,斬斷他幾根發絲,他沉聲道,“……蒼漓?”


  不知道為什麽,蒼漓眼底的血絲越來越濃鬱,她身上本身就有傷,但血跡早已幹涸,明明躲了這麽久已經該筋疲力盡了,但她就好像不顧一切也要斬長策於劍下。


  “我要你償命!!”蒼漓歇斯底裏地喊。


  “四百年前,我償過一次了。”


  這句話那一刹那喚回了蒼漓的神誌,劍幾乎就要脫手,但她死死咬著牙,死活不肯放手。長策平靜地看著她,“蒼漓,這次醒了嗎?”


  蒼漓眼底的血絲褪去,但眼眶這次依舊是紅的。


  自打她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長策就明白她的全部意思。四百年前她也是說著這幾句話,一個一個字好像烙鐵一樣印在他腦海中,日夜滾燙。當他學會嬉皮笑臉地承下蒼漓的所有謾罵時,他隻是有些累了。


  蒼漓仰頭,像是溺水的人在拚命呼吸空氣,但當她的眼底越來越紅的時候,她再次舉起了劍,依舊對準了長策。


  長策看得分明,她這次很清醒。


  “四百年,你還是很想殺我。”長策道。


  “原來就想,四百年裏沒有一天會忘。”蒼漓說。


  “魔族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長策笑得無奈。


  蒼漓不說話,但長策看著她拿劍的手都在抖,然後一劍砍過來,“你想知道什麽都跟死了以後跟蒼泠說去吧!!”


  長策三兩下閃過她的攻擊,剛打算開口,忽然覺得自己身後有異動,他側目,發現身後一閃而過一道黑色人影,他心頭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刻腳下的地麵在顫動,蒼漓因此下半身不穩,情急之下那一劍也偏了。


  長策猛地往周圍掃視一圈,隻見陸陸續續有黑色的人影從他們周圍飛速閃過,這些魔族絲毫沒有停留,有些幹脆連人形都不維持,那架勢更像逃命多一些。


  是有什麽龐然大物要出現了?長策下意識的反應是這個,伸手去拉蒼漓,“跟我走!”


  蒼漓一劍劃在他手臂上,就是一道深深的血痕,長策絲毫不理會,硬扯過她向來時的路飛奔,腳下的土地顫抖得越發厲害,長策回頭匆匆看了一眼,隻見地上已經開始有裂縫在蔓延。這是他第一次來魔界,此前從沒聽說過魔界會有什麽不尋常的東西。


  “先離開,不知道是什麽,出去再……”長策的話音還沒落下,肩膀上傳來的劇痛讓他一驚,抓著蒼漓的手頓時鬆開,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瘋了!!?”


  蒼漓眼底的神色仿佛全然不在乎生死,也許是剛剛不小心扯開了傷口,她身上幾處已經止住血的傷口再次變得眼紅,長策伸手又想去拽她,她卻反應十分激烈,“滾!!”


  身後的裂縫驟然變大,地麵一陣抬升,長策眼看著她身後的裂縫馬上就要蔓延到她腳下,一時間顧不得那麽多撲著她向旁邊滾,一陣塵土飛揚,長策耳邊能清晰地聽到那種低沉的轟鳴聲在耳邊不停地回想,一次次回蕩後聲音越來越渾厚震耳欲聾。


  那一瞬間心髒都快要跳出來,長策已經抱著蒼漓滾到了裂縫的另一邊,以手護著她的頭滾了幾個回身,等到再支著身子坐起來,除了身上滿是塵土外,他身上已經大大小小添了不少傷,有些是地上尖銳的石子劃的,有些是蒼漓手裏的劍劃的。


  長策趁著這個機會踹遠了蒼漓手裏的劍,按牢了她,“你要是想跟我鬧也分個時候!!你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情況嗎!”


  蒼漓經過這一陣折騰也是微微喘息,掙紮想從他手裏逃出來,力氣又比不過他,最終徒勞地掙紮,沒過多久,這場詭異的地震很快就停了,長策鬆了手,蒼漓一下子抽身,反手扇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得太實,蒼漓自己也愣了片刻。長策一點閃躲的意思都沒有,不可能是沒有察覺她的動作,但看著他臉上逐漸浮現起的紅印,她還是沙啞著嗓子說,“我今天就是死在這兒了也跟你半分錢關係沒有!”


  長策看著她的眼睛,掰過她的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蒼漓,你他媽給我記住了,我沒看住蒼泠,最後就隻撿回了她的屍體,現在你又給我一個人跑到這鬼地方,我會在這個地方失去一個人一次,但不會再失去第二次,我就是死,也要把你活著帶出去!”


  蒼漓推開他,眼睛通紅,“我不想看見你!!你隻要站在我麵前我就會想起她,我總感覺她在叫我……我是她姐姐!!我真的…我真的再也不想看見你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那你現在就拿劍,去,我不攔你。”長策指自己的心口,“來,就往這兒捅。”


  蒼漓踉蹌著回身撿劍,等到劍架在了他脖子上又挪到他胸口,劍尖開始沒入血肉,他好像一尊雕像,也感受不到疼痛,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劍頓住了,蒼漓後撤兩步,隨著劍“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她也跪倒在地,捂著臉歇斯底裏地哭喊。


  四百年,她一次都沒哭過。


  會有人安慰她逝者已逝,比如畢方和青西那些從前跟她同輩的師兄弟,也會有人一言不發,比如穆啟憐,她的師父。無論怎樣都好,她不是傻子,都能明白所有人都在等她一天天好轉。


  她不知道為什麽她一滴眼淚也哭不出來,但她難受,難受得快要崩潰。


  所以她隻會把那些怒火轉到長策身上,把那些自己發泄不出來的東西通過長策一股腦全倒出來,她覺得這樣會好受一點。


  什麽恨會持續四百年?不會是那種轉嫁給長策的情感,隻會是對那些殺了蒼漓的魔族,讓她瞬間的怒火想撕碎一切。


  蒼鸞是她們的長輩,她們也是自不毛之地孕育而生的雙生姊妹,當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離去,她們漂泊來青西,就是相依為命。青西的所有人對她們都很好,但從小就萌生的那種強烈保護欲會讓她想把自己妹妹好好地放在心尖上護著。


  她寶貝了幾百年的妹妹被人那樣糟蹋命落黃泉,她覺得不光是蒼泠身上千瘡百孔,她自己從那以後每一次呼吸都痛得好像身體裏一千把一萬把刀子把她從裏到外紮了個透。


  後來蒼漓開始試著穿蒼泠喜歡的顏色,她就是想知道,要是她還活著,會活成什麽模樣。


  長策用手摸了摸胸口那一片血跡,其實劍隻捅了個皮外傷,劍尖還沒完全沒入的時候,她的手就在抖,已經捅不下去了。


  蒼漓哭得不成調,長策隻是靜靜地坐在旁邊,他也從沒見過蒼漓哭成這樣,或者四百年前她要是有機會這樣放肆地哭一回,後來的日子都不會把她逼成這個模樣。


  長策解下自己的外套扔給她,雖然說外麵髒兮兮全是土,但是裏麵幹淨的很,還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味兒。蒼漓拿過來就把臉埋進去,眼淚鼻涕蹭了他一衣服。


  “你看見了什麽,怎麽會反應這麽大?”長策看她哭聲漸小,出聲問。


  蒼漓很久沒有回答,當她徹底收住淚水,她盡力平穩著語調,“好像是…是魔族的什麽幻術,能讓人看見從前這裏發生過的事。他們想用這種幻術困住我讓我迷失然後抓我,我看見從前的很多幻影,到處都是,然後……”


  她不往下說,長策也明白了。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長策按著胸口的傷,問,“你好好地往邊境之地跑什麽,不要命了?一個瑤神值得你這樣?”


  “我不是為了她。”蒼漓說完又不繼續往下說,長策也沒追問,過了一會兒,蒼漓抽了抽鼻子,幹脆用長策的衣服狠狠擦了一把鼻子,他幹脆側過頭,算是不忍看自己那件衣服了。


  “我不知道為什麽,花君上神一點也看不出你的奇怪表現。”蒼漓說這話的時候還帶著鼻音,“我從心底覺得奇怪,按照現在的情況,青西鳳凰一出麵,魔族必敗無疑,你跟你的族人現在得到的自由都是雲煙,你就是在自掘墳墓。”


  “那你覺得我給自己挖的墳漂不漂亮?”長策笑了一下。


  蒼漓沒工夫瞪他,說,“我本來是想再找你問清楚的,但你跟花君上神都什麽不肯說,我覺得你也不能跟我說。回青西路上我想明白了點事,就來邊境之地了,隻不過被魔族發現是意料之外的事。”


  “你想明白?想明白什麽?”長策問。


  蒼漓踹了他一腳,“你轉過來,看著我的眼睛。”


  長策無奈地轉過身子,蒼漓很認真地看著他,“那個界碑你自己又背地裏動了手腳吧,你利用的是花君上神給予思蘭的靈氣才能成功建立羈絆,尋常守界碑的人達不到破開封印的程度,不然一旦出個叛徒四海八荒都遭殃。你到底幹了什麽?”


  長策的歎息幾乎不可聞,“還真聰明。”


  “趕緊的!說實話!”蒼漓的臉色黑下來。


  長策又開始避開她的視線,但沒逃避問題,“我拿界碑做了不毛之地跟四海八荒的紐帶,現在界碑在我手裏,我能打開不毛之地的門。”


  “你說什麽?!”蒼漓就差沒一下子跳起來。


  “界碑這東西,遠古洪荒的那些神造的,我曾經查閱過,這種結界就是劃分一方小世界,看似魔族就在天南一萬二千裏地之內,就被一層結界封印了,實際上天南一萬二千裏地已經從四海八荒割裂出去了,早就不在這一方世界。”長策指了指頭頂昏暗的天空,“你從前有聽說過,天南一萬二千裏地終年昏暗,不見天日嗎?”


  蒼漓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抬頭,隻聽見他又解釋,“所以,邊境之地之所以稱為邊境之地,不是因為在魔族封印結界的邊緣,而是這片大陸已經是四海八荒的邊界了,結界後再沒有四海八荒的土地,這才是真正的‘邊境’。”


  “同樣,你該明白,你是不毛之地的生靈,不毛之地跟四海八荒本來就不是同一方世界,隻有你們這些跟蒼鸞有關係的人才能自由往返。界碑能聯係起魔界跟四海八荒,我猜那一定也能聯係起四海八荒與不毛之地。我留了幾顆幽冥果種子,一顆埋在了界碑下,另外幾顆種在了天山。”


  蒼漓聽著長策慢條斯理地說著這些,從最初的震驚轉為沉默,她怎麽也想不到他會做出這麽驚天的事,這簡直比跟魔族聯手還聽起來天方夜譚。


  但蒼漓也大概猜到了他做這一切想幹什麽,就在她剛要開口的時候,長策拍拍身上的塵土站起來,“起來吧,我們出去。”


  “外麵有魔族。”蒼漓坐在地上,抬頭說。


  “廢話,我進來了,肯定比原來隻一個你看守的人還多。”長策眯一眯眼睛,“想逮你的是祝琅的心腹,那個啞女叫紫曦,很有本事,我沒辦法送你出去。”


  蒼漓皺眉,“那怎麽辦?你用界碑把我送往不毛之地?我或許可以從不毛之地直接回青西。”


  長策雙手環抱,歎口氣,“姑奶奶,我還沒打通跟不毛之地的通道呢,您老人家放棄這個念頭吧,魔界我們再久留也不利,你沒看剛剛地震震出來多少暗中潛伏的魔族,不能多呆了。”


  蒼漓站起來,長策看著她手裏的衣服,嘴角抽搐,“……這衣服你扔了吧,我不要了。”


  長策跟她一前一後往界碑處走,快要出去的時候,長策輕聲說,“在這場戰役裏,你知道當什麽人最安全嗎?”


  “什麽?”蒼漓沒想到他突然開口。


  “人質。”長策從後麵推了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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