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太玄都千年宗門,底蘊深厚,修建玉摧宮時地上鋪也都是億年昆墟石。


  這樣堅硬石頭,玉摧宮用了上千年,連一道劃痕都劃不出來,蘭越卻一拳就將地麵砸了個深坑——


  就連沈黛都一陣頭皮發麻。


  ……剛才這一拳是直接砸在陸少嬰頭頂,地都塌了,他腦瓜子該不會都碎成渣了吧。


  “放心好了,隻是躺幾個月下不了地,再修養個半年左右就沒事,死不了人。”


  蘭越笑眼彎彎地說出了十分可怕話。


  “誒呀,不小心太激動,砸壞了你玉摧宮地,重霄君,明日我再派人送石料過來替你修複如初,如何?”


  重霄君從蘭越進來那一刻就開始頭疼了。


  這位修真界老祖宗其實脾氣一貫很好,唯一不好時候,多半就是他在護短。


  聽他口風,這位叫沈黛小姑娘已經被他劃入門下,今日她在這裏被人無端指認了如此大罪名,蘭越見了生氣也是情理之中。


  重霄君是不敢真讓蘭越賠他東西,他幼時受過蘭越照拂,少年不羈時糟蹋了蘭越不知多少好東西,蘭越連眉頭都沒動一下,他那些東西就算把玉摧宮拆了也不夠賠。


  重霄君一臉使不得使不得,從殿內座位上起身:


  “仙尊說笑了,不值錢石頭而已,今日本以為是一些宗門內務,便沒有告知,不想牽扯出這一係列事情,索性沈仙君機敏能言,小小年紀便思慮周全,現下事情算是都已平息了。”


  確實是幸虧沈黛思慮周全,今日這輪爭辯,令在場所有掌門都對她刮目相看。


  且現在想來,她提出退宗時機也十分巧妙。


  若當日在純陵十三宗便執意退宗,勢必會成為修真界眾矢之,聲名狼藉,她在純陵十三宗受這些委屈皆可被純陵人自行抹去,輕易便可以給她扣上一個狼心狗肺名頭。


  若再晚一些,等到宗門大比結束之後回到純陵十三宗再提此事,按照純陵十三宗森嚴門規,她要退宗不死也得脫層皮。


  但她選在此時,手握著證明自己並沒有撒謊證據,當著眾多仙門掌門公布示眾,既是一種澄清,也無形中給了純陵十三宗壓力,令他們不敢提出什麽“退宗可以,但這些年修為必須留下”要求。


  這樣謀劃,已經是將她師門做了最壞猜測,重霄君想到方才投影裏為救師尊而拚命小姑娘,再看如今為退出宗門而做了最壞打算她,心中一時也有些唏噓。


  “我當時同你說,讓你莫要逞強,你是如何回我?”


  那邊謝無歧和方應許肩並肩立在沈黛麵前,仿佛兩座大山。


  方才還能言善辯氣勢洶洶沈黛在這兩人質問麵前,頓時像個被班主任抓去辦公室挨罵小學生,低頭辯解:


  “……那時你們不是……在追魔修嗎,我怕你們擔心我這邊事,就想著等你們回來再說……”


  “而、而且這事我也能處理好呀,你們看,我手裏有魘族女妖內丹,這裏還有重霄君主持公道,重霄君看在你們麵子上也不會不給我說話機會……對,算起來,你們已經幫了我很大一個忙了,是不是?”


  沈黛十分努力地解釋,然而謝無歧卻難得冷著臉不吃她這一套,平淡道:

  “是個屁。”


  沈黛:!好凶!!

  “過來。”


  謝無歧和方應許兩人這時候倒是頗為默契,拉著沈黛翻了個麵,便催動靈力為她療傷。


  沈黛一怔。


  她身上確還帶著傷,是之前在明府時與魔修交手時受傷,那魔修功力深厚,且魔氣霸道,沈黛這傷其實並不輕。


  但她身為體修早就習慣受傷,耐痛程度也與常人不同,再重傷她也能小心藏好,不會輕易被人發現。


  “你一個小孩子,誰教你這麽能忍?你是體修,又不是什麽金剛不壞之身,叫聲疼有那麽羞人嗎?換成你那小師妹,擦破皮怕是都能哭得人盡皆知!”


  謝無歧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無名火。


  既氣他自己之前與她傳訊時沒察覺這邊異樣,又氣純陵十三宗這些人個個眼盲心瞎,恨不得放把火把這破宗門一把火燒個幹淨。


  沈黛見他難得冷著臉,頗覺新奇,反而用安慰口吻同他解釋:


  “可你們不在,我就算說疼,也沒人會心疼我啊。”


  從前她不說,是不想讓大家覺得她沒用,想成為一個能夠獨當一麵,被他們信賴依靠存在。


  現在她不說,不過是不想在討厭人麵前示弱。


  這話說完,反而是謝無歧和方應許怔住了。


  ……也對。


  這純陵十三宗人對她都是老雙標了,那小師妹柔柔弱弱修為平平,也無人指摘她什麽,而沈黛不過築基時多吃了她師尊幾顆丹藥,還能被拿出來數落,她若是哭,旁人不僅不會憐惜她,更會嫌她無用。


  這都什麽混賬人啊。


  偏偏此時,衡虛仙尊見蘭越一進門二話不說就將他徒弟一拳錘進地裏,再加上蘭越方才稱沈黛為他未來徒弟,衡虛仙尊立時變了表情。


  當著師父麵教訓別人徒弟,這等於是在當眾打衡虛仙尊臉。


  “仙尊未免欺人太甚,難不成重霄君給你幾分薄麵,你就能在這玉摧宮前隨意撒野,肆意欺辱我純陵十三宗弟子嗎!”


  語罷,衡虛仙尊便抬手結成道印,掌中凝起藍色光紋,帶著洶湧靈力朝蘭越撲麵而來——


  謝無歧反應最快,衡虛仙尊剛有動作他就立即衝上前去,還不忘嘲諷:


  “別說在這玉摧宮,就算在純陵十三宗也欺辱過了,揍你這蠢徒弟,難不成還要挑地方嗎!”


  “大人事,小孩子站一邊去。”


  蘭越拂袖將衝到前麵謝無歧擋了回去。


  衡虛仙尊畢竟是年紀輕輕便能位列純陵十三宗長老之位天才,實力駭人,非普通人可敵。


  可話音剛落,隻見蘭越原地撐開一道結界,將身後弟子牢牢護住,衡虛仙尊那洶湧靈力落在這屏障上宛如泥牛入海,竟然無聲無息就被消解了。


  衡虛仙尊心下大驚。


  他已是元嬰期第一人,但從方才交手一擊,他竟然還沒有摸清這人究竟實力幾何。


  “這道印悟得不錯,有幾分你師祖神韻。”


  蘭越拂袖收手,氣定神閑地兩手一揣,甚至還能點評一二。


  “就是心境不穩,既修無情道,不入至臻,如何得道?”


  ——師祖?

  純陵十三宗師祖,那起碼是三四百年前修真界人物了,也就如今純陵掌門九玄仙尊有幸見識過純陵師祖神通。


  這蘭越仙尊究竟是何等人物,竟然張口就是壽元耗盡早已仙逝師祖級人物,若他真見過師祖,那該是活了多久,修為又高到了何等地步?

  九玄仙尊隱約意識到了什麽,攔住了衡虛仙尊。


  “先救你徒弟吧,莫傷了他根基。”


  衡虛仙尊這才定了定心氣,冷著臉讓江臨淵下去將陸少嬰抬上來。


  趁著衡虛仙尊給昏過去陸少嬰療傷之時,重霄君也出言打斷這劍拔弩張氛圍。


  “謝仙君,方才他們說你二人去追那魔修蹤影了,現在你們折返,是擒住了那魔修了嗎?”


  重霄君詢問道。


  “並未,那魔修狡詐,發現有人跟著之後就進入了神仙塚,那裏麵魚龍混雜,我二人不便深入,便將此事告知了鎮守神仙塚邊界生死門弟子,待他們接受此事後我們便回來了。”


  神仙塚並非真是神仙陵墓,而是一片位於北宗魔域與修真界仙山交界之地,屬於三不管地帶。


  正道不管,魔域不認,這地方便成了個全員惡人養蠱之地,吃人不帶吐骨頭,神仙來了也有去無回,故稱之為神仙塚。


  而作為神仙塚與修真界之間最後一道防線,便是鎮守此地生死門。


  自上一代修真界大能封印鎮壓魔族之後,三大魔君被迫與修真界定下契約,其麾下魔修千年不得擅離北宗魔域,但凡有在修真界作亂之魔修,正道皆可誅殺。


  當年定下這契約時,修真界死傷慘烈,為防止魔修毀約,當時仙門五首掌門還特意派遣上三千宗門之一去鎮守修真界與魔域交界地,這宗門便是生死門。


  “哼,以為逃回神仙塚就能當做無事發生了嗎!”


  嫉惡如仇蓬丘洞府掌門大怒。


  “我看這些年魔族越發蠢蠢欲動了,若不震懾一二,怕是忘了當年是如何被修真界打得如喪家之犬!”


  一直沉默不言梵音禪宗掌門對小輩恩怨沒興趣,但對魔族事情卻十分上心。


  所以這位一臉慈眉善目釋悟大師開口就是:

  “阿彌陀佛,玄冥說得有理,對魔族,就當以殺止殺。”


  蘭越年紀大了,懶於參與這三瓜倆棗魔修打架事情。


  他回首見沈黛療傷療得差不多了,揣著手笑眼彎彎問她:


  “考慮得如何?”


  沈黛一時沒反應過來。


  “如今既已經不是純陵十三宗弟子了,那麽,要來當我弟子嗎?”


  蘭越故作沉思地摸了摸下巴。


  “不過我們閬風巔可能沒純陵十三宗這樣氣派,名頭也沒這麽大,你師兄弟更不太多,而且你一入門,就不是小師姐,而是排行最末小師妹了,這樣聽起來其實拐你入門頗有些……哎呀。”


  蘭越略微訝然地看著當場跪地俯身三拜沈黛。


  方應許更是瞪大了眼:

  “沈師妹,你幹什麽呢?”


  沈黛老老實實地回答:


  “拜師啊。”


  那邊正給陸少嬰療傷衡虛仙尊看著這一幕簡直怒火上頭。


  她竟就這樣,幹脆利落、不帶絲毫留念離開了純陵。 還是當著他麵,當場拜新師尊!

  在一旁江臨淵和宋月桃也感受到了這可怕威壓。


  能經過掌門和師尊許可,堂堂正正地退出宗門就已經夠不可思議了,竟還敢退出宗門轉頭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當場拜入他人門下,這傳出去,簡直能讓整個純陵顏麵掃地。


  江臨淵瞥了掌門一眼。


  這樣令整個純陵十三宗蒙羞事情,掌門……就這樣默許了嗎?


  但無論如何,沈黛經此一役,已徹底從純陵十三宗脫身。


  仙門五首為她見證,新拜入師門裏,新師尊,新兩位師兄,也站在她身後。


  沈黛起身,又恭敬地向眾人行禮道別,踏出了玉摧宮大門。


  這一夜悄無聲息結束,天盡頭晨光熹微,沈黛眾人站在整個太玄都視野最好地方,看著眼前仙山雲海,皆在拂曉之下一點點亮了起來。


  走在前麵謝無歧回過頭,眼尾勾著點點笑意,慢條斯理地說:


  “小師妹,去收拾收拾東西,該回家了。”


  沈黛站在那裏頓住,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笑了笑:


  “好,二師兄。”


  又抬頭,一步一步走得鄭重又堅決。


  她望著前麵另外兩人,語調輕快道:

  “師尊,大師兄,我沒什麽要回去收拾,我們走吧。”


  方應許點點頭:“確實,缺什麽買新就是了。”


  蘭越也回眸笑了笑:


  “走吧,回去以後,還有很多要給你們小師妹準備呢。”


  仙鶴聽從蘭越召喚,從拂曉天盡頭徐徐而來。


  四人一劍一仙鶴,朝閬風巔方向而去。


  *

  陸少嬰仿佛墜入一個不見天日深淵。


  四周是兵荒馬亂戰場,天地顛倒,世界轟然坍塌,耳邊馬蹄聲、嘶吼聲震得地動山搖,天地失色,隻餘下連天碧血,屍骸無數。


  隨後聲音變成遙遠背景,清晰成了穿透胸口那把劍上,血一滴一滴墜落聲音。


  “……師妹?”


  身後那人無情地拔出貫穿胸口那柄劍。


  劍身鋒芒冷寒,映入一張沒有一絲表情臉。


  “我在,二師兄。”她甩去劍端血珠,一如她往日那般柔聲答,“還有什麽遺言要說嗎?”


  他倒在地上,震碎血泊中宋月桃那張溫婉麵龐。


  臨死之前,往日在純陵種種都在一瞬間湧入他腦海。


  宋月桃替他在燈下縫補衣袍時模樣,生辰時送他劍穗時模樣,在他戰敗倒地不起時攙扶著他去治傷時模樣……


  還有此刻,一劍背刺他模樣。


  “……為……什麽?”


  血越流越多,無法遏製,陸少嬰從沒想過被他護在身後小師妹會突然對他下手,他倒在血泊之中,十指嵌進泥土裏,目眥欲裂地望著他曾傾慕少女,聲聲淒厲詰問:

  “為什麽!為什麽殺我!為什麽背叛純陵!為什麽——”


  “你之所以死,隻有一個緣故。”


  那聲音淡淡,無喜無悲。


  “太蠢了,連誰究竟對你好,對你壞,都分不清楚。”


  “我不會告訴你我為何要做這一切,但我會讓你看看,你從前究竟如何眼盲心盲,如何對一個要你命人掏心掏肺,如何對一個真心實意當你是師兄人惡語相向——”


  溫婉繾綣嗓音,宛如一聲聲可怖詛咒。


  “陸少嬰,我會讓你死之前,都活在無法解脫懊悔與悔恨之中,你會前所未有意識到,你有多麽愚蠢。”


  語罷,無數回憶湧入他腦中。


  仿佛洶湧漩渦,拖著他墜入更深地獄。


  ……


  “沈黛——!”


  陸少嬰渾身冷汗,從床上驚醒。


  窗外已天光大亮,在陸少嬰床邊守了一夜宋月桃驚醒。


  聽見陸少嬰喊著沈黛名字,宋月桃有些訝異,她直起身溫聲道:

  “二師兄你醒啦?太好了,你別亂動,師尊說你這傷不養兩個月好不全,你快躺下……”


  陸少嬰冷汗津津,緩了片刻,這才看清眼前人樣貌。


  “……師妹?”


  宋月桃笑了笑:


  “師兄渴了嗎?我給你倒點水。”


  她剛要起身,下一秒就被重傷在臥陸少嬰猛地掐住脖子,重重摁在了地上!


  宋月桃全然沒有料到這個發展,她杏眸驚愕睜大,纖細手指徒勞地試圖掰開陸少嬰掐在自己脖頸上手。


  “師兄!二師兄!陸少嬰你放手!你怎麽了!??”


  蘭越那一拳留下傷令陸少嬰渾身劇痛無比,動一個手指頭都是牽連全身痛楚。


  然而他掐著宋月桃雙手卻仿佛要用盡全身力氣,恨不得將從前看一眼都讓他心生雀躍臉捏得粉碎!


  宋月桃慌亂之中砸翻了手邊杯盞,嘩啦碎了一地,恰好有弟子來給宋月桃送早點,聞聲匆忙進來,就見到了這讓他大為震驚一幕。


  “大、大師兄!師尊!不、不好了,二師兄、二師兄瘋了!他要殺月桃師妹!!”


  江臨淵趕來時,正有七八個弟子壓著陸少嬰,但陸少嬰仍不要命掙紮著。


  他渾身傷口開裂,血浸透了身上繃帶,但他依然像是無知無覺般,猩紅眼眸死死釘在不遠處剛被救下來宋月桃身上,仿佛要在她身上生生割下一塊肉。


  “放開我!放開!再不放開我連你們一起殺!!!”


  陸少嬰狀似瘋癲,江臨淵見了頓時眉頭緊皺,大聲嗬斥:


  “陸少嬰!你在做什麽!!”


  “宋月桃——”


  陸少嬰念著這個名字,字字在齒尖碾碎了,磨爛了,恨不得嚼出骨頭渣來。


  “我要殺了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是叛徒!她才是內奸!她才是害得整個修真界覆滅叛徒!我要殺了她!把她挫骨揚灰!永生不得好死!”


  別說是其他弟子,就是江臨淵聽了,都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


  “……你在說什麽瘋話?”


  往日純陵十三宗意氣風發二師兄,玄洲陸家少主,此刻簡直像個語無倫次瘋子:


  “不是瘋話!我們所有人,所有人都被她騙了!!這個女人處心積慮,什麽溫柔心細,什麽天真善良,這一切都是她圈套!大師兄你醒一醒!是她害了我們!是她害了沈黛!”


  一旁被兩個弟子護在身後宋月桃指尖一顫,抬眸平靜地看向陸少嬰,旋即一笑:

  “二師兄,你在說什麽呢?”


  江臨淵被他這毫無邏輯大喊大叫吵得頭疼:

  “你閉嘴!你是不是還沒從魘族女妖夢裏走出來?什麽叫月桃師妹害了沈黛,你被蘭越一拳揍失憶了嗎?昨夜在太玄都,在玉摧宮殿上,是你罵沈黛謊話連篇,是你說她是魔族奸細,這和月桃師妹有什麽關係,你清醒一點!”


  聞言,奮力掙紮陸少嬰忽然頓住。


  是……是他……


  是他受了宋月桃蒙蔽,是他這麽多年,都將一個包藏禍心女人如珠如寶地護在身後。


  是他識人不清,不明白誰才是站在他們背後,默默無言對他們好那個人。


  這一切,都是他因果。


  所以他在魘族女妖幻境之中,被喚醒了前世今生最悔恨痛苦事情,但這一切卻隻有他知道,不會有一個人相信他這番毫無根據話。


  “去請停雲宮南華真人來看看吧。”


  江臨淵擔憂地從終於消停陸少嬰身上收回視線,看向一旁宋月桃。


  少女白皙纖細脖頸上,還殘留著幾個觸目驚心指印,能看出陸少嬰方才是真下死手。


  “師弟他從幻境中出來之後,就一直有些神思不定,他並非真要殺了你。”


  江臨淵不忍地看著宋月桃傷痕,還是開口道:

  “此事傳出去畢竟不好,你……”


  “我明白。”宋月桃說完從乾坤袋中拿出一截銀紗,遮住頸上傷口,了然地笑了笑,“我會處理好,師兄不必擔心。”


  一旁那幾個弟子見宋月桃如此善解人意,大方得體,不禁心生憐憫。


  月桃師妹果真溫柔識大體。


  唯有那被摁在地上陸少嬰陰冷注視著她。


  從前他看她如何柔情似水,如今看她就有何等蛇蠍心腸。


  他身死時被捅那一刀,力道那樣狠毒,全然看不出她往日絲毫溫柔。


  那時他之所以會與她單獨相處,還是因為那瘋批魔君火燒了純陵十三宗,宋月桃不知所蹤,他折返回去找她才給了她可乘之機。


  他將她護在身後,她卻還他一劍。


  若在他身後是沈黛,她絕不會——


  “沈黛呢!師妹她人呢!?”


  陸少嬰忽然想起這件事,猛然抬頭質問宋月桃。


  此時江臨淵已去找衡虛仙尊商量陸少嬰發瘋這件事,房中隻剩宋月桃和幾個拘著陸少嬰弟子。


  宋月桃摸了摸脖頸,笑意淡了些:


  “二師兄,你真失憶了嗎?黛黛她昨夜已經退出純陵十三宗,拜入了蘭越仙尊門下,就是你,親自逼她離開啊。”


  瞬間,陸少嬰臉上血色盡褪。


  他耳邊又響起了前世臨死前那個聲音——


  我會讓你死之前,都活在無法解脫懊悔與悔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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