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吾乃花菁菁
“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歎息，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
一個清脆還略顯稚嫩的女聲將花菁菁吵醒，她努力地睜開雙眼，陽光刺目，好不容易適應了，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這是一間明亮寬敞的房間，周圍的家具不是棕色、紅色、黃色的竹木製品，擺設也不是陶瓷玉器，不知道是什麽材質，但是看起來很漂亮。
整個房間的色調溫暖而柔和，是她之前從沒有見過的風格和樣式。
床邊有個女童正背對著她在看一本書，口中念的正是剛才那首《木蘭辭》。
她想坐起來，但是身體乏力得很，不得已隻好又躺下。
這一幕正好被從門口路過的周洛風看見了，他急忙進來幫花菁菁坐起來，又把枕頭墊在她的背後，支撐著她。
“你醒啦？身體有哪裏不舒服嗎？”周洛風輕聲問道，聲音溫和而富有磁性，眉眼之間盡顯柔情。
眼前這張臉可真是俊朗啊！劍眉星目，鼻子高挺，唇不點而朱，輪廓分明而又不顯尖銳刻薄，自己以前怎麽就沒發現這張臉長得這麽好看呢？
可能是太熟悉了吧，從小看到大，天天都要在眼前晃幾眼，都晃了十八年了，她甚至光看影子、光聞味兒就知道是他了。
“兄長，我怎會在此地醒來，汝又為何在此，此地富麗堂皇，宛如仙境，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天庭？”花菁菁一臉疑惑地問道。
坐在一旁讀書的女童噗呲一聲笑出來，“這個姐姐真好笑，說話跟古代人似的，而且她竟然說這裏是天庭，那我豈不是成了仙女了？”
周洛風瞪了一眼女童，低聲嗬斥道：“周秋蘭，不是讓你看著姐姐，不要打擾她休息嗎？你在這兒讀書不是把姐姐吵醒了嗎？”
“哎呀，我如果不背，明天老師抽查到我不就糟了嘛！我好好讀書還要挨罵，哥，你真是偏心，對這個陌生的姐姐都這麽好！”周秋蘭嘟著嘴不滿道。
“別瞎說，看你的書吧！”周洛風雖然是在嗔怪妹妹，但是語言仍然很溫和，絲毫感受不到他的怒意。
花菁菁聽了剛才周秋蘭說的話，有些奇怪，“兄長，你何時又多了一個妹妹，花家不是隻有咱們兄妹二人嗎？而且，她還姓周！”隨即微皺著眉頭看著周秋蘭。
“這個姐姐是不是腦子壞掉了，怎麽胡言亂語呢！
我在這家裏都呆了十三年了，她一個昨天剛被你救回來的人，竟然說是你妹妹，還說你姓花！
那你豈不是要叫花洛風了？哎，你還別說，這名字還挺好聽的呢！”
“難道不是嗎？兄長名為花洛風，乃北嶼村花家的長子，吾乃花家女兒，名為花菁菁，我們和父親相依為命，世上再無親人。”
“北嶼村？那是哪裏啊？怎麽沒聽說過啊？”周秋蘭一臉疑惑，她拿出手機查了一下，“好像是在f省f市，離咱們這裏很遠很遠呢！”
“那此地是何處？”花菁菁問道。
“s省q市啊！”
“從未聽聞。不妥，我要盡快回家！兄長，你隨我一起回去吧！”花菁菁抓住周洛風的胳膊激動地說。
周洛風聽了一臉為難，不知該如何回答。
周秋蘭又開口了：“不是說了嗎，他不是你哥，是我哥！他不會拋棄我跟你走的！”
“不，這張臉我不會認錯的，我們朝夕相處十八載，認錯誰也不可能認錯你的！”
花菁菁抓住周洛風的胳膊就要從床上起身，周秋蘭也激動地站起來。
周洛風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場麵就要控製不住了，於是連忙一邊眼神示意周秋蘭不要再說了，一邊把手溫柔地按在花菁菁的手上。
花菁菁隻覺得手上一團溫暖，直達心房，慌亂的心一下子就安穩了下來。
周洛風安慰她說道：“你現在剛醒，身體還很虛弱，你再休息一下，我先去給你煮點吃的。”然後幫她把枕頭放平，蓋好被子，叫周秋蘭隨他一起出去了。
關好房間門，周洛風對周秋蘭說：“秋蘭啊，她是一個剛剛遭受了不幸的人，就算精神有些不正常，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不要去激怒她，不然她的情況可能會更嚴重。”
“那你把她交給警察不就行了嗎，幹嘛把她帶回家裏，還這麽照顧她啊？”周秋蘭有些不滿。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做人要善良，對別人多一份善，以後自己需要幫忙的時候說不定就能得到別人的幫助。好了，你到自己房間去讀書吧。”
“哦。”周秋蘭答應了一下就回自己房間去了，周洛風也進了廚房，不過這些話全都被花菁菁聽到了。
房間內，花菁菁躺在床上仔細整理了一下醒來之後的對話，梳理了一下剛才忽略的邏輯點，發現事情好像並不簡單。
她試圖回憶昏迷之前的記憶，頭很疼，但還是一點一點地回憶起來了。
自己本是宋朝生在東海北嶼村花家的女兒，家裏除了自己就隻有一位年邁的父親和一位兄長。
一家都靠打魚為生，父親和兄長負責出海捕魚，自己負責整網和曬網。
一家人雖然過得清貧，但還算自給自足，就是父親總是會責怪自己，因為自己經常會跑去偷聽私塾先生講課。
雖然自己是女兒身，但卻很喜歡讀書識字，幹完家裏的活兒就跑去私塾的牆根去聽先生講課。
私塾先生是一個胡子花白的老先生，佝僂著背，走路慢慢悠悠的，說話也是慢悠悠的，朗讀起詩文也是抑揚頓挫，搖頭晃腦，帶得私塾裏麵的學生都是這個樣子。
花菁菁經常在心裏調侃道：一個老古董帶著一群小古董，這場景簡直就跟自己在海邊見過的老龜帶著一群小龜一樣，伸著靈活的脖子轉來轉去，又可愛又好笑，她都能腦補出他們化成烏龜的樣子，有時候忍不住笑出聲，差點被先生逮到呢！
老古董倒是能體會詩文中的感情，有感而發地晃著腦袋，就是不知道那些小古董能不能體會了，畢竟他們沒有經曆過那麽多世間愛恨冷暖。
為什麽自己要說先生是老古董呢？你要說他讓朗讀背誦的詩文經典有問題嗎？當然是沒有問題啦！
花菁菁反倒是感謝先生能給買不起書的她提供了這麽多知識，雖然是通過牆根蹭課的方式。
但是她對先生對詩文經典的解讀不敢苟同，因為她也聽先生講了這麽多年書了，幾乎所有文章詩詞都倒背如流了。
而且她又不像那些小古董們隻會坐在私塾裏背書，她有著自己豐富的生活閱曆，很多道理都在生活的點點滴滴中領悟了。
所以每當先生在裏麵發表觀點時，她就自己在外麵光動嘴不出聲地發表著自己的觀點。
她昏迷之前，那天正好也是幹完了活兒，過來蹭課，結果先生恰好又講到了《木蘭辭》。
“.……昨夜見軍帖，可汗大點兵，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
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
……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讓大家朗讀完成後，先生就開始捋著胡子發表自己的見解。
花菁菁知道他又要講一些自己不喜歡聽的話了，就蹲在牆角光動嘴不出聲地自說自話。
先生在裏麵講：“花木蘭雖為一代巾幗英雄，替父從軍，征戰沙場，戰功顯赫，所謂忠孝兩全，但其人其事都屬特例，父老無兄而國亂當頭，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但女子本應遵從三從四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拋頭露麵，恪守婦道，才為女子。故後世女子不可效仿也。”
花菁菁自己在外麵說道：“不敢苟同。”
先生又講：“男主外，女主內。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不需讀書，隻要操持家務、奉養公婆與丈夫，生養子女，其餘諸事皆為男子之事。”
花菁菁又說：“不敢苟同。”
先生繼續講：“女子要恭順聽話，在家聽父母兄弟的話，出嫁後聽丈夫的話，丈夫死後，聽兒子的話，不可忤逆。
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隻可夫家休妻，不可女子離開丈夫，丈夫死後也要一生守孝，忠貞不二，不可另嫁他人。”
花菁菁繼續說：“不敢苟同！”可是這次竟然因為情緒激動，說出了聲，不隻把先生和學生們嚇了一跳，也把自己嚇了一跳，不由得趕緊捂住嘴。
先生厲聲說道：“何人在外喧嘩？”
花菁菁蹲在牆角一動不動，不敢出來。
先生又說：“既有理，何懼對峙？”
花菁菁一聽這話，忍不住了，自己當然有理啦，有什麽害怕的，這樣想著就直接站了起來，又把學生們嚇了一跳，不過先生倒是很淡定，畢竟見過的世麵比學生們多嘛。
“果然是你這黃毛丫頭，平日裏來聽牆角也罷了，吾就當是窗外鳥、門外蟲，可如今你不甘在外麵蹭課，竟來擾亂課堂，吾不得不管。”
花菁菁恭敬地作了個揖，“小女子多謝先生授業之恩，承蒙先生大人有大量，吾才能讀書識字，明事理，懂是非，略曉道為何物。
但今日之道非吾所認同之道，情難自已，故出聲以表。”
先生捋著胡子，眯起眼睛看著花菁菁，“哦？有何他見，說與我等。”
既然先生都要自己講了，花菁菁也就放開了，“先生剛才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應恪守婦道，恭順聽話，婚姻之事不可由自己做主，不可拋頭露麵，更何況征戰沙場，對否？”
先生肯定：“不錯。”
“可我以為，不論男女，生於世上，應有同等權利，海中魚蝦，尚且如此，何況為人？
巾幗英雄不隻花木蘭一人，商婦好擅占卜征戰，開疆拓土；西漢呂母起義反抗王莽統治，獲萬千擁戴；嶺南聖母冼夫人，自幼賢明多策略，曆經三朝，維護國家統一。
此等文武兼備之巾幗英雄不可勝數，先生豈可小看女子？”
先生的表情慢慢從質疑轉為意外和讚賞。
“爾言確非虛，如此見識，非我所料。但如今盛世，恐再難出此等女子。”
“先生可知我姓甚名誰？”
“不知。”
“吾乃花家女兒花菁菁，花木蘭後人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