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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病房，老周將陪護打發回家，說明費用照付。然後在老馬床前坐下來。


  老馬不問他任何事情，似乎既能理解大家的心情和動機，也對一切都已想開，願意接受一切可能到來的生命結果。兩人隻是把手拉在一起。


  慢慢的，還是聊起來。


  老馬艱難的笑笑說：“這些天晚上沒事想起來，我還真在你身上幹了不少壞事，尤其最近幾年，好像每跟你見一麵，就得攪黃你一個最新的女人。”


  老周也笑道：“還真不少。那年的，聯通業務員小孟，是一個，後來的，啤酒代理商小楚，又是一個，還有銀行的小範，超市的小彭，當然，最經典的還是沈紅。”


  “唉，沈紅，小蘭，弄得我都陷進去了，我多投入啊。”老馬道，“你說我這得算是做好事吧？盡管她們可能都會在背後罵我，說不定我再去Y市的話，都可能砸我的黑石頭。”


  兩人笑得發抖。


  老馬又說：“我爸在晚年的時候，老愛回憶，說他一生中，給多少夫妻調解了矛盾，阻止了多少起，城鄉間的離婚事件。我跟他正好相反，我的最大成就，就是你搞上一個，就給你攪黃一個，讓你沒辦法，隻好再搞，我再攪，從而使你保持了，生生不息的男人活力。”他說得緩慢卻不無得意。


  “你也挺有活力，剛跟娟兒散開，馬上就擺平了小蘭，一天打好幾小時電話，小青年也不過如此。”老周道。


  “其實總的來看，咱們的幹勁還是在一年年下降。你還記不記得，那年到深圳去參加一個博覽會，咱們也弄了個攤位，展示業務實力。上哪找禮儀小姐呢？就跟賓館美發廳裏的一群小姐們商量，還真成了。反正她們的工作時間主要在晚上，白天少睡會覺無所謂，兩不耽誤。她們那行的競爭也挺激烈，有錢掙就行唄。”


  “但因為跟他們太熟，晚上反倒不願找她們了。”老周補充道，“咱們就半夜三更的往賓館的每個房間裏撥電話，男的接就扣死，女的接就聊，備不住碰上個寂寞或失戀的，撂下電話就直接紮到人家床上。”


  “你說那年頭也不知什麽是風險啊，當時主要也是民風淳樸。”


  “臨走的時候，那幫禮儀小姐還給咱們來了個免費酬賓，後半夜沒客人了，呼啦撲到咱房間裏，大聯歡了一場。”


  “那才叫綠色小姐呢，哪像現在這些，個個鑽在錢眼裏，一點情調都沒了。”


  “還有一個路邊店裏的東北小姐，說過一句我有生以來聽到的最經典潑辣的話。她說，哎呀大哥，辛苦了啊，這麽大熱天，你們還出來跑步！”


  “東北銀實在呀，有職業素養。”


  “還有呢，跟她幹起來以後，她還會一邊滋哇亂叫著，一邊吆喝，哎呀媽，你弄痛你老妹兒了！”


  老馬笑得咳嗽起來，但還是忘不了總結：“所以呀，那些所謂的正經女人，也會狠狠傷害你，而所謂不正經的女人，也會給你帶來莫大安慰。”


  老馬睡著了。


  老周來到走廊上，點上支煙，瞅著夜空繼續思考。


  走廊上傳來一陣哭喊聲。又走了一個。人死如燈滅。


  忽然覺得，平生的無數忙碌，回頭一想都象些笑話。或者，是鬧劇。


  又或者，人的一生大約就是一個從天而降的過程。從兒時、少年、求學、成家，直至在社會上混個沒完，基本就類似於先是天堂，然後雲端，然後山頂，然後落地，然後還要拚命往地下鑽，因為據說那裏有豐富的礦藏。最後便終於會停留在地下很深的某個地方。


  不過，無論如何，老馬這事來得快了點。聽大夫那口氣，完全就是不給人留多少希望的意思。


  其實，在這幾年裏，老周的大學同學也有去世的了，據說是患肝癌什麽的。


  無數的俗話常理類東西開始縈繞在老周腦海中，有勸人向善的，也有混世消極的，有清高優雅的，也有絕望無奈的，他先是想將其全部推開，漸漸的卻又將它們一條條揀回來，逐字逐句琢磨。可不嘛，從古到今，無論世界怎麽改變，人活著，始終也就是那麽回事。


  他扭過臉，透過窗戶，看著床上熟睡的老馬，分明就好像是看著另一個自己。


  兩行淚水流在他的臉上。


  三天後，老周在老馬的一再驅趕下，暫時離開。


  反正，老馬看樣子一時還沒什麽大礙。就是費用挺高，如今這醫院確實不是老百姓敢隨便住的地方了。盡管將來能通過醫保衝抵一部分，但日常周轉也不是個小數。老周臨走時，把身上帶的錢都存到了住院處老馬的賬戶上。


  回來後，可以想見，終日心情不佳。


  不過，那話怎麽說來著，生活還是要繼續。那就繼續吧。年前的兩個半截子項目，趕緊揀起來繼續操練。


  老周又分外投入的忙活了一陣。


  不過與翟秘書有關的那個老項目，還是沒法順暢。這沒辦法，做項目就這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是所有投入全打了水漂，那也得認賬。不認也不行啊。


  但後邊的這個新項目倒也奇了，竟是一路順風順水，步步都踏在點上，簡直比你能想象到的順溜還要順溜。速戰速決，說話間國家的基金就打過來了。想當初還不願接這活，還得人家上趕著求你似的，才勉強答應先看看再說。如今再看呢？


  嗨，命啊。


  老周一開心，便打電話給四大狗友中的另三位，外加老唐，晚上請客。


  王校長在電話中大致了解了他的請客原因後，隨手拿起本雜誌，將剛看到的一個典故給他念了一遍。隻聽他字正腔圓的念道：“1947年，美國總統杜魯門與勞聯產聯領袖劉易斯經過多輪談判，終於贏得勝利，圓滿解決了罷工問題，總統先生誌得意滿地回到白宮，《紐約時報》記者報道說：‘你簡直可以聽到他的兩個睾丸撞得叮當亂響’。”


  隨後又補充一句：“此刻，我也聽到了。”


  老周大笑。多日來難得這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