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衡杓異動
天都。
??仙氣繚繞。
??天象司中，一位須發皆白，五官祥和，身著灰白長袍的仙人卓然立於衡杓之前，衡杓似勺子，彎弧短柄，懸空浮在銀色光盤之上。此刻，它直指著正東方向，裏麵盛著的七分仙瓊隨著本體微微顫抖，蕩起漣漪。那位仙人摸著長須，目光深沉。
??“衡杓異動，那女娃出曲畔了。”
??在他的身側，還有一位稍年輕的仙人，白衫藍袍，衣袂畫有祥雲遠山，並靈花瑞草。他右手撚訣，正在閉眼潛心卜卦。
??半晌之後，他睜開眼睛，眸中有失望之色。
??“如何？”
??“我竟卜算不出那女娃的卦象，還有慕青、戚錦，也是一片空白。”
??“看來曲畔出事了。”
??“我即刻稟告天帝。”
??“靖和，不妥。”尚同老君不急不緩叫住靖和仙人，“天帝近年都在為玄女一事憂心，若知此事，豈不是火上澆油？”
??“若曲畔結界毀，則四時失序，山崩川涸，海枯石爛，地動山搖，三界必定大亂。你與我都承擔不起這重責。”
??“但結界還未毀。”尚同老君一語中的，“當初是你我不忍留下那女娃性命。為今之計，隻能想個法子接近她，看看她走出結界到底有何打算？”
??“我們每日還要向天母匯報三界動態，如何脫身下凡去找一個不知相貌的小姑娘？”
??“容修和芷瑾近來都在作甚？”
??“木槿花開，容修應在凡間與老友對弈。芷瑾行蹤不定，約莫又去尋什麽稀奇神物了。”
??“那此事就交給容修吧，他為人穩重，定能擔此重任。不過未免日後連累他，先別告訴他那女娃的真實身份。”
??“也好，我即刻讓仙鶴報信。”
??***
??夜半時分，一隻白毛仙鶴飛入無稷山下一處簡樸的客棧，然後停在一間客房窗前，以頭磕窗。
??片刻，一個男子推開窗門，他穿著一身藍衣錦袍，背影偉岸。仙鶴望著他，彎下脖頸，將口中銜著的信送到男子麵前。
??容修，幫為師在東服尋一女子，此女天賦異稟，右手手腕有百年心印痕。若有下落，立即與為師聯絡。
??“好。”容修伸手摸了摸仙鶴的頭，聲音清淡如水。
??***
??連著兩日，賀府家仆攜大夫進進出出，全城最好的大夫幾乎都到了，可是沒有一人能夠查出九畹昏迷不醒、高燒不退的病因，就連一些善用偏方的江湖術士也束手無策。
??傅北溪一直守在九畹的床頭，寸步不離，他對待賀琅姝的態度還是冷冷的，所以賀琅姝隻敢站在屏風之後，不敢上前搭話。賀業晗心疼女兒，好不容易勸賀琅姝回苑，她還是淚眼朦朧，心事重重。
??夜色闌珊，賀琅姝獨坐在銅鏡之前，眉頭緊皺。原本她就因為絕食而麵色蒼白，此刻愈顯病態。
??“北溪哥哥從來沒有對別的女人那麽上心，北溪哥哥也從來沒有對我生過這麽大的氣。他一定很喜歡那個九畹。”
??“小姐，九畹姑娘是傅少爺的救命恩人，還幫他找到了萱草。傅少爺隻是心地善良，重情重義。”在一旁服侍的丫鬟倩倩不敢招惹賀琅姝，隻能婉言相勸。
??“萬一那個九畹因此丟了性命，北溪哥哥會不會怪我？他會不會從此就不理我了？”
??“傅少爺和小姐青梅竹馬，斷不會因為一個外人生了嫌隙。”
??“你沒有看見他這兩日對我便不理不睬的嗎？”
??“小姐，尋常大夫醫治不了九畹姑娘，或許是因為九畹姑娘得的不是一般的病。”
??倩倩的話引起賀琅姝的好奇之心，她側過身，正視她的臉，細問道，“此話怎講？”
??“那日筵席之上，九畹姑娘本來吃得好好的，是突然之間才病倒的，這也太過蹊蹺。倩倩常聽那些說書人講起妖魔鬼怪的故事，九畹姑娘會不會是被什麽邪魔附了體？”
??“我從來不相信鬼神之說。”賀琅姝幹巴巴地打斷倩倩。
??“小姐，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們要不去請個道術高強的道士來替九畹姑娘驅魔？”
??“倩倩，你膽子愈發大了。我爹最痛恨修道之人，你還想去請個道士！”
??“小姐，我說的可不是一般的道士。”倩倩忽然壓低聲音，“是天上的神仙轉世。”
??賀琅姝頓時露出無奈的表情，嗤之以鼻，“我看中了魔障的人是你！”
??“小姐，我可沒有胡說。不信你明日去盛平觀瞧瞧便是。聽聞範道士隻要看看麵相，就可以看出人的病症所在。”
??看著倩倩一副信誓旦旦的虔誠模樣，賀琅姝思索了一會兒，最終點了點頭，“也罷，去看看吧。”
??***
??翌日，陰雨綿綿。
??盛平觀在木槿城外，離無稷山角僅百裏的距離。同一般道觀不一樣，盛平觀鳥語花香，觀中木槿花開，純白、淡粉、紫紅，單瓣、複瓣、重瓣，風景竟比城內還要秀美。
??“範道士，範道士……”小心翼翼的呼喚從外傳來，範孝冬嘴角一揚，看樣子又有生意上門了。他立刻戴好手中的瓜皮帽，然後轉身去往正廳。
??“不好意思，讓姑娘久等了。”範孝冬從屏風後走出來，眼中隻有一個女子的曼妙身姿，她穿著一身粉黛衣裙，芙蓉如麵柳如眉，美麗卻不俗。
??“範道士。”那道柔淺的聲音再度響起，麵前的女子卻嬌唇緊閉。範孝冬回了回神，原來說話的是女子身旁的那個綠衣黃裳的丫鬟，她的手裏提著一把油紙傘，滴滴噠噠的。
??“範道士，我是賀府的丫鬟。我府上有一貴客忽得疾病，長睡不醒。大夫皆說藥石無救，我家小姐怕是妖魔作祟，特請範道士前去驅妖。”
??“原來是木槿城賀府。這個忙，貧道自然會幫。”範孝冬表麵雲淡風輕，但心裏卻樂開了花，賀府家大業大，這一單生意絕對收入可觀。
??當範孝冬抬手作揖之時，賀琅姝看見他腰上別著的荷包，怔了半晌，她神色一改，嫉惡如仇地盯著範孝冬，“什麽臭道士，分明是個賊！”
??“賀小姐冤枉貧道了。”
??“你腰間的荷包，世上絕無第二個，你不是偷人家的，還能是什麽！”
??倩倩聞聲望去，範孝冬腰間的荷包和賀琅姝贈予傅北溪的那個荷包，相差無幾。
??“這是一女子給我的報恩之物。”
??“胡說八道！”
??“賀小姐請自重。”
??“小姐。”見範孝冬臉色黑沉下來，倩倩連忙拉住賀琅姝，小聲提醒道，“九畹姑娘的事要緊。”
??賀琅姝的情緒緩了幾分，但氣勢不減，“那你有何本事讓我相信？”
??範孝冬看在賀府的薄麵上，壓下怒火，手中撚訣，憑空變出一個一模一樣的荷包，扔給賀琅姝。
??倩倩瞟了一眼，那個荷包同是上好雲錦製成，繡工渾然天成，看不出任何破綻。
??傳聞果然不假。
??倩倩連忙彎腰頷首，“範道士法術高強，一定能幫上我家小姐。”
??“貧道自會盡力而為。”
??賀琅姝卻不以為意，“江湖騙術而已。那些所謂仙道妖魔都是說書先生胡謅出來騙人的。”
??“是嗎？”範孝冬向著賀琅姝輕輕一點，她頓時閉了嘴，講不出一句話來，“這會兒看你還信不信？”
??倩倩連忙下跪求饒，“範道士，我家小姐無意冒犯，還請範道士見諒。”
??“若你家小姐誠心邀請，貧道必須先要些報酬，免得你家小姐又耍大小姐脾氣，不認賬了。”
??“有有有。”倩倩把荷包裏的銀貝、金貝通通倒在掌心裏，呈給範孝冬，“範大仙，這些夠嗎？”
??“夠了。”範孝冬把貝幣全數收下，然後負手往道觀外走。
??“混蛋！”賀琅姝總算可以開口說話，她望著範孝冬的背影暗自惱怒了一會兒，然後在倩倩的勸解下忿忿跟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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