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個活口都不能留
袁山岫毓麵色赤紅，呼吸急促，不過須臾之間，他已經大汗涔涔，身上的內衫也濕透。大廳之中人數眾多，但是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敢上前關心袁山岫毓的隻有田橋思陽和何束兩人，其餘人等都是遙遙觀望，不敢妄自出手。
??“阿毓，你怎麽了？”
??袁山岫毓耳邊嗡嗡作響，記憶還停留在生死線上反複掙紮的片段之中，身體卻在悄然發生變化。在他的胸膛前，有一道金色的符咒，忽明忽暗地閃現著。
??“他和金商符已經融為一體，若是想取金商符，那他必須死。”那個手腳都戴著鐐銬的男子忽然叫了一聲，聽到這話，那些賓客都按捺不住，一擁而上。連亦心和溫宋玉出手製止，大廳之內，亂作一團，桌椅狼藉。
??巫後眉宇間盡是殺機，握著鞭子衝到男子麵前，嚇得男子連連往後退了兩步，險些踉蹌滑倒。對視之中，男子屏住呼吸，不禁握緊身邊之物，尋求一絲安全感。巫後猶豫了半晌，最終隻是背過身子，取出一支骨笛，輕輕一吹。起先，還沒有人注意到。可沒過一會兒，那些人忽然停下了步伐，他們渾身開始發癢，少數人忍受不住，伸手抓抓撓撓，又百思不得其解，一味胡亂咒罵。多數人循聲望向巫後，當即明白這瘙癢的原因。
??“先殺巫後，再取金商符。”
??“一個活口都不能留。”巫後再次吹響骨笛，節奏快而狠。這一次，他們的瘙癢感愈發嚴重，表皮迅速泛紅腫脹，逼得他們隻能增大抓撓的力度。過了一會兒，越來越多的人刮破表皮，全身的皮膚血痕累累。再這麽下去，他們都會死在自己的手裏。
??連亦心和溫宋玉分立兩側，冷眼旁觀地望著他們。
??混亂的人群當中，九畹等人躲避在廳堂一角，容修在亂鬥的時候設下結界，能夠暫時保護他們不受傷害。此時此刻，他正緊閉雙眸，不斷在重複著淨心咒，與巫後的催蠱術抗衡。
??“一定是蠱毒發作了，九畹，我們得快點拿到田橋思陽的蠱蟲救容大哥。”
??“北溪哥哥，你不能出去，太危險了。”
??“啊——”不遠之處傳來一道撕心裂肺的呐喊，桌上的羊角酒杯不住地震顫著，安靜的大地頓時呼呼作響，塵土飛揚。忽然，一道劇烈的金光迸發而出，幾乎掃蕩整個綠影山莊，巫族侍婢和各族妖人都昏厥不醒。廳堂內外，寂靜地如同一片死墓。
??“你好了？”
??楓星一步步走向袁山岫毓，他的麵色恢複如初，一雙眼，很平靜，出奇的平靜。
??“我會很快處理好一切的。沒人會知道今日發生了何事。”楓星掃了四下一眼，把骨笛放在唇畔，“今後，隻有我們兩個。”
??“阿毓，你不要相信她的話。她的心裏隻有權位。她連自己的親爹都不放過，怎麽可能對你有真心？！”
??袁山岫毓眼神飄忽了一下，看向倒在地上的田橋思陽，慢慢扶起他，又單手抓起何束，似乎是要往外走的樣子。
??楓星滿目冰涼，“你當真信了他的話，要在大婚之日棄我而去嗎？”
??袁山岫毓回過頭，即使知道他這一轉身離開，兩人將不會有任何交集。他的眼眸也沒有半分決絕和憤怒。
??而僅僅隻是難過。
??“楓星。”
??從袁山岫毓的口中淡淡吐出兩個字，在一旁的九畹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盯著他的嘴巴。
??“放過我們吧。其實你也有善良的一麵，隻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你騙我。”楓星握著牽星鞭的力度大了幾分，麵目猙獰，她臉上的牡丹花像是生出了一些枝草，一分一寸迅速延伸裂紋，占領她的臉頰。
??***
??女媧盛宴的那晚，楓星避開左右侍女，拉著袁山的手，在綠影山莊前的庭院裏漫步。當夜徹底沉寂之後，他們又坐在石階上，她靠在他的肩頭，兩人一同仰望著天上的圓月。
??驀地，楓星歎了一口氣，“袁山，也許我和你想象的並不一樣。你知道為什麽我有重瞳嗎？”頓了半晌，她又冷笑了一聲，“因為我不是正統的巫女。”
??“我出生六個月後，娘就死了，是祖母撫養我長大。到了七歲，我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本來祖母不讓我見他，可我當時好奇，還是透著門縫偷看了外麵一眼，就那一眼，那個男人的模樣就刻在了我的心裏。”
??“我沒有問祖母他是誰，因為我已經知道了答案。所有的巫女，沒有一個人擁有重瞳，隻有我不一樣。”
??“我出生的時候，是楓葉最紅的時候，祖母去世的時候，也是楓葉最紅的時候。她彌留之際對我說的最後一句——她說：楓星，祖母不在了，以後你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千萬別讓人欺負你。”
??“我和祖母相依為命了十年，祖母死後，連亦心收留了我。她待我很嚴厲，但我仍把她視作親人。為了贏得她的讚美，我完美複刻她的一舉一動，凡事以她的思維為先。再後來，我的巫術青出於藍，被上一代巫後發現。她將我收作徒弟，將畢生所學傳授於我，又賜我至高無上的權利。”
??“我當時的興奮和快樂是真的。我終於可以實現祖母的遺願，這一輩子，沒有人能欺負我。可時間一長，各種問題接踵而至。有不少人不擇手段盜取金商符，我曾心軟放過一個剛做父親的男人，可他竟然出爾反爾重傷了我。連亦心說我的善良是軟弱，沒有一代巫後是靠善良統治巫族的。於是，我開始效仿她的殺伐決斷。”
??“名與利，在這俗世中，不知有多少人為這二者所累。權位，也不過是二者的附屬品。即使得到，也永不會安穩，每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別人會搶走這份名利。它像是一個巨大的圈套，卻有數不清的人，心甘情願往裏跳。久而久之，我也成為了這樣的人。”
??“袁山，我再也不想回到當初，被人嘲笑淩辱，最後隻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見任何人。我要堂堂正正地活著，要讓所有人都懼怕我，包括連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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