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有人在場
在場所有人一時麵麵相覷。
??田鄉正看看葉夕，又看看謝玄毫無掩飾看她的眼神，忽然明白過來，“這狗官想霸占你！咱們不是那種賣女兒的人家！丫頭，走！”
??葉夕被老人直白的話說得耳尖泛紅，“大伯……”
??“什麽霸占……”謝玄更無奈了，“她欠我一大筆債，若不信，你們自己問她。”
??田鄉正再次疑惑地停下腳步，“丫頭，怎麽回事？”
??沒等葉夕說話，謝玄徑直說道：“她本是我府上蔭戶，我們定下契約，互相扶助。我出錢出力幫她置業，她在我需要時及時相助，還說好二八分利。我未曾背誓，她卻在前段時日失蹤了，無人知曉下落。”
??田鄉正驚訝地望向葉夕，“丫頭，他說的是真的？”
??葉夕有自己的委屈，“我被人挾持，不得不逃。”
??謝玄一雙桃花眸深深望來，她的心沒來由地一顫，“我派人到處找她，都找不到人。我給她的信，也等不到半分回應。沒想到她竟來了南山鄉。我都不知道，她原來是田鄉正的侄女。田鄉正，你說句公道話，我該不該討債？”
??“欠債還錢……也是天經地義……”老人正遲疑說話，猛然想起堂侄說過的事，“你是陳郡謝氏的大公子？”堂侄分明對他那恩公的品性人才誇到了天上去，老人頓時不明白了，“謝郎為何先逼南山鄉交糧，又說不追究？”
??謝玄恢複了平常神情，“我本不打算跟鄉民說這些，隻是今日你們來了，能讓她幫忙的人，想來應該可靠，我才說出來讓你們安心。鄉民隻需用田產交糧，不夠也無妨。南山冶的籌糧自行安排即可，不必用於交糧。至於我為何如此，你們不必探究。”
??田氏父子頓時大喜過望，但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他們又不敢盡信，“這……謝郎君可否立個字據？”
??謝玄笑了，“我說話算話，信也好，不信也好，在於你們自己。這些話你們不能向外透露半個字。以防萬一，字據也是不能立的。”
??田鄉正還在遲疑，還是他兒子在旁應道：“阿爺，咱們不妨先看看！”
??老人轉頭看向葉夕，“丫頭，你覺得呢？”
??葉夕輕輕點頭，“不妨看看，他這個人，無緣無故不會亂說話。”
??“好！那就先看看！”田鄉正叉腰點頭，“咱們回去也不亂說，那咱們……就先回？”
??“她得留下。”謝玄及時插話。
??見田鄉正朝她望來，葉夕無奈道：“大伯，你們先回吧，我跟他解釋清楚就回來，他不會為難我。”
??田鄉正側頭低聲說道：“丫頭，我們在外麵等你一個時辰，要是你沒出來，我們就回鄉喊人來搶人！”
??這些鄉民雖是粗人，卻很仗義。葉夕心底一暖，點頭應道：“一個時辰，我定然出來找你們。”
??待田氏父子跟下人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屋裏便隻剩下謝玄和葉夕兩個人了。
??他們一坐一站，都沒說話。安靜和尷尬在空氣中流轉。
??“南山冶的計劃很好。”謝玄悵然失笑。
??“你也覺得好呀！”葉夕有些意外他的誇獎，但她依然會因為他的認同而開心起來，她唇角浮起的笑靨，讓謝玄看得怔神。
??葉夕又問：“你為何故意被鄉民打傷？”謝玄剛想回答，隻聽她也悵然起來，“算了，謝郎君做事總有道理，不必跟我一個外人說了。”
??怎麽又自認外人了……這種熟悉的拒人千裏的態度，教謝玄突然很煩躁，“你可收到我的信？”
??“收到了。我看到信時，已經在去京口的船上了。”
??“你可以到京口再回信給我。”
??這段時日，她被關在桓府久久等不到他回信的不安，趕路時忍受日曬雨淋的辛苦，瞬間化作洶湧的委屈，葉夕氣鼓鼓如倒豆子一般說道：“那我信裏該寫什麽？寫我如何思念一個有婦之夫？寫我想他快拋下新婚的家來陪我？葉氏先祖沒教過女兒做這種事啊！他能救我一次兩次，可他終究不能留在我身邊，到時我還能等誰來救我！我隻能自救！沒未來就是沒未來，咱們把話說開，也省得彼此糾結！”
??一陣悶堵襲上謝玄心頭，他蹙眉忍住。
??葉夕眼泛淚光，緩了口氣又說：“南山冶是我下半輩子的心血，我本來真不想麻煩你幫我，但既然又遇上你了，隻好順便請你在官府麵前維護它一程。以後南山冶有了營收，二八分利定然少不了你。”
??她說得口幹，便端起案上茶盞昂頭囫圇飲下。再看謝玄，他一直瞧著她，默然聽著，還把桌案上的茶壺往前一推，“這裏還有茶水。”
??“不必了，我話說完了。”葉夕用手背一抹唇邊水漬，吸了吸鼻子，“他們還在外麵等我，告辭。”
??謝玄突然捂著胸口呻吟，表情難受至極。
??葉夕腳步一頓，糾結了一瞬，還是問道：“孫無終呢？我把他叫來……你趕緊吃藥！”
??他隻是搖頭，待緩了半晌才又說：“你先回答我，我是否有權處置南山冶那兩分利的用途？”
??“當然有權……你想做什麽？”
??“我也本不想跟外人說我的計劃，偏偏你弄出一個南山冶，正適合完成計劃裏的最後一環。所以，我需要跟你合作。”
??他望來的灼灼目光，也教她一陣失神後才反應過來，“合作什麽？”
??謝玄站起身向她走來，“我先帶你去一處地方。”
??葉夕趕緊後退兩步，“等等！”
??他依言停步，目光疑惑。
??“合作可以……”葉夕咬唇，終說道：“但今時不同往日，你我獨處甚是不妥……免得旁人風言風語，對你和阿徽都不好。”
??謝玄頓了頓，“好。”
??他再往前一步，她又後退一步，“平時有事，你讓孫無終來找我便好。實在需要找我，你就讓家仆站在旁邊。我們之間的距離，得保持三尺以上。”
??謝玄在背後捏緊拳頭，“好。”
??“去什麽地方？”
??“出城一趟。你去跟鄉民說一聲，讓他們別等了，下午直接送你回南山鄉。”謝玄恢複了淡漠神情，也不再看她，徑直從她身旁走過。
??他身上的香氣逐漸靠近，拂過身側，漸漸離遠。屋裏隻剩葉夕一個人，空蕩蕩的門口吹進一絲悶熱的風，她緊緊抿唇，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跟了上去。
??若是給孫無終第二次選擇，他絕不會答應坐上這輛牛車。本就不大的空間裏坐著三個人。尤其另外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簡直詭異至極。
??比如他剛剛遞藥倒水，隻聽阿郎按著胸口問他，“為何都二十多天了，還不見恢複？”
??“屬下不知啊，要不要回去請明師瞧瞧？”
??“不用了，一陣子又好了。”說罷，謝玄便看向窗外。
??一會兒，葉夕突然問孫無終，“你們在京口呆了很久？”
??“是啊。”提到這個，孫無終就非要說一說了，他特意瞥了一眼謝玄，“阿郎不想成婚，故意找打，才有了借口連婚禮都沒回去。我那時回去探親了，聽到消息才趕緊趕過來。”
??葉夕睜大了眼睛，“他沒去婚禮？”她又看向謝玄，他依然望著窗外沒有表情。她又望向孫無終，咬唇問道：“杜明師過來治傷……怎麽說？”
??見阿郎沒有反應，孫無終心領神會，開始說得愈加生動，“憑你身手還能躲不過一頓打！怎麽好意思說你武藝都是我教的！我花多大精力治了你多少年才治好，現在不是全浪費了嗎？之類的……總之把阿郎罵了個狗血淋頭。以前杜明師就說了，若以後不犯痼疾，還是很有希望長壽的。若是痼疾反複，就別指望了。”
??“你說過許多次的痼疾……到底是什麽？”葉夕顫聲問道。
??孫無終又看向謝玄，“還是阿郎自己說吧，我先去前麵幫忙趕車啊！”
??他剛起身，卻聽謝玄終於出聲，“坐下，不準動。”孫無終隻得硬著頭皮又坐下。
??葉夕望向謝玄，而他隻望著窗外說：“反正師尊來京口的原因很快會傳遍全城，他來給徒弟看病治傷，因為我痼疾複發，命在旦夕。他的徒弟是我也會傳出去。謝氏子孫會患上一種心疾，並非人人都有，但隻要患上，一般隻能活三四十歲。”
??“什麽？”葉夕驚訝至極，連忙追問，“治得好嗎？”
??謝玄點頭，“如果精心調養，也能適當延年益壽。故而謝氏世代與道門交好，還會把子孫送入道門教養，隻求子孫長命。”
??葉夕憶起過往點滴……謝玄生有痼疾，十一年前曾嚴重複發過，調養了好幾年才恢複……之前他們去找磁礦，在船上她曾親眼目睹他發作了一次，想必隻是輕微發作，才會很快又恢複……然而現下又嚴重複發，得請杜明師過來才行……這麽折騰，她不敢想象謝玄的身體還能扛多久……葉夕不禁捏緊手指，“就隻為了不去婚禮，值得嗎……無論怎樣，都該好好活著。”
??謝玄隻說：“也不完全是為這個。待會到了地方，再跟你說。”
??葉夕歎了口氣，神色複雜地看著謝玄。而謝玄回望著她，淡然一笑。
??兩人明明坐得相隔數尺，相處得跟路人一樣，然而目光交匯，如流絲難斷。
??孫無終坐在中間，生生承受著這股非得穿透他，卻視他如無物的目光，渾身都難受，“阿郎，我還是去幫忙趕車吧！”
??“坐下。”
??他活一輩子沒這般無語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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