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報複計劃(13)
“罷了罷了,你們血衣衛地手段,太過血腥和直接,用多了會起反作用;我還是寧願和她玩玩宮鬥地把戲。”青嵐微微笑著,她其實是真的沒有想到,這次回京,竟然會被這麽個小女子絆住,陪她玩起了如此低俗地遊戲。
這個出現在皇宮內的王小姐,正是郝連睿皇後的一號人選,是眾官員推舉出來專門對付青嵐的-——也正因為如此,才會連禮法都不顧,借著各種名目,將王小姐送到皇宮裏來,增加她與郝連睿的接觸機會。
說起來,這個王小姐也的確是郝連睿皇後的最佳人選。王閣老德高望重,門生遍天下;王小姐美貌無雙,才藝絕佳;而王氏家族,更是天下望族,聲名赫赫,能人輩出。
可這麽好的一門親事郝連睿就是不肯應允。
天子後宮無人,天下大事,從郝連睿歸政以來,言官奏請立後、選秀的上本進言就從來沒有停止過,近期更是愈演愈烈,大有皇帝再不同意便去觸柱死諫的意味;而郝連睿卻依舊一句話:“大趙不複,後宮不立。”
傳言都說這一切的原因,就是青嵐。
自從青嵐從西邊回來,這傳言,就更甚——都說她一天十二個時辰,至少有六七個時辰是耗在宮裏的-——雖然其他的閣臣也都如此。
今兒這事,明顯就是王小姐對青嵐出手了。而青嵐,卻是想借這個機會回擊王家-——至少,她不願意王小姐成為皇後。
為了達到目的,她已經連被毀容的可能都不顧忌。
真的是快要瘋了。青嵐望著熒熒燭火,已經出神:時間緊迫,她要盡一切努力抓住權力,擴大權力;她要從現在的寵臣佞臣,直做到,大趙第一權臣。
青嵐出神的這段時間裏,謝雲遲已經收拾好了一應的人來撤去冷掉的飯菜,重為青嵐端來了新的,這樣看著青嵐吃完,才歎息一聲轉身離去。
其實謝雲遲現在很忙,血衣衛的事情極多,他從前隻管著情報一方麵,還可以優哉遊哉地躲在外麵裝戲子;現在血衣衛重建,甲乙丙丁直到癸十個部門,刑名、暗殺、偵緝、衛獄,哪個不需要他親力親為?尤其是乙字部的武器研發工作,更是由郝連睿直接點名要求盡速恢複,說起來除了率領血衣衛陪郝連睿遠赴湖南見青嵐那段日子,他幾乎就是日以繼夜地忙著的。
不過好在隨著時間的推移,各方麵也開始漸漸走上軌道,他每天來陪青嵐一會兒的習慣才得以堅持,雖然隻有晚飯後那麽短短一會兒的工夫,但也算是他一天當中難得的休閑時光。
“陛下,謝都指揮使已經離開了。”在青府後麵另外一條小巷中,***照不到的暗角,一個高大的身影輕飄飄地從圍牆上躍落,拱手稟報。
“嗯……青卿他到了麽?”
“青大學士還有一些人沒見,他說請陛下先往軒中去,他隨後就到。”鄭石恭恭敬敬地回答著,想不通陛下為什麽會對這個好色的青嵐容忍至此――居然大模大樣地要陛下等他麽?
新京治安還算良好,從青嵐從回京之後,他就卸去了保護青嵐的重任。回到了郝連睿地身邊,繼續他日複一日的黑狼衛統領工作;而這也讓他鬆了一口氣,認為至少可以不再去麵對那個在他眼中麵目越來越可憎的青小侯爺,如今的青大學士了――誰料還是躲不過,今天居然又被陛下拘來青府。
待皇帝郝連睿從暗影之中轉出來,鄭石便回身去扣擊青府的後門――陛下當然不能象他一樣攀牆入戶,而方才越牆的時候他也瞧見,青府留了個家人守在這裏,專門在為陛下等門。
這也是鄭石想不通的問題之一。青嵐現在白日裏就泡在宮裏麵。一天天從不間斷,就算郝連睿與他關係非比尋常,需要找地方解決“那方麵的問題”,宮裏麵地方也多得是啊。犯得著一國之君出宮犯險,來一個臣子的家中秘密幽會麽?不過鄭石地好處就是,不明白的地方他也不再多想,守住臣子本分。不該關心的事情便不去關心。
更何況――他也不願意多想這方麵的問題,古陽村外田地裏曾經發生過地事情,象一根刺卡在喉嚨裏,上。上不去,下,也下不去……
佩玉軒依舊如當初一般冷冷清清。連侍女也無;隻是裏麵的布置風格已經大變。不複當初青嵐以“小侯爺”身份居住時候的富貴平庸。卻也沒有變得樸實雅素,而是越發地奢華了。隻不過這奢華不再透在表麵上,反而浸透在骨子裏――就像屋中那把沉香木椅,黑乎乎沉甸甸地,一點也不起眼,隻是設計出了合適的弧線,又加了些靠墊和軟襯,形成舒適地半躺半靠模式,讓人一坐下之後便再懶得起來。
現在郝連睿就舒服地眯著眼睛躺靠在木椅上,歎息著說道:“青卿這個人最喜歡新鮮東西,什麽都是要嚐試嚐試地,這麽長時間被青郡侯這座大山壓製著,隻敢小心翼翼地花天酒地;現在壓在頭上的大山沒有了,倒是暴露出幾分真性情。”
皇帝陛下自言自語,鄭石倒也不便接話,再說他也沒覺得換把椅子坐便暴露什麽真性情,於是選擇沉默。
良久,不見青嵐前來,郝連睿靠在椅子上,眯著眼睛百無聊賴,竟似有些要睡著的意思了,可就在鄭石以為皇帝陛下差不多已經進入夢鄉的時候,郝連睿忽然睜開眼眸,清明無比地說道:“鄭石,你給我講講青卿地那些……男寵。”
鄭石微微有些錯愕。從湖南回京,他便預備著陛下要問他一路上的“見聞”;可陛下居然真的如當初言明地那樣,對黑狼衛地要求僅僅是保護青嵐一項,從來沒有問過青嵐在外麵到底做了些什麽之類地話,至少是對他們這些黑狼衛沒有問過……可今天,卻忽然提起這樣一個話題了。
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平緩些,漠然些,不要帶些憎惡出來,鄭石將青嵐與謝雲遲等人地相處情況挑著關鍵的,稟報了幾句。
留心觀察,皇帝陛下的臉上卻是波瀾不驚,看不出喜怒來;又過了許久,才聽見他淡淡地問道:“你覺得,青卿真的是個喜歡男子的人麽?”
“臣覺得……大概應該是吧。”他自然是十分相信的,而且是十分憎恨著的。
“朕不相信。”郝連睿卻決然地,“朕從來不信。無論是當初的劉家公子,後來的謝雲遲,還是傳聞中與他們兩人在古墓中廝混了三天三夜的那個段公子……朕從來不信青卿會和他們有什麽曖昧。”
“……”
“你不知道青卿這個人,”郝連睿從躺椅上坐起來,輕輕拍了拍椅背,“有點小聰明,以為自己可以將別人玩弄在股掌之上;卻不知道自己做的這些事,在有心人眼裏,常常是早露了痕跡……”
鄭石悄悄抬眼看看皇帝陛下,那張英挺俊逸的麵孔上,竟也露出了寵溺一樣的笑容,就像一個父親,在數落著自己女兒的淘氣和頑皮……他心中升起了一種荒謬的感覺,聽說前一段京中流傳一種說法:青嵐就是那個拜香教傳說中的“狐狸精”化形……不會是真的吧?不然,怎麽就會迷倒了這麽多英才絕豔的人物……
郝連睿沒有看出鄭石心中所想,繼續侃侃而談,“你可知今兒他約了朕來,卻不急著出來相見,是為了什麽?這個躺椅,就是他專為朕準備的――等會兒他來,必定會說起和海外通商的事情,說不準還會給朕引見下設計這躺椅的洋人工匠……
“當初青縉在的時候,他就喜歡玩些小手段,還和朕玩過大被同眠的把戲;那時候朕常常想,青縉未必不知道他在作假,隻是不點破而已……現在他在朕麵前還要繼續裝,以為可以騙過朕麽?”
郝連睿說著,話鋒一轉,忽然問道:“鄭石,你和青嵐同處這麽長時間,知道的最多。可就連你,也沒有他斷袖的確實證據對不對?”他這話一問出口,鄭石頓時汗雨涔涔。
鄭石頓時汗雨涔涔。
他有青嵐斷袖的確實證據麽?這話叫他如何回得出口?若說男子漢大丈夫,遭遇這種事,不能殺了對方以雪前恥也就罷了,偏偏連他想要“忘記”這麽一點小小的要求都無法做到!
再說,今天皇帝陛下的問題太過奇怪,雖然是肯定的語氣,可要他怎麽回答?有?還是沒有?
他是在祖宗靈前發過誓要效忠皇帝陛下的,全心全意,絕無欺騙隱瞞地;可如今,卻左右都是不對……
好在鄭石的進退兩難並沒有持續太多時間,正在他幾乎已經下定決心以忠為本,要冒著幹犯龍顏的危險將青嵐和他之間的“私密”之事宣之於口的同時,門外適時地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以及腳步主人清朗朗雌雄莫辨的笑言,“你們在這裏候著吧,不用跟進來了。”
接著便是那雙黑白分明的亮眸,帶著滿眼的笑意閃進來,未曾掩門便施禮:“臣讓陛下久等了。”
郝連睿卻不答話,過去攜住青嵐的手,直拉到桌邊來,就著燭火細細看她臉上的傷痕。
鄭石自然不會那麽沒有眼色。趁著這個機會連忙退出門外去,細心地替他們掩上了門,然後重重地舒了一口氣。說起來他的異常也不過一瞬間的事情,屋內光線昏暗,現在郝連睿的注意力又完全被門口出現的那個人吸引過去,估計也未必能夠發現方才他那片刻的猶豫吧?
抹抹額頭上幾乎蒸發幹淨地冷汗。鄭石回頭輕輕咬了咬牙,門內的那個人,給他造成的汙辱和傷害,終生難忘;然而他卻無法報複――即使是前一天,有人專門來找他,曉以大義明以利害,要他協助除了這個傾國的禍水……他卻還是不能,隻為了,陛下。
才剛剛入夜。天邊稀稀朗朗幾顆星星,在這座“侯府”,現在是“大學士府”中四處彩光迷漫的燈火映照下顯得越發憔悴;身後那間青大學士的臥房,燈光也越發亮了起來。那傳聞中受到“狐狸精”蠱惑的皇帝,正和他的男“妲己”,卿卿我我,笑語聲聲。
鄭石輕輕縱身。躍到屋頂上去,在角落裏盤膝坐下,監控著四周各個方位。不遠處明麵上布防的,是青嵐帶來地人。看起來也還訓練有素,謹守著本分,隻遠遠地守在佩玉軒四周;而再近一些。則是皇帝陛下出宮少不了的那些黑狼衛。不著痕跡地列開陣型。分潛在了佩玉軒的內外,但也都離這房間遠遠的;隻有鄭石一個。因為世代地忠誠,也擁有著帝王的絕對信任――雖然避出了房間,卻仍然停留在施用內力就可以聽見房間內動靜的範圍。
房間裏麵,青嵐正煞有介事地同皇帝說道:“陛下,王小姐她也是好心,還望陛下不要動怒。”
郝連睿卻是一拂袖,幾乎將正拉住他袖子的青嵐帶個趔趄,“好心麽?誰借她地膽子,敢動朝內的大臣了?!若不是謝都指揮使發現得及時,誰知道到底會怎麽樣?!”
其實這話說得有些可笑了,無憑無證,說一個弱質女兒“動”一個大臣?就算不發現,又會“怎麽樣”呢?
隻不過說話的既然是皇帝,那麽自然就他的理大了。
“青卿你放心,明日朕定會申斥王閣老一番,給你出出氣!”
“謝陛下關心,不過臣也沒什麽大礙,陛下萬萬犯不著為為臣去責備王閣老,王閣老德高望重,門生遍及天下……”
房頂上光明正大“偷
地鄭石皺了皺眉。這對君臣相處的模式很奇怪,即下會,也總是不停變換著風格,有時候一本正經;有時候柔情款款;有時候滔滔雄辯;有時候相對無語……今兒不知道在玩哪一出了,聽起來像是陛下在為青嵐抱不平,又像是青嵐在挑唆陛下對王小姐不滿,可他卻總是覺得有些怪異……
果然,皇帝陛下忽然笑起來,“好了青卿,別再裝了,朕知道你不喜歡王家地那個丫頭,朕也不喜歡……你這個由頭不錯,朕接受了,明兒把你那摻了毒地假藥膏摔王閣老臉上去還不成麽?以後你別再這麽折騰自己了,嗯?”
說到後來,那聲音便逐漸地低沉而溫柔下去,接著房間中又是一片寂靜,寂靜得曖昧……鄭石忽然覺得有些不妥,連忙收了心神,隻專心把注意力放在房間外圍地防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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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卻並沒有鄭石想象中的那種春意盎然,青嵐遞上了一份人名錄之後,便悠哉遊哉地坐在了郝連睿地對麵,搖晃著雙腳看郝連睿凝眉思索。
“這是什麽東西,你哪裏來的?”郝連睿神情凝重起來。青嵐遞給他的那張紙,上麵赫然列著考生姓名、考生的家境以及文采能力方麵的統計……最重要的是,上麵的一些人名他見過,曾出現在血衣衛秘密報上來的,與主考官有瓜葛的考生名單上麵。
“這些是臣的人。這次秋打算提拔上來的。”
郝連睿有些哭笑不得,“那你拿來給朕看做什麽?還指望朕去替你作弊不成?”大趙科舉積弊甚久,許多朝廷重臣都會有一些這樣的“人名錄”存在;不過今年郝連睿歸政,各方都有所收斂,做得也越發隱蔽。
“陛下科舉是為朝廷斂‘才’,可如今卻成了眾官員自己斂‘財’的手段,難道陛下就沒有什麽想法麽?”
什麽想法?郝連睿借著燭光,盯住青嵐那張略顯嬌俏的臉。那臉上的雙睫低低地垂了下來,投下濃濃的暗影,也遮擋住了她的真實心緒。
想起三年前秋闈的時候,兩個人也是坐在一起,卻是肩並著肩拚酒,他在青嵐的耳邊,曾低聲說過:“若有一天我能掌政,定然先做的就是將那些貪官汙吏統統殺了;然後幹幹淨淨開一科新的秋闈,選拔些真正有才的人上來!”
言猶在耳,兩個人的處事態度卻都已不複從前。殺貪,說得簡單,牽一發而動全身,內憂外患之際,朝廷最重要的還是一個“穩”字;地方小吏、知州知府、六部尚書、內閣元老,統統拉出去“哢嚓”了,誰來替他管理這個龐大冗沉的家國機構?靠科舉來選新的官員?這些舉子大都是白屋書生,有些甚至來自窮鄉僻壤,一朝中了進士,翻身躍龍門,除了文章詞句,真懂得如何做官麽?中央到地方,換血隻能慢慢地來。即使是如今的科舉,這樣的貪弊他也無法追究,隻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下一科吧,”他閉了閉眼睛,近乎自言自語似地說,“下一科朕就可以將這官場整治得差不多,下一科朕著緊抓下糊名謄錄,務求將科舉變成一條不沾染任何渣滓幹幹淨淨的選材大路。”
下一科……那是三年以後了。青嵐咬咬唇,忽然抬眸,“陛下,其實這科舉,大抵也沒什麽用。”
青嵐咬咬唇,忽然抬眸,“陛下,其實這科舉,大抵也沒什麽用。”
“青卿?”皇帝郝連睿詫異之至。
“大趙立國三百餘年,科舉製度已經達到了極盛,國家選材,主要依靠的就是這三年一科的秋闈考試,然而時間流逝,科舉流弊也一樣形成了積重莫返趨勢,其一,便是方才所言,夾帶、抄襲、罔替、換卷,甚至買考官,通關節,漏試題,公然違規-——在官場上這已經成了堂而皇之的事情,就像臣今天做的這樣。”
青嵐說著,居然將手中的人名錄揚了揚,“而且臣知道陛下為難,朝廷以穩為主,法不責眾,倉促間難以扭轉局麵-——所以陛下說要等到下一科,臣是萬分同意;當然陛下也可以雷霆一擊,將此次參與科舉舞弊的人眾一一處理,但臣知道,如此一來,隻怕天下震動,為禍不在邪教亂民之下。”
郝連睿輕輕點頭,但目光中疑惑未去:青嵐對他的“求穩”策略一向是持相同意見的,在內閣中雖然人微言輕,但向來遇有爭執,總是站在他這一邊。在旁人眼中,這自然是拍皇帝馬屁的小人行徑,但他自己知道,兩個人自幼共同研討政事,在很多方麵總能夠心意相通,看法相同;這也是他不顧眾大臣反對,執意將青嵐由武轉文,提攜進入內閣的原因之一——但今日青嵐打出了“科舉無用”的大旗,明顯不是要表達同意他慢慢治貪的策略,倒不知究竟是什麽,值得青嵐私下約會他,還這麽鄭重其事地提出來。
“不過這些日子。臣細細思量,覺得這科舉的弊端,並不隻在這製度破壞的一個方麵上。另外地更重大的弊端,還在科舉本身。”
郝連睿揚了揚眉。沉默地看著她。
“科舉製度,起源在前朝,那時門閥勢力太盛,開科選士,為的是把用人地權力集中到朝廷裏來-——一科進士。天子門生,何等榮耀?不過自有了科舉以來,這科舉考什麽,便一直是治國者考量的重點。
“前朝是以考詩賦為主,大家都是填詞作文,風花雪月;如此選拔來地進士,怎麽知道他有沒有治國理民的能力?那時候的進士便常被人譏嘲為虛浮淺薄。但當時的科舉不過是進官的途徑之一,考試還有推薦地成分,不單單看考試成績一項。所謂公卷通榜,要把考生平常的聲名輿論算入定榜依據;再有就是當時雖然靠科舉取材,但參加科舉的人還有很多是門閥大戶子弟。家教氛圍,使他們對於從政為官並不陌生。一旦錄取。能較為容易地投身到治理國家黎民的工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