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馬蜂窩
闖了一回鬼門關，老頭萬分感概，看著麵前兩個小兒，又想起了自己的孫兒，不知道他們現在又是怎樣一番際遇。在空閑之餘，精力恢複幾許，就叨叨起自己的經曆來。
??不是話本竹簡刻錄的故事，不是道聽途說謠傳的典故，不是天馬行空異想的神話，是真真切切發生在身邊的所見所識，沒有經過渲染，平淡無奇的經曆聽起來也別有一番滋味。
??楚東婉沒有在哀戚的語調和滿麵的愁容中讀懂他的萬般無奈，她想得很簡單，如若像老頭那般多次身陷囹圄，她一定能揭竿而起，號召集體，突破重重關卡，像個女英雄一樣，遇匪殺匪，見賊殺賊，而不是一味求饒，隻知躲避，她才不是束手就擒的慫蛋。
??所以當她問出“你怎麽不把那些害你的人殺光？”這一句。
??她覺得受到了老頭的鄙視和朗哥哥的嫌棄。
??他們不加掩飾的鄙棄神情如出一轍。
??自此，薑西朗對她的評價多了“不知人間疾苦”這一標簽。
??日出日落，日子悠悠，南城雖然接濟了四麵八方湧進的流民，但是在各方勢力的救助下，城內秩序還算安穩，百姓不用提心吊膽，擔憂流離失所。
??光陰就像缸裏的米，吃一斛少一斛。
??楚東婉有些變態地想，比起平凡無事的日常，她卻更喜歡在這兵荒馬亂忙。雖然忙前忙後，但這讓她覺得非常有成就感和榮譽感。
??而且，在朗哥哥和她等諸人的照料下，老頭的臉色一天比一天有血色，身體日漸康健。
??每每看著那老大夫不死心地氣衝衝而來，放下“你治不好”的豪言，卻次次敗於她的口舌之下，又不得不服老頭身體的確是在好轉，回回輸於朗哥哥的醫技之下，最後怒衝衝而去，她就想哈哈大笑。
??慈善堂落成那天，楚東婉帶著一幫手下前去觀禮，遠遠看著阿爹正拿著一把剪刀將要剪下紅綢，周圍喝彩聲一片。
??她昂起頭炫耀地宣揚道：“看，那是我爹，將來我也要當個讓人敬重仰慕的英雄。”
??一幫手下立馬響應——
??“是是是，老大的爹果然不同凡響。”
??“老大長大後一定更厲害。”
??“虎父無犬子，一山更比一山高。”
??楚東婉拍了一小弟的腦袋：“什麽一山比一山高，那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勝於藍。”
??隨後她手又指了一圈：“沒事多讀書啊，出門在外拚的可不隻是拳頭。”
??被打的小弟委委屈屈，腦袋耷拉著，像被主人踹了一腳的小狗，想親近又不敢靠近地試探：“老大，我們哪裏讀得起書？之前你還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闖蕩江湖拚的是誰的拳頭硬。”
??楚東婉還想著教導手下幾句這些天從朗哥哥那裏聽來的大道理，被他一噎，惱怒地瞪了一眼：“讀書使人明智，能動口就不要動手，要知道嘴皮子厲害的也是能抵千軍萬馬的。”
??“老大說的是。”眾手下又是一陣溜須拍馬。
??突然，有一人慌慌張張地撞過來，還未待眾人反應過來，又慌慌張張地落荒而去，像被什麽追趕一樣。
??楚東婉定睛一看，他的身形佝僂，蓬頭垢麵，衣衫襤褸，與普通的流民無異。
??回想剛剛相視的一麵，他的目光陰鷙狠厲，右臉的大黑痣明顯，有關他的記憶一下子湧上腦海，楚東婉厲聲喝道：“給我抓住他！”
??眾小弟一湧而去，追了兩條街，終於把他圍起來，楚東婉甩著鞭子指著他說：“馬蜂窩，跑啊，怎麽不跑了？落到我手裏，保你有去無回。”
??馬蜂窩見被她識破了真麵目，環顧四周，那群小弟不過也是黃毛小兒，都是三腳貓功夫的花架子，對付起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而且在這熙攘的大街，慌亂之中多的是生機。
??打定主意，馬蜂窩決定搏一搏，他“撲通”一跪，哭天搶地起來：“小霸王，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實在是沒錢交保護費了，我家上有七十歲老母，下有三歲小兒，可憐可憐我吧，我真的沒錢。”
??那痛哭流涕的模樣真是看者落淚，聞者傷心，街道上的人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楚東婉嘴角抽了抽，覺得他不去戲班子唱戲真是可惜了，不為所動地吩咐：“胡言亂語！把他給我捆起來帶走！”
??馬蜂窩又豈會乖乖束手就擒，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他一手推開上前的小弟，又一腳踹過去，企圖闖出一條路。
??楚東婉怒不可遏地借助一旁的桌子一躍而上，鞭子直直甩下他的頭頂，馬蜂窩身形一閃，鞭子從臉上拂過，好險。
??馬蜂窩化被動為主動，在楚東婉又甩一鞭子過來之際，大手一抓，緊緊攥住了鞭尾，再用力一拉，楚東婉整個人向他撲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楚東婉一個翻身，雙腳直衝他的胸膛飛起，一使力，將馬蜂窩逼退連連。
??馬蜂窩發了狠，眼睛充血，擦了擦嘴角吐出來的血漬，像頭發怒的牛一樣橫衝直撞而來，似要把她生吞活剝一般。
??楚東婉畢竟還是個孩童，和他拚體力消耗是不行的，在他的死命反抗之下，她漸漸落下下風，視線掃過手指，想起前幾天從朗哥哥的藥箱裏翻出一瓶冰魂香，還將其粉末藏進了“至死方休”指環。
??此時不用待何時？
??楚東婉以力借力，一個旋轉跳躍翻身，身形從馬蜂窩的腋下穿過，右手拂過他的鼻尖，馬蜂窩猛地一吸氣，隻覺得一陣香氣沁入肺腑，須臾渾身就像陷入了冰天雪地的幻境，整個人冷嗖嗖的，五髒六腑像被冰凍住了一樣動彈不得，意識漸漸消散，最後身體不受控製撲通倒地。
??馬蜂窩蜷縮著身體，瑟瑟發抖，嘴唇發紫，牙關緊咬得“吱吱”作響，不一會兒，眉發有冰霜凝結，如墜冰窟。
??楚東婉拍了拍衣衫的塵土，背著手，踱著步像個沉穩的大人一樣來到馬蜂窩麵前，恭維的小弟跟著身後又是一陣乖嘴蜜舌阿諛逢迎，“武功蓋世”、“罕有敵手”、“花木蘭風範”等一連串好詞像瀑布一樣噴湧出口。
??事實上，楚東婉確實被誇得有些洋洋得意，飄飄然了，她站在大街的中央，大大方方地接受著來自大眾的注目禮。
??街上最不缺的就是看熱鬧的吃瓜群眾，一圈，兩圈，三圈……越來越多人聚集成一個圓圍著他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有個好事者踮起腳尖，伸長脖子，拍了拍前麵的肩膀打聽道：“發生什麽事了？怎麽這麽多人擠在這裏？”
??“我也不知道，我看大家都擠在這裏，就想來瞧瞧。”
??有個青衫長袍的男子被擠了出去，剛好聽到這話，便為他們解起惑來：“我知道我知道，剛才我親眼目睹了事情的經過，你們知道南城小霸王吧，又是她搞出來的事。”
??“南城小霸王？又是那幫猢猻，整天領著城裏的小乞丐不務正業攪得街坊不得安寧！好好的小孩，就沒人好好管管麽？”
??“誰敢管！誰叫人家爹是南城的勢力頭目之一呢。剛剛我看他們是在毆打一個流民，真是仗勢欺人！”
??“其實我也不支持流民都湧來南城，把他們趕出去正好。”
??“是啊是啊，那些外鄉人到這裏避難，我們的生活質量大不如前啊。”
??七嘴八舌，吃瓜群眾說得熱鬧，“翁嗡嗡”像群密集的蜜蜂，匯集起來，聽不出個大概。
??楚東婉還愁著怎樣才能將“楚霸幫”的名號打出去，這不，這不正好是一個好時機。
??楚東婉清了清嗓子，拱拱手，揚聲道：“各位街坊，今天我們楚霸幫在這裏為民除害，以後有什麽麻煩事，盡管到走馬街石子路二巷八號找我們。”
??“為民除害？看那個人不就是一個逃難的流民，她不會想把流民都趕出南城吧？”
??“天可憐的，不知道他這麽就惹上了這個小魔頭。”
??“你看不過眼，你去救他唄。”
??“我可不敢惹，誰知道她是不是戟戮山莊楚莊主示意的。”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最會說一套做一套，明麵上是救濟，暗地裏又派人抓捕。”
??咦？怎麽覺得他們的情緒不對？這些忿忿不平的表情怎麽回事？這般敢怒不敢言的模樣怎麽回事？
??不該誇她做了好事見義勇為麽？不該讚她三兩下功夫英雄出少年麽？
??楚東婉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正疑惑著，一小弟很會眼色地上前為解惑：“老大，群眾都是盲目的，現在他們看到的情況是你欺負弱小。”
??楚東婉的腳正踩著馬蜂窩的胸膛，弱小？到不見得，不過看她這架勢，確是欺負人的舉動無疑。
??小弟又獻策：“所以，我們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一遍，避免被有心人誤導，說咱們楚霸幫欺負人。”
??楚東婉沒好氣地覷了一眼：“我坐得端行得正，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我還怕他們說不成。”
??語畢，隻見人群中走出一個俊俏的小公子，楚東婉興奮地跑過去，舉著手打著招呼：“朗哥哥……”
??卻見薑西朗指著她赫然而怒：“你欺人太甚！”
??楚東婉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尾，冷卻了熱情，腳像被釘住了一樣，挪動半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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