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拋磚引玉
隨著一位青衣公子哥的上場,四下裏不約而同的安靜了下來。這靜默裏,不知藏了多少等待看笑話的,藏了多少等待看熱鬧的,以及藏了多少找靈感的。
青衣男子一亮相,一旁的王公子當即一拍手,半驚半奇的道,“這不是梁府的三公子嗎?”
文崢這些年一直專心於讀書,文老爺也並沒有馬上讓他接掌家業的意思。所以,他對這洛城的富賈貴胄並不怎麽了解。
“梁府三公子,可是高手?”文崢瞧這青衣梁公子幾步上台的風範倒是十分的有派頭,但這派頭卻委實不是個文藝青年的派頭,不過就是個紈絝子弟派頭。
“嘿嘿,是高手,泡妞高手,妻妾早已從初一排到十五咯。”王公子在一旁意味不明的的嘿嘿笑道。
文崢並未作何回應,隻是放下手中的桂花糕,準備好好聽一聽這一位梁公子究竟有何建樹。
結果自然很是讓文崢失望。
這梁公子的曲子有一大半是東抄西摘了古早的曲譜這點暫且不提,就隻說演奏的技巧也未免太差了些。在一個精通音律的人麵前演奏曲子,錯了那麽多的音節,就算不是處女座也是忍不了的。
但梁公子的曲子演奏過罷,錦香樓裏竟是響起了一片掌聲。
這是文崢始料未及的。
文崢不可置信的看著一旁也在拍掌的王公子,問道,“你鼓什麽掌?這曲子好聽?”
王公子被文崢這麽一問,竟也是一愣,“不好聽嗎?還挺好的啊,雖然也沒什麽特別的……”
王公子是很典型的不大懂音律的人,自然也是聽不出梁公子的曲子裏有多少是摘抄,有多少是原創,又錯了幾個音符。
說到這裏,王公子眼珠子一轉,拍了拍文崢的胳膊,“哎呀,文公子你怎麽這麽死心眼。這梁家可是官商,梁公子出來奏個曲誰不得給賞個臉啊。就算是砸了,那也是藝術!”
這王公子句句有理,可文崢卻偏偏不信這個理!明明就是彈錯了,明明就是抄襲古曲,若是這樣也能值得被稱讚,那麽這世間還何談“標準”一詞。
彼時,文崢還是一身書卷氣,不諳世事的他的世界裏黑白分明,單純而又固執。
梁公子演奏完曲子,並未立即贏來水雲煙的評論,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依照慣例,這就已經說明了梁公子的曲子並沒有打動水雲煙的心。
可梁公子並沒有就此離去。他倒也不惱,衝水雲煙一拱手,款款問道,“方才在下這一曲是否合水姑娘的意,還請姑娘賜教。”
方才一直保持著斜倚在藤椅上,一手抵在臉頰這個姿勢聽完曲子的水雲煙仍保持著原有的姿勢,隻是眼皮微微抬了抬,微涼的眸光如水波般趟過梁公子的臉,最後眸光一挑,落在了梁公子的眉眼間。
“不合意。”
水雲煙嘴角含笑,模樣嫵媚又俏皮,但這三個字說的字字鏗鏘。
“哎喲,這哪是否決了啊,這明明就是說‘來啊’!”王公子的眼中飄過了四個大字“按,耐,不,住!”
可文崢並不是這樣認為。
若按照王公子所說,基於梁公子的地位,在場所有人都應賣其一個麵子,指鹿為馬,那麽水姑娘這樣一位風塵女子更是應當趁機諂媚一番才是。可她確實是忠於音律否定了梁公子。
那邊廂,梁公子執著著又問了一句,“不知在下這一曲是哪裏不合了姑娘的心意?請姑娘明示。在下也好進步進步。”
這一位公子哥也不知是不是平時盡聽些順耳的話了,鮮有機會聽到相左的聲音。如今在這眾多公子哥紛紛看熱鬧的場合下竟如此較真,若是遇上了同是較真的主兒,這場麵恐怕就不好看了。
水雲煙也不愧為這錦香樓的花魁,她獨自一人在看台上擺擂,自然是能夠應付得了這些個性格迥異的公子哥。
隻見她身姿一搖,已從椅子的一端又倒向了另一端。偏偏隻是這樣慵懶的動作,卻被她生生演繹得嫵媚至極,看得台下咽口水的姿勢此起彼伏,一浪又一浪。
“公子對古早的曲譜了解如此之深,又能信手拈來作為己用,奴家極為佩服,尤其是這曲子裏那幾處精心製造的小驚喜。”水雲煙說到這裏,水袖一抖,遮去了半邊臉輕輕笑了幾聲。這笑聲猶如山中清泉,叮咚悅耳,竟比歌聲還要美妙。
“隻不過,曲子雖妙,但好似與奴家這詞不甚相符。很遺憾呢。”
水雲煙話罷,瞧著梁公子的眸子裏蒙了層水汽,像是有淚在眼中打轉般,我見猶憐得很。
梁公子淡淡一笑,回了句,“怪我。希望下次梁某能夠打動佳人芳心。”
罷了,轉身下了台,並不糾纏,倒是風度翩翩。
直到這個時候,文崢才去認真的看一看水雲煙麵前的那幅字。
甫一聽說水雲煙搞的什麽比曲的擂台,他文崢其實是並不看好的。
“望處雨收雲斷,憑欄悄悄,目送秋光……”
這不是柳永的玉蝴蝶?
這首詞恰恰也是文崢自小就喜歡的一首詞。柳永的詞清新婉約,細膩獨到,文崢生性溫文爾雅,溫柔敦厚,年少時對柳永詞裏所描繪的浪漫風情,也曾是頗有幾分向往。
此情此境,如此佳人輕而易舉的勾起了文崢靈魂裏對自由、浪漫等等這世間美好事物的向往。
很久很久以後,他已記不起,當晚自己是沐浴著怎樣的目光走上了擂台;他也記不起,究竟是一種怎樣的衝動就叫他自然而然的走到了她的麵前。
或許,對於那一刻來說,這些原因都不重要。
那晚,他身著一身丁香紫色的錦袍,倜儻身姿與這一身高貴又神秘的紫色交相呼應。燈火的光墜在他的眼中,跳耀著璀璨的光芒。
他對眼前那個美得不可方物,但對他來說,卻有種莫名熟悉之感的女子,雙手舉起,恭敬做了一揖。
唇角輕啟,自然翹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在下對這首玉蝴蝶也是極為偏愛,一曲聊表拙見,望姑娘不嫌棄。”
文崢話罷,一撩衣襟,端坐於古琴前的蒲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