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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少年文崢之渴望

  每個人心中都有著屬於自己的落寞和寂寥。


  他們雖都被叫做同一個名詞,但卻各有著微妙的差別。


  文崢自小被束縛在爹爹構建的世界裏,在三觀定性的那個年紀裏,那些最美好的年華裏,皆是與書為伴。


  許是聖賢書讀的還不夠多,文崢沒有能夠全然了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意義,卻在心靈深處萌生了一種對“外麵世界”的向往。


  那是一種對他身處環境向左的向往,兩相矛盾曾一度讓他很是苦惱。但他又畏懼他的父親,傳統封建禮教讓他不敢輕易去違逆父親的決定。性格溫潤又孝順的他更是不想讓父親失望。


  順應了別人,痛苦的隻能是自己。


  少年時的文崢,著實是煎熬了好一陣子。


  也或許,每個走過青春期的少年都曾煎熬過一陣子吧。


  煎熬著,煎熬著,某些渴望就越來越清晰,愈來愈強烈。它反複在文崢的腦海裏出現,化作一幅幅畫,一首首曲,一首首詞,一個個詩篇。留在筆下,牆上,夢囈裏,記憶中,逝去的時光裏。


  它們是文崢的難友,是文崢的損友,亦是他的解藥,毒藥,迷藥。


  走走停停,文崢的渴望化作了一條河。它走過了高原,山穀,平原;穿過樹林、草原、雪地,也流經過龜裂的大地。走過萬物生長的春天,芬芳繽紛的夏天,凋零落寞的秋天以及冰封沉寂的冬天。


  那裏,曾有過一抹皎潔月光,一壺甘甜美酒。月下,曾有過一個美麗女子與他舉杯共邀明月,與他對飲行令;那裏曾有過一張竹榻,曾有一個女子紅衣似火,膚白如脂,一顰一笑都令他如癡如醉;那裏曾有一個茅屋、一丈竹林,一個女子手牽兩個總角孩童迎著夕陽對他微笑。


  那裏沒有重於泰山的壓力,沒有望子成龍的期盼,沒有治國平天下的大義,隻有他修身齊家的快樂自在的生活。


  他的落寞和寂寥並沒有情場裏摸爬滾打的人那般濃烈,那般無法承受。


  他的落寞和寂寥更像是一個被扼住喉嚨的歌唱家,他渴望釋放喉嚨放聲歌唱,他張大了嘴,用盡渾身力氣,卻一個音都發不出來。直至,驚慌失措,滿身汗水,流著淚,癟了嘴。


  這樣的落寞和寂寥更像是一碗解酒的茶。


  醉生夢死見得、聽得多了,卻很難得回頭看一看當初的自己,回味這一切的初衷。那樣平淡單純的渴望。


  文崢的曲子,到這裏就結束了。


  最後幾個音彈罷,走出盡情抒發情感的暢快淋漓,回到現實中的文崢忽又覺得自己的情感較柳永玉蝴蝶所表現的有著很大的差距,怕是很難迎合水姑娘的喜好吧。


  他抿一抿嘴,撩起衣襟準備起身離席,卻聞一陣單薄的鼓掌聲傳來。


  抬眸,正看見是水雲煙眸光瀲瀲,唇角輕揚,為自己鼓掌。


  這是……認同?

  文崢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茫然站在那裏。


  今夜水雲煙身後的光的確太過強烈,光從她身後投來,叫文崢看不清四周的景象。一時間有了種時光錯落之感。


  仿若這浩瀚宇宙裏,就僅僅隻有兩個人,水雲煙和他。


  她一直就在那裏,一直在等著他來。而他則是一直尋尋覓覓,不得自由,不能歡喜,直到這一天,他縱裏尋她千百度,披星戴月,踏著七彩雲來到她的麵前。


  至此,從前曆經的種種,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都沒有了意義。


  一切宛若重生,從今以後,我的世界不再是一片虛無。我牽你走進我的世界,我們經過的地方,皆是繁花似錦。


  燈火晃動,火光在文崢的眼裏雀躍。


  一抹笑意流過文崢水晶般的眼眸,最終融進了文崢深情地眼角,那一叢光影投下的暗影裏。


  水雲煙起身,嘴角噙笑。她幾度欲說些什麽,卻都像是沒有措好詞一般笑笑。最終,搖了搖頭,歎息道,“公子音律造詣之深,雲煙實在是佩服,極為佩服。”


  她起身,紅色衣擺隨之緩緩從椅榻上滑落,好似隱沒西山的烈烈夕陽,昭示著這一天的結束。


  水雲煙雙手抬起,衝文崢施施然一拜,道,“不知文公子可否願意指教一二?”


  水雲煙這一句話,可能在場的人除了文崢自己還在納悶以外都已明白了是什麽意思。包括在二樓看台,眼中含笑,笑中透著目標達成的滿意的光的王公子。


  人群散盡,燈光也沒有方才那麽明亮。


  文崢麵前三步遠就是水雲煙。


  一切都與想象中的情形大不一樣。隻因文崢從未遇到過眼下這般與女孩子單獨相處的境遇,這叫文崢有些焦急,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羞惱,該如何開口招呼,說什麽話,如何說對他來說都是問題……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水雲煙站在窗前,獨自誦詠柳永的另一首詞《雨霖鈴》。罷了,回頭望向文崢,眼角一揚,唇間抿起一抹恬淡笑意,“公子,可否為奴家再撫上一曲。”


  千金易得,知己難求。


  喜歡喝酒的人自然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這熱愛音律之人則是久逢音癡千首不歸。


  還是那把古琴,兩個蒲團,一壺好酒。


  此時全沒了打擂時那些不相幹的人,明月之下,隻有文崢和水雲煙兩個人。


  這正是文崢曾在腦海中勾勒過不知多少遍的畫麵,這正叫文崢感到真正的愜意,方才那份生疏感自然也消散不少。


  但,僅僅隻撫上了一首曲子,還沒有與水雲煙好好談一談音律,隨從文安就匆匆打破了當下愜意氛圍。


  “少爺,該起行了。”


  這一句仿若咒語般,將文崢腦海中已經勾勒好的畫麵打得粉碎。


  因今天出行,也是文崢向文老爺爭取來的,故而也是有它的期限。


  眼下,就該回府了。


  文崢不由自主的默默歎了一聲,起身望向水雲煙的眼神裏有著難掩的無奈和不舍。


  而水雲煙像是明白文崢難處一般,臉上有著一絲憐憫和少許的歉意。


  “等公子哪日再來。”水雲煙的聲音淡若泉水,在文崢腦海中叮咚作響。


  文崢轉了個身,嘴裏兀自念叨了一句,“是啊。”


  是啊,等哪一日,一定要再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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