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澤水困，周原驚變（13）
遠處喊殺震天，也遙遙傳到周伯季歷耳中，他雖意外，但也猜到是族人前來接應。
他此刻被圍攻，早已落入下風，虧得戎胥仲潏留手後撤，但他身體久遭毒手，本也不是巔峰，根本不耐久戰。暗觀形勢，心中定計。尋個破綻，殺出重圍，直奔陣前大商王子的車駕而去。
戎胥仲潏和黃袞同時大驚，料他欲對大王子不利，匆忙緊追。
子羨身前的眾親衛實在難做片刻拖延，便被周季歷殺到近前，而落在後面的商兵，反成了戎胥、黃二人的阻礙。
周伯季歷狠狠逼視著子羨，氣魄攝人。
子羨心頭大懼，正想去拉妻妃。誰知側方的子甫見勢危急，跳上車身，橫腰搶抱，攏著子羨撲向車后的盾陣。
姷姒作為有莘一族的嫡長女，也不是纖纖柔弱的女子，從小磨鍊巫武。當機立斷，一邊將牟兒護在身後，一邊向前攔阻周伯。
「不要～」仲牟擔心姒姨傷在周老伯手中，急道，無意下挺身向前。
周伯聽到了他的呼喊，又見她英勇不輸男兒，本無殺心，便留了力僅出拳隨意掃去，將她震翻。
就在周伯想越過車駕抓住大王子之際，神色驟變，強烈心悸直覺身下不妥，伸手抄起仲牟，攏入懷中，雙腳狠狠踢中車轅，將車駕翻起，借勢轉身後撤，罡勁全力凝聚在後背。
只聽轟隆巨響，光火自車中崩發，如雷似閃，震耳欲聾。
狂烈灼熱之氣卷著殘銅裂木向四周暴射，三丈方圓碎屍血肉崩濺，四周衛兵一瞬間屍骨難全。
而被子甫救下的子羨，被盾牆遮掩，僥倖得脫，而守在前面盾與兵，也難得倖免。
子甫將子羨護抱在身前，背上也被盾碎扎得血肉模糊。
一道嬌軀拋落，正是被周伯踢翻車身而甩出的大妃，怎奈空中的她沒有擋格，又無罡身護體的能耐，被無數銅碎刺中全身，周身已無完好，摔落到盾陣中，大口喋血。
「姷姒！」子羨驚恐撲來，悲愴喚著，卻只聽到愛妻口中微弱的「受兒」兩字，便香消玉殞在眼前，「姷姒，啊～啊～」他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另一邊的周季歷將仲牟護在身前，雖有罡勁，但漫天銅碎猶如被罡身境高手激發的暗器，足已衝破他的抵禦，狠狠震出，大口嘔出鮮血。
「父君！」「君伯！」已殺到不遠處的周昌等人紛紛怒喊。
仲牟被好似天崩地裂的變化嚇呆了，還隱隱聽到「牟兒！」的驚呼。
周伯確實悍勇，重創之下，仍回身欲向周陣衝去，而身後戎胥仲潏和黃袞也已趕到近處。
一桿急旋的短矛，自周季歷后心狠狠扎入，貫穿了罡勁不足的后心，穿透前胸后，更向著懷中的仲牟鑽去。
千鈞一髮間，周伯季歷忍著劇痛，一手推開眼前的娃娃，以中食相攏的兩指死死抵住矛尖，鑽力仍將指尖削碎。
他雙膝無力將要跪下，卻被他用最後一絲力氣硬生生挺住，一大口熱血徑直噴射在倒地的仲牟小臉上。
仲牟只覺血流溢滿了臉頰，他努力睜大眼睛盯著身前周老伯，那道猛人身形已不見，化為眼前虛弱無力的老者。
迎著夕陽的老伯看了看無恙的他，眼神柔下來，曾經威嚴無畏的臉龐上掛了絲笑容，緩緩抬眼望向周陣中目眥盡裂的眾人，聽著嘶喊呼喚之聲，看到了後繼之子，也看到了遠方的岐城。
仲牟身上沒有受一絲傷，兩次的相救，一次或是誤救，而這一次他的命真真的被老伯用命換下。
他的身上雖沒有傷，但心已遭重鎚，疼得好像心血從眼眶中噴涌，與灼熱的鮮血混在了一處，不知是烈，是痛，還是哀。一聲「老伯～」哽在喉間，只覺眼前一黑，暈厥了過去。
與猶疑而頓住腳步的戎胥仲潏相比，犬亞黃袞當先衝到近前，狠狠拔出穿透周季歷的短矛，高高擎舉，大喊「黃袞誅殺周季歷於此！」
周將更是被這一舉動激得個個發瘋般衝殺，要來搶周伯屍身。
戎胥仲潏見黃袞想踢腿去踹依舊站立的勇烈之人，搶步怒掌，狠狠按住黃袞：「殺便殺了，莫再侮辱於他！」
黃袞的身形被生生遏住，只覺被按住的肩膀劇痛傳來，腿也提不起來，回頭便要發火，只見到一雙噴著火的噬人雙眼，看得心驚肉跳，不敢再有任何舉動。
戎胥甸邁步越過死者，「老友，大恩不言謝！走好！」將昏倒在地的孫兒抱起。
姬公季歷，上承姬公亶（dan）父，下啟文王姬昌，勇武一世，威震商西，俘十二戎王，創周國基業，為商不容，囚困難歸，餘暉落盡，自有詩云：
孑孑王（zhan），興我周川。
戎之虎臽（xian），敵之犬散。
陟我歸岐，殤我勇季。
烈哉悲哉！使我哀哀。
……
周昌當先沖陣，本殺得渾身是傷，此刻見到父君的死，一時急怒攻心，一口血吐出，便軟軟倒去。身遭周將大驚失色，紛紛護住，也漸漸冷靜下來，知道寡不敵眾，又有戎胥甸這等強者在，已是無力回天。於是顧不得再去搶奪屍身，護著大君子緩緩退去。
戎胥甸也喝阻了自家精銳，令後撤的周人壓力驟減。
子羨依舊坐在地上，抱著妻妃殘軀慟哭，也顧不得對商兵發號施令。
豈料亂陣中，突然有兵卒暴起，以手中銅矛俯刺子羨。
經過適才之亂，將領們早已聚攏過來，嚴密戒備，雖變起倉促，但也能及時攔阻，數盾駕住來矛，數矛將其刺倒。
眾將剛剛鬆了口氣，熟料倒地的刺客，頭盔下露出腥紅而邪異的雙眼，一竄而起，疾速前撲，刺出如野獸般銳利指甲，狠狠插向子羨的腰腹。
好在子羨身旁有將領及時撲開他，鋒利長甲深深切開將領的銅甲。但這一阻擋足以讓戎胥仲潏搶到近前，重重一掌斬在刺客身上。
隨著脊骨斷裂之聲，摔出的刺客撲倒數名商兵后，竟然再次躍起，向遠方疾遁而去，始終哼也未哼一聲。
之後，自有人追殺，但這一攪擾，各方都已無心再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