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天風姤,殷商初見(1)
天風姤(gou)。
巽風為下,乾天為上。
六爻:陰陽陽(巽),陽陽陽(乾)
象辭曰:天下有風,姤。后以施命誥四方。
文王曰:女壯,勿用取女。
後世曰:以陰合陽,不期而遇。
九三爻變:天水訟。下坎水,上乾天。
三爻陽變陰:陰陽陰(坎),陽陽陽(乾)
象辭曰:其行次且,行未牽也。
文王曰:九三。臀無膚,其行次且。厲,無大咎。
後世曰:爭訟不善,多有災難。
……
星暉下的原野,歸於寂靜,煞烈的血腥早已被夜幕掃盡。
仲牟沉沉睡在寢帳,周遭的一切暫與他無關,唯獨脖頸間掛著的圓形玉璧,隱隱透出似水的玉光。
他的靈思沉浸在夢中,倏而見到形形色色的人事,有熟悉,有陌生,似乎都是他的過往……
耳中有一道溫婉的聲音委委道來。
「人乃天地造物,皆是一般貴重……山嶽之重者,天地崩而不自曲,強霸凌而親弱護,莫可匹敵……草芥之重者,風雨動而不自棄,困苦欺而掙扎活,莫可輕賤……」
誰在說話,這般的親切,說得又是甚麼意思,他心中想著。
忽然眼見的耳聽的全都不見了,一陣陣溫暖擴散全身,四肢百骸如浸泡在熱水中,舒服異常。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一片奇異的光影,再度有聲音響起,若隱若現,時斷時續。
「寰宇之始,有點聚奇。爆而光火,發而熱極……大散遠移,塵微粒細,時年百億,熱消溫去……乃生陰陽,乃凝天地。大若星河,小若原粒……星河萬漩,星辰兆計……原粒合合,造物異異……粒又生宇,宇又生力。循環往始,無窮無際……」
「萬物有力,其力相吸,其力有域。小若陰陽,中若人體,大若天地……陰陽有力,有散有聚。小而光熱易,大而天地辟……熱由動極,寒由靜極……」
「人之造物,血脈藏腑,筋骨肉皮,神電水氣。腦主思憶,藏神藏電,如畫如念……」
「我真於內,我執於外……生有其律,種有其繼……內行經絡,乃應天時。外駐谷溪,乃應穴氣。脈生陰陽,陰陽生極。極在氣穴,有電有氣,有宇有力……」
「至道之情,杳杳冥冥。無視無聽,抱神心以靜。形將自正,心凈心清。無勞爾形,無搖爾精,乃可長生。慎內閉外,多知為敗……」
「我守其一,以處其和,故千二百年,而形未嘗衰。得吾道者上為皇,失吾道者下為士。予將去汝,入無窮之間,游無極之野,與日月齊光,與天地為常,人其盡死,而我獨存焉……」
「自然之道常清,陰陽之道常靜,為人之道常經,名曰:自然經……」
聲音漸漸消散,眼前忽然一亮,只見不遠處有一道模糊的女子身形,盤膝而坐,腳心、掌心向天。那女子陡然逼近,開口對他說著什麼。
仔細聽去,似是「還有一個……還有一個……」
「一個什麼?」
仲牟猛然驚醒,心神恍惚莫名。
夢中的人事,有的模糊了,有的卻很清晰。
恍惚間,想到了兩日來的種種,止叔的關切,淳師的教誨,姒姨的疼惜,特別是周老伯的性命相救,他心中悲傷,眼淚沖開閉合的眼皮,順著兩側流向雙耳。
良久,才緩過心神和情緒,用手擦拭眼角,才察覺手中有個軟軟的物件,忙坐起身觀瞧。
一塊獸皮,刻了字。
「阿爺來尋,玉璧奉還,霄妘。」
他驀然想到少女,「霄妘是她的名字嗎,原來她還一直跟在我身邊。」
環顧四周,發現娘親和大哥就躺在身旁,睡得很沉。
又聽到守在帳外的侍衛們竟一個個發著輕微的鼾聲,「竟在偷懶,被阿爺發現,怕是要重罰了!」
「阿爺,對了,她說『阿爺來尋』,是不是她口中的巫醫,會不會是止叔要幫我尋的人?當初草廬里被她用針時的那股溫熱感,與夢中十分相像,莫非剛剛她和她的阿爺就在這裡?」
「娘親和大哥睡得這麼沉,應該不知道她們來過……不對,一個侍衛瞌睡也就罷了,怎麼可能十幾人一起,看來是她爺倆做的。她已經那般厲害了,真不知她那阿爺又是怎樣的高手,比我的阿爺如何?」
「她還說『玉璧奉還』,甚麼玉璧?」
他在榻周找了找,轉頭間,才發覺脖頸間墜著的一絲涼意。
低頭看去,確是一塊半掌大的圓璧。
璧,是有小孔的玉,孔小而玉身寬,但這塊璧卻有相對稱的兩個小孔。他記得夢裡他也曾戴過玉,但這塊卻眼生的很。
仔細端詳,凹凸有致,晶瑩圓潤,兩孔處各穿了懸挂脖頸的白繩,中間蝴蝶般編結在一起,甚是好看。
此刻,他的心緒已平復,便又努力回想著夢中的諸般情形,甚麼山嶽,甚麼草芥的。又想到了聽到的那很長很長的典文,殘缺不全,意思更是深奧晦澀。
「自然經?是這典文的名字嗎?莫非是我讀過又忘卻了的?似乎在講天地,萬物,人身,還有修鍊的道理,斷斷續續的……陰陽又是甚麼?天地萬物都有陰陽之說,似乎有些熟悉,想不起來聽誰說過……人身也有電嗎,電不就是天雷,那等恐怖,人還能活嗎?……腦主思憶?難道人是用頭腦思憶,不該是用心的嗎……好像是這般道理……」
他細細咀嚼著自然經文,有的根本不明語意,有的明了語意卻又不懂其中道理,又或是明白其中意理卻又感覺有悖常理,總之讓他困惑不解。
閉目沉思,漸漸入神,腦海中浮現夢中女子那奇妙的盤坐之姿。不知不覺便有模有樣學將起來,盤膝而坐,雙手合抱於臍腹,手心、腳心向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