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豐厚土壤(1)
馮國慶望著紛亂而去的車輛人群，搖頭歎了口氣，銀白的發絲被風吹亂了幾縷擋在眼前，老人伸手輕輕拂開。徐總經理也歎了口氣，衝錢經理遞過來的債務記錄本搖了搖了頭。夕陽西下，幾人都沒有說話，靜靜眺望著新街口，眼前的六潮電器城、江南廣場、第一百貨、上元時代中心、環島商城，還有身後的昇實大廈，巍峨的建築物自四個方向圍擁住環島，襯映著孫中山先生剛毅的麵容；金色的S標識被陽光染得橙紅、微風中平生幾分異樣。三十年奮鬥的成果啊，會在今年的全球震蕩中灰飛煙滅麽？畢竟是兩百三十億的債務，協調委員會又能怎麽辦？“美國超人”撤櫃，前麵已經購買的消費者嗅到問題、會善罷甘休麽？講什麽人機共存，昇實現在的狀況，人也好機器也好恐怕都難以生存啊！
??“都怪我！都怪我！”人民醫院的產房門口朱陶不停自責：“我沒保護好她。”關其雨苦笑著安慰：“怎麽能怪你，她是在工作。”
??“工作工作，工作得命都不要了！一個這樣兩個這樣，個個都這樣！”侯華剛剛趕到，正在擦著滿頭大汗，身上居然套著一件褐色僧袍，原來是在毗盧寺參加法會聽到媳婦電話趕緊奔過來的，不遠、公交車幾站路。“卓遠電話死活打不通，微信又不回，小關你趕緊想法聯係上他！老婆生孩子，一點都不關心，麽斯人一樣！”
??關其雨不敢附和也不敢反對，唯唯諾諾地連忙四處找卓遠。不過兩人一個高校一個職業中學、工作上風馬牛不相及，在李家又都屬於弱勢外人本就交流不多，連微信都隻是共在一個李家群中從沒單獨加過，他的老家更遠在陝西，卓家人就婚禮時來南都見過一麵，關其雨實在不知道怎麽聯係上他，“想方設法”隻好查詢他單位號碼打過去。“卓老師啊不是這個號碼”“你打錯了”“你等等我給你查”七八個電話之後好容易一個聲音洪亮的女老師回答說：“卓老師出差啊，去拉薩送學生了！周一的火車！還要幾天才能回來吧？”
??“出差出差！老婆不要了？孩子不要了？”侯華剁腳抱怨：“預產期不錯是還有兩個星期，但‘預產期’‘預產期’是預計的日期，前後半個月都有可能！早生的太多了，這點常識沒有嗎？還要出差！工作學生比老婆孩子還重要？”
??關其雨小聲勸解：“卓遠帶的西藏班，都是大老遠幾千公裏來的，求學不容易…”金陵職業中學中幾年前開設了西藏班，招收邊遠藏區的當地學生，大部分漢語說不利落、還有幾個聽都困難的，語言不通導致的性格孤僻膽小自卑是普遍問題。偏卓遠不怕麻煩，沒日沒夜地跑到這些孩子身邊同吃同住同玩，抓緊一切時間交流陪伴，每天千方百計地鼓勵稱讚，漸漸那些孩子變得開朗變得自信，學習生活進步很快。他有句名言“先做父母，後做老師”，令同樣為人師表的關其雨感佩，自問怎麽都做不到：看到頭疼的學生比如沈不豫之流、隻想遠遠躲開；就是那些討喜的，葉慧張潔方瓊玨等等，也覺得最好別來打擾呢。
??“他們不容易，媛寶就容易？”侯華一聽火更大：“上班忙一天，回到家沒人疼沒人問，可憐挺著個大肚子還要洗衣做飯一樣不落！聽講那些學生喊卓遠‘阿爸’，幹麽斯，真拿那些藏區學生當自己孩子？甩啊，給個棒槌就當真了！媛寶要是有個好歹，看他懊悔一輩子！”關其雨不敢再則聲，低頭沉默不語。李媛多年辛勞、卓遠兢兢業業，夫妻兩等這孩子等了好久，但願她母子平安吧！還好小寶請陸居接去了，在陸家住兩天和小薇玩吧，李媛生孩子出院回家坐月子看來都是侯華和自己兩人的事了。
??“伯母您別急，李區長剛才送進去時還好，醫生也說是正常生產。”還是朱陶一貫地善良，安慰起老同誌。侯華顯然心有所感，李家一再出事，都是這個外姓人在身旁幫忙寬慰。卓遠也罷了，本來女婿是嬌客，兒子呢？李家該有的頂梁柱呢？永遠不見人影！電話永遠打不通，或者說已經很久打不通，家庭群裏每天隻有侯華早上發個“大家早上好”，媳婦跟一個“早上好”，李媛常會附和一個表情符號“大家快樂一天”，女婿偶爾轉發些心靈雞湯或幽默笑話，李侯則從來不出聲。是忙到不看手機、還是根本不在乎這個家？這些人？
??“小關，你把李侯也叫來！”侯華越想越氣：“就一個妹妹，大齡產婦，不聞不問！家不要了，孩子不管，非要死人了才回來嗎？小關，我不是講你爸爸那事惹你傷心，你看看，實際情況是這樣嘛！就那次回來過兩天，之後就看不見人！”
??“我找不到他…”關其雨苦笑著說了幾個字就被婆婆一揮手打斷：“笑話！他是你丈夫！你找不到他！孟薑女萬裏迢迢找到長城呢！你們這些人自居知識份子，一天到晚講自尊自強講獨立自主，講到最後怎麽樣？真就‘獨’立了！兩口子搞成這樣子，你難道沒有責任？你就不能主動點…”責怪教訓似洪水般淹過來，朱陶尷尬地別過臉又轉回來張口想打岔勸阻，關其雨無奈，試試李侯的手機微信仍舊一個不通，咬咬牙，按下了“葉端直”的按鈕。
??出人意料，立刻接通了。“小關，怎麽了？”直截了當雷厲風行，葉端直立刻料到有事。
??“我婆婆，不，我小姑子，呃，就是李侯妹妹，李媛她，”關其雨心中暗罵自己沒用，在女戰士麵前永遠都這樣慌慌張張：“李媛要生了，在人民醫院。請你、請你、呃，”
??侯華一把搶過電話：“葉總啊！我是侯華啊，我知道你們單位忙，不過李侯就這一個妹妹，高齡產婦有很大風險，讓他過來看看妹妹好吧？再忙也不能家和親人都不要了吧？”不愧是當年工行的大處長，諷刺挖苦都是大道理，隻聽到葉端直連連答應“好，我立刻找他。”“好，好，您老放心、我讓他過去。”
??放下電話，侯華瞪了瞪媳婦：“做人呐，太含蓄不是好事。你想要什麽、明白告訴人家多好！讓人猜，人猜不到自己又氣，再等人來哄你，這樣在瓊瑤小說裏談談戀愛還行，真過日子怎麽可能？就是個神仙，天天端著、天天要人供奉，那也有厭的時候啊！”
??話中有話，關其雨又是一陣苦笑。婚姻走到今天的困境，婆婆覺得是媳婦的性格使然，相敬如賓漸漸變成的相敬如冰。也許吧？看陸居那樣對丈夫從無避諱也從無客套，順心了則摟住了吹捧親昵、不如意則當頭喝罵甚至揮拳就打、不管是在什麽樣的公眾場合，常看得外人目瞪口呆。然而這種模式下兩口子幸福得很，吳浩不敢有一點違拗，鞍前馬後地伺候，連接送都是隨叫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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