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豐厚土壤(2)
神仙，天天端著…父親曾歎氣：囡囡，你這性格就象你母親。
??神仙…
??關其雨心中一動，下意識地摸了摸左手腕上的念珠。父親去世之後佛珠一直套在腕上，父母的遺物啊，代表曾擁有過的父母憐愛，碰到急事難事尷尬事、比如學校裏剛評上副教授的同事得意洋洋、比如婆婆沒完沒了的責備教訓、比如陸居過於熱忱的關懷數落，便會情不自禁地撫摸念珠。倒也不是懷舊期望，隻是讓自己從生活的瑣碎中轉移注意力。不過一直認為信仰宗教愚昧而且落後、是退休老頭老太幹的事，而自己到底是受過高等教育從事科學研究、自詡知識份子的，戴著佛珠總覺得不倫不類。為了遮掩隻好總穿著長袖，天生胳膊短，買回來的長袖衣衫無一不超過中指，所以蓋得算嚴嚴實實，即使在炎熱的八九月秋老虎季節。
??此時轉著念珠，心思格外純淨靈敏，“神仙”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外星、銀河係之外、海洋深處、平行宇宙…直覺上，母親從這些地方來的可能性、比桑哲上師轉世可能性更大也更科學吧？嘉木樣說她“乘願再來”，母親從另一個世界比如平行宇宙來到這裏，當然是有重大的原因和目的，為了她那個世界的實際問題吧？極有可能。
??關其雨不覺得自己的直覺荒唐，愛因斯坦就說他是“依靠直覺和想象”發現了相對論。這位偉人認為“人們之所以領悟不到宇宙的秘密，是因為他們習慣於將自己桎梏在眼見為實的牢籠裏，不允許自己盡情想象，大膽假設，從而掩蓋了直覺的光芒。”母親若是從平行宇宙而來，她是什麽目的、或者按喇嘛們的想法、是什麽大願？
??侯華早就注意到媳婦暑假旅遊回來之後的變化，包括常摸著袖子下的念珠、包括原來愛吃的清蒸鱸魚不吃也不讓弄、包括總無聲地嘀嘀咕咕神不守舍，究竟有什麽問題？在藏區發生什麽事了？正要開口詢問，一個青年人——關其雨認得是昇實小孫——急匆匆地跑過來，老遠就衝朱陶喊：“朱董！老板醒了！”
??“什麽？”朱陶猛地站起，驚喜地叫道：“太好了，中午醫生還說不知什麽時候呢。”遲疑地望向李家婆媳，侯華早已一疊手連擺：“去吧去吧，這裏麽得你的斯！”關其雨也笑著示意無妨。朱陶不再多說，大步疾行，一邊問小孫什麽時候醒的，醫生看了怎麽說，吃什麽沒有，小孫一一回答，兩人很快出產科樓穿過小徑上電梯到了內科住院部的VIP病房。朱陶隔窗望見父親雙目半睜，虛弱但努力地抬起脖頸張望，知道他是在找自己，不由地一陣心酸，連忙一步跨進，伸臂扶住父親，輕聲問候：“爸，你醒了？”床頭立著繼母就是朱中道以前的張秘書，識趣地微微點頭退了出去。
??“你小子…”朱中道鬆了口氣、就著兒子的力量撐起一半身體，朱陶連忙塞了個枕頭墊在他身後，眼見父親眉梢眼角都揚起，不由又是一陣心酸。那神情是見到兒子的喜悅，過往無數次父子別離再見的時候他都是這樣高興，不管是在機場、火車站、新街口、紐約時代廣場、哥倫比亞大學校園。
??“爸你安心休養，很快就會好的。”朱陶掩飾地清清嗓子，接過小孫遞來的溫水，小心喂父親喝了幾口。
??朱中道滿足地舔舔嘴唇，歎了口氣：“休養？阿可能？‘美國超人’怎樣了，賣了多少？隻要這個機器人銷路好，我們昇實今年就算成功。”到底病後虛弱，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有些氣喘，眼巴巴地看著兒子。朱陶知道父親是希望聽到十萬十幾萬的數字、最好是“賣光了”“供不應求”的喜訊，張了張口遲疑地說：“五萬。”
??“五萬？怎麽隻有五萬？”朱中道大失所望地皺眉，旋即又自己打氣：“市場接受新品種有個過程，趕緊讓老馮好好策劃，中秋節國親節衝一把！盡早過十萬！”見朱陶不語不禁著急，使勁撐起身體說：“怎麽，你叫不動他？這老東西，打電話！我跟他講！”
??朱陶無奈扶住激動的父親，狠狠心，把“美國超人”的情況、把早上開會的結論緩慢但一口氣告訴了父親。隻聽到朱中道的呼吸越來越重、心跳越來越急，小孫一聲驚呼“老板！”朱中道已經暈了過去。
??護士醫生趕進來，手忙腳亂地掐人中急救，朱中道悠悠轉醒，主治醫生周主任是人民醫院內科的第一塊金字招牌，更是朱家多年的好友——當年朱陶母親纏綿病榻就是他一直治療照顧，側身輕聲對朱陶說：“你爸這病就是急的，你可別再刺激他了。工作的事少談。”
??朱陶驚魂未定，聽著周主任的話連連點頭。病榻上的朱中道努力睜開了眼睛，虛弱地道：“不撤，行嗎？”周主任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但看出病人渴盼焦灼的目光、幾乎是摒住一口氣在等答案，連忙笑著打圓場：“有什麽不行？老朱隻要你身體好了，怎麽都行！”朱陶低了頭不啃聲，一向明朗陽光的麵容鬱悶象病房雪白的四壁。
??“兒子，不撤，阿好？”朱中道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周主任詫異地順著他執拗的目光望向朱陶，他是在懇求！叱吒商界三十年、二十歲闖蕩新街口五十歲縱橫四海的朱中道在懇求！他氣若遊絲，牢牢地盯著兒子，仿佛用盡最後一絲精力。周主任心中不忍，在背後伸手輕輕拉了拉朱陶。朱陶何嚐不知道這件事對父親意義重大、不知道昇實目前的流動性危機、不知道“美國超人”撤櫃是將昇實送進絕境？剛從追債的人群中奔出來，李區長受牽累躺在產房呢！
??“不能不撤。”朱陶迎著父親的目光，輕聲說：“售出去的產品已經有大量投訴反饋，肯定是致命缺陷，目前的狀態無法安全地人機共存。如果繼續銷售，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朱中道執拗的目光漸漸渙散，漸漸地交織起痛苦、懊悔、擔憂、焦急，呼吸隨之又急促起來。周主任連忙握住他的手連聲說：“老朱你想開些，工作的事就交給陶陶吧！”
??“時空公司總部已經在緊急處理，很快就會有解決方案，爸你別擔心。”朱陶口中安慰心中焦急，就算有辦法，修修補補麽？退關、萬裏迢迢運回美國、修補好了再重新報關進口？中國海關那裏谘詢了是有這條出路，按此操作據說關稅不受影響，可是以美國人的辦事效率，這一圈繞下來至少半年一載，就算屆時市場還認“美國超人”還能銷售，這麽多資金壓在裏麵這麽長時間，昇實也會被生生拖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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