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似是故人來(10)
“大汗!”坐在後麵的乃馬真皇後突然起身,上前抓住正欲走出棚子的窩闊台,溫婉大方地笑道,“你想要和民眾近身同慶嗎?那樣會給侍衛們帶來不便的。今兒這賽場人多眼雜,什麽樣的人都有,侍衛們已經夠忙亂了,大汗還是請回禦棚觀賞吧!”
??戴著玉指環的纖纖玉手堅定地扣著窩闊台的手腕,犀利的眸子飛速地和耶律楚材交換了下眼神,又朝著貴由太子遞了個眼風,貴由起身,近前不著痕跡地擋住了窩闊台的去路。
??“朕想透口氣也不行嗎?”窩闊台冷硬的嗓音夾著一絲不耐。碧兒就在眼前,他隻是想確定下她活得好好的,他們為什麽這樣緊張?
??“大汗,你要以龍體為重!”乃馬真皇後陪著笑臉,克製著心中的驚恐。站在這棚外,更是把君問天一家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心也早已懸在嗓子眼,搞不清那卷發女子是人還是鬼,可是不管是人是鬼,都夠讓她三魂嚇掉二魂。
??窩闊台不悅地瞪了乃馬真一眼,她今天管得可真細。突地甩開她的胳膊,擰眉豎眼地道:“朕的龍體朕自己有數,朕也不信朕的子民會暗害朕。回到你的座位上,朕要如何,還輪不到皇後來指手畫腳。至於太子,大汗之位是朕在坐著,你想發號施令等朕西歸之後吧!”
??看看,來了吧,這舒碧兒隻要一出現,大汗就成了六親不認的冷麵天子,眼中隻能容下舒碧兒,任何人的話都聽不下去,對自己的皇後和兒子能扔下這樣的狠話,誰還敢上前呢?
??乃馬真無奈地放了手,拉著貴由避到一邊,心中突地升起一股怨意,看向窩闊台的目光帶了絲陰狠。
??耶律楚材搓著雙手,一臉凝重,想了想,跟了上去。
??奧都拉輕撚胡須,藍眸深邃如海,也不知他是在看戲,還是在沉思。
??忽必烈緩緩地站起身,撩起袍擺,狀似直直看著比賽台,心思卻早跑向君問天的一家。
??眾目睽睽之下,窩闊台一步步向君問天的蒙古包走近。
??所經之處,人群自動讓開了一條過道。
??韓江流先看到窩闊台的,拉了君問天一把,然後和可兒退到鄰近的自家蒙古包中。
??君問天淡然地看向窩闊台,還真的來了啊!他扯出一絲沒有笑意的笑,懷中抱著君詩霖,也因為今天是舉國同慶,沒什麽君與民之分,大家都是觀眾一個,他隻微微頷首。
??“大汗,好久不見!”
??林妹妹是真的沒注意窩闊台呆的那個禦棚,她一隨君問天來到這比賽場,早樂翻了。這種盛會,她可是從來沒經曆過,比她以前學校開的校運會強多了,也比那個各個國家打破頭搶著辦的奧運會有趣多了。達慕節有濃鬱的民族特色,古色古香,保持了原汁原味的傳統,是力量與技巧的結合。她真恨穿越時怎麽不帶個照相機過來呢,這些連電影、電視都不能還原的場景,要是拍下來,一定會非常轟動。
??她真的好興奮,可惜君問天怕她動作幅度太大,會傷了腹中的胎兒,一直攬著她的腰,不然她早滿場瘋去了。
??不過,君府的看台搭得很高,站在上麵,可以俯瞰全場,雖看得不夠細,但也算看得盡興。從一進場,她就笑個不停,說個不停,眼睛忙個不停,才沒心思看那些大腹便便的什麽首領、什麽大臣,當然,她也沒想到窩闊台會親自到場。史書上是記載大汗會主持開幕式,她想主持完了,一定就離開了,不然等著暗客刺殺呀,主持就是個形式。而且她對窩闊台沒什麽留戀,怨恨也談不上有多少,心情有些複雜,他曾經極珍愛她,但也因為他,讓她失去了生命。
??真的說有什麽感覺,那就是失望!
??窩闊台不應該做一個大汗,他太重情感,以至於沒辦法顧慮大局。
??嘴上不說,林妹妹心中卻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相遇,對她是個不幸,而對窩闊台來講,則是一個滅頂的災難。
??史書上怎麽沒記載她這個禍國紅顏?雖然她是個讓別人暗戀的。
??“大該有六年了吧,君堡主!”窩闊台氣宇軒昂地報以輕笑,眸光則眨都不眨地盯著林妹妹。
??林妹妹一聽到窩闊台的聲音,本能地一顫,但她很快就鎮定了。她淺笑吟吟地轉過身,迎視上窩闊台。心中猛地一驚,隻六年不見,一個高大健壯英俊的蒙古漢子,怎麽瘦成這樣、老成這樣?酒與色真的是無形的殺手啊!
??風在這一刻靜止了,人潮也退去了,喧嘩聲遠在天邊,時光停滯,窩闊台定定地看著她,有抹不同尋常的光亮在他眼中浮湧而出,微微閃動,令他心動,令他唏噓。
??林妹妹撲閃撲閃著長睫,故作不解地看向君問天。
??“夫人,這位就是蒙古大汗窩闊台。”君問天默契十足地接話,俊容深沉、平靜,“大汗,這位是我新娶的夫人林氏!”
??林妹妹沒有行女子的萬福禮,落落大方地笑著點頭,“原來是大汗,真是久仰了。”
??林氏?窩闊台一怔,不由地退後兩步,不小心撞上緊隨其後的耶律楚材。她不是碧兒嗎?這笑是這麽的疏離,眼神是這麽的冷漠。
??“這位林夫人和以前的舒夫人,似乎有點相似!”窩闊台怔忡地喃喃說道。
??“怎麽人人都說這句話?”林妹妹嬌嗔地瞥向君問天,“好象我是個替代品,老公,我表示抗議,我就是我,有個性,有個人特色,不是某某某。”
??“嗯,你是獨一無二的林妹妹。”君問天寵溺地一笑,“大汗,讓你見笑了,我夫人來自異域,不太懂蒙古的禮節。”
??“林妹妹,好特別的名字!”窩闊台嘀咕著,欣喜的麵容慢慢冷卻,身體中有某種說不出的東西在悄然抽離,每抽一份,他就感到生命在消逝一份。
??“是嗎?”林妹妹調侃地一笑,“我娘親就是為了讓別人記著,才故意這樣起的。詩霖,你幹嗎繃著臉,也笑一個呀!”她和懷中的君詩霖也鬧起來了。
??君詩霖在和忽必烈生氣,烈哥哥明明離她不遠,可是卻沒能看她、抱她、和她說話,那眼神和王府中的幾位王子一樣冷漠,她有點小小的受傷。
??“娘親,我想回家了。”小女生難過地對娘親說道。
??“為什麽?比賽很好看呀,一會還有賽馬呢,娘親從沒看過,再陪娘親一會,好不好?”她揉著女兒的卷發,綻開笑顏。
??不想看窩闊台失魂落魄的樣,可能是稍年長了幾歲,也經曆了一些事,不再象從前那樣愛顯擺,收斂了鋒芒,藏起自己的好,某些方麵還是留給親親老公看到比較好!
??“那好吧!”詩霖嘟噥著,把頭埋進爹爹的脖中,不看烈哥哥了。
??林妹妹啄吻著女兒的粉頸,一同把身子投進了君問天的懷中。
??“這位小姐是?”窩闊台一直在看著她娘倆的笑鬧,看得心醉、神離。是兩個一模一樣的碧兒啊,這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被這樣一大一小的兩個女子圍在身邊,那就是快樂和幸福的極至。
??“君詩霖!”君問天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卻深不可測的笑意,“大汗應該記得,亡妻懷這孩子時,承蒙大汗照顧多日。對大汗的這份恩情,君某從不敢相忘。”
??“這些小事,君堡主何必掛在心上。”窩闊台心中驀地升起一股寒意,訥訥地笑著,聲音透著些緊張。
??“這怎麽行呢?君子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大汗用得著君某的機會應該很多呀,長子們西征、對南宋的攻占、皇宮的修繕,嗬,就是大汗喜愛的美酒和美女,大汗隻要開口,君某都會鼎力相助。”
??窩闊台呆了半晌,根本沒察覺君問天口氣中的輕蔑和嘲諷,他全心全意已沉浸於眼前這淺笑如詩的卷發女子不是碧兒的失落中。
??碧兒也活潑,也俏皮,可是和這位林夫人好象真的不太一樣。哪裏不一樣,他又說不出!對他表現得太冷,一點依戀都沒有嗎?
??身後的耶律楚材可聽出來了,撫開被風吹起當住視線的胡子,沉聲說道:“君堡主到是替大汗設想得周到,不過,沒必要,蒙古現在兵強馬壯,國庫充實,應付那些足足有餘。”
??打腫臉充胖子,不過,他不和他們計較,一群苟延殘喘之輩。君問天笑,“那甚好,君某隻是建議而已。老大人,幾年不見,你的胡子可全白了。”
??“歲月無敵。”耶律楚材微微閉了下眼,打量著林妹妹,眉心蹙著。
??這女子即使不是舒碧兒,但也一定和她有著什麽關係,他的直覺告訴自已。可是舒園隻有兩個女兒,都已身亡,也沒傳出有什麽旁枝,她到底是誰呢?
??“老公,騎馬比賽要開始了。”林妹妹以手遮眼,看到人群往馬場湧去,急得大呼小叫起來。“老先生,以後再聊,現在看比賽要緊。”她對耶律楚材擺擺手,這老頭雖說當初陷害了她,但各為其主,她不怪罪他。至於要不要報仇,那是老公的事。不過史書上沒說這白胡子老頭怎麽死的,莫非是她老公害死的?唉,到了這蒙古,她無論用二十一世紀的那些法律條條文文來分析事物,隨他們玩去吧!
??林妹妹拉著君問天就要往馬場衝去,根本不在意眼前站著的是當今的大汗和朝中第一眾臣。
??老先生?耶律楚材陡地僵如岩石。這個稱呼隻有舒碧兒用過。
??“注意身子。”君問天從不喜歡與人玩口舌之爭,他喜歡用行動來證明。網早已撒下,魚也已進來,他隻等收網。無意再和窩闊台和耶律楚材虛與委蛇,淡然地點下頭,“我家夫人好奇心重,大汗、耶律大人,失陪。”
??一家三口瀟灑去也,轉眼沒入人群之中,失去了蹤影。
??窩闊台與耶律楚材立在原地,麵麵相覷。
??這大概是全蒙古唯一敢冷落他們的兩個人嗎?而他們也甩不了臉色、擺不起駕子。
??賽馬一匹匹如閃電在草原上馳騁上,歡呼聲如浪潮,把所有的聲音全席卷了。
??“老公,你說他們認出我來了嗎?”人群中,林妹妹偷瞄那對君臣。
??君問天不以為意地道:“認出不認出對我們都沒影響,他已經不值得我去防衛了。”
??“嗬嗬,老公,我發現我個人魅力還是很大的!”窩闊台那眼神明明白白寫著對她的留戀,她多少有那麽一點虛榮哦!
??“被一個酒色之徒盯上,你有什麽可得意的!”俊美男子毫不留情地潑了那一盆冷水。
??林妹妹不服氣地挺挺腰,急於證明自己的魅力,“那這樣吧,我出去招搖一圈,看看有沒人和我搭訕,你看看我有多厲害了。”說著,轉身就想走,剛一起身,手就被君問天扣住,她撒嬌,說試試看嘛,趁他不注意,一下子把手抽出來,轉身快走。還沒走幾步,突然覺得身體一飄,兩腳離了地。
??君問天從身後把她攔腰抱起,夾在胳膊底下,“好好看比賽。”
??懷中的君詩霖看著娘親手舞足蹈的偷扮鬼臉樣,輕輕歎了口氣,不禁懷疑這樣的娘親把她硬留在君府,到底能教她什麽?
??賽場上,喝彩聲如潮,唯有窩闊台象置身在無人之境,臉板得嚴嚴的,一會兒擰眉一會兒展眉。
??“耶律先生,你說是她嗎?”他低聲問。
??耶律楚材抿著唇,依然如木雕一般,一動不動,不發一言。
??“朕不管了,管她是不是碧兒,朕都想要。”窩闊台目光灼灼地轉向耶律楚材,“朕知道碧兒分娩之前,你和皇後曾經去找過她,至少說些什麽,朕不想知道,但朕清楚碧兒的難產不是那麽無緣無故的。考慮到蒙古的政局,朕忍痛沒有追究,正如你所講,人死不能複活,朕還得為祖宗的江山著想。可現在她活了,朕不管你用什麽樣的法子,朕一定要得到她。你若做成了這件事,朕不追究乃馬真皇後,也讓貴由在太子之位上坐好,朕會戒酒,會疏女色,會振作,會做一個好大汗。
??耶律先生,這交易公平嗎?”
??耶律楚材幽幽地看著草原的深處,淡然一笑。
??禦棚內,乃馬真皇後含笑接受其他妃嬪們的敬酒,慈愛地夾了塊肉放進坐在身邊貴由的碗內,語氣輕柔,音量極低,“皇兒,你該學會挑起一國的大任了!”
??貴由咀嚼著鮮美的羊肉,微微一笑,“母後,皇兒何時讓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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