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你為什麽要改名？
兩隻手緊緊的攥在一起，那是久違的溫度，萬千回憶翻江倒海般襲來，模糊的回憶漸漸清晰，仿佛就在眼前。
??“阿萱，在花朝三中的生活，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可是快樂的日子還真是短暫，就一個學期，”陳懷瑾說，“阿萱，那年寒假，我和我媽出國了。”
??“我知道，”心芷萱抽出了手，喝了一口酸奶，波瀾不驚的說，“開學後，我問了徐老師，徐老師告訴我的。徐老師很詫異，她沒想到連我都不知道你的去向。”心芷萱還是很介懷。
??出國之前，陳懷瑾沒有告訴心芷萱，她自知有愧：“去A洲的手續早就辦好了，原本是打算上完高一再走的。你知道的，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因為什麽，但是他們常常吵架。可是……可是那年除夕的時候他們兩個又吵架了，這次吵的很凶，感覺家都快被他們拆了。我躲在屋裏不敢出去，我捂上耳朵也還是可以聽到他們吵架的聲音、摔東西的聲音。外麵鞭炮劈裏啪啦的聲音也掩蓋不住他們在的吵架聲……”
??“滾！離婚！這種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了……”茶杯落地清脆的聲響是那樣的刺耳。
??“離婚就離婚，我早就想和你離婚了，這就不是人過的日子。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我竟然跟了你，”女人顫抖的大喊道，“如果不是為了阿光，我早就和你離婚了。”接二連三的物品被扔到地上，清脆的聲音就是這個家庭破裂的聲音，滿地狼藉就是這個家庭支離破碎的樣子。
??在浮光的記憶裏，父母三天兩頭的吵架。隨時隨地，隨便的一句話一件事兩個人都能吵起來。浮光常常不知道兩個人吵架的原因是什麽。父母吵架的時候，浮光總是躲在自己的屋裏，躲在角落裏。捂上耳朵，蒙上頭，披上被子，把自己包裹起來尋找一絲安全感。
??因為父母常常吵架，浮光從來不敢領同學到家裏玩。因為她不知道，她的父母會不會當著她的同學麵吵起來。
??“阿光是個女孩子，她必須跟著我……”
??十六歲的浮光蒙上被子，縮在自己的床上。諾大的房間、寬大的雙人床把浮光顯得更瘦小了一些。浮光緊緊的捂住耳朵，可是聲音還是會透過指縫鑽進浮光的耳朵。窗外的鞭炮聲根本掩蓋不住父母的吵架聲。窗外的鞭炮聲愈加密集響亮，小區響起新年鍾聲。新年了，可是浮光耳邊依舊是父母的哭喊聲、吵罵聲，砸東西的聲音。預示著家庭破碎的聲音不絕於耳。
??身邊手機響起，是心芷萱的拜年信息：“阿光，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多麽簡單的祝福，但是浮光一點都不快樂。一年當中最應該感受快樂的一天，浮光感受到了孤單、恐懼、無助，浮光知道父母這一次吵架與以往不同。這一次，她仿佛看到了曾經苦苦維持的家庭，支離破碎後的樣子。
??“阿萱，新年快樂！祝你家庭幸福和睦！”這是浮光現在最大的願望，她把自己無法實現的願望送給了她最好的朋友。
??接二連三的拜年短信湧入手機，浮光心煩的關掉手機，扔到了床頭櫃裏。
??既然自己早晚要被這個世界遺忘，那還不如率先出手，選擇拋棄這個世界。
??正月初七的時候，浮光的父母早早出門了，再次回來的時候隻有浮光媽媽一個人。
??陳孟茜摸摸浮光哭花了的臉蛋：“阿光，不哭。收拾行李，我們今晚就走。媽媽帶你離開這個城市，我們會有更好的生活。”
??“去哪兒？”浮光心裏有個答案，但是她不願意相信，她希望媽媽可以給它另一個答案。
??“去A洲，我們今天就走，”陳孟茜眼裏有了希望的光，“阿光，A洲和花朝不一樣，在那邊就我們兩個人，阿光也不用再害怕了。”
??“那我上學怎麽辦？你答應我的，上完高一我們再走的。現在過去我怎麽上學？”浮光向後退了一步。
??陳孟茜耐心的說：“可是現在情況有些變化，你去A洲也可以上學啊。那邊會有新同學，還有會外國同學。你的口語會變得很好。你不是很希望自己可以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嗎？”
??“你和爸爸離婚了，對嗎？”浮光問出來的時候，沒有她想的那麽緊張，好像是個很多隨意的問題，就像在問一句：你吃飯了嗎？
??“就算爸爸媽媽離婚了，你還是爸爸媽媽的女兒，爸爸媽媽對你的愛不會減少，”陳孟茜說，“是爸爸媽媽不適合一起生活，但還是會一起愛你。”
??“唔……”浮光鬆了一口氣，“離了挺好，省的我天天聽你們吵，你們吵的不累，我聽著都累。”
??浮光也不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心話。父母離婚了，她就不用每天提心吊膽的擔心父母隨時隨地的吵架。但是真的知道父母離婚，又有一點失落。即便是破碎的家庭那也是完整無缺的家庭，但是現在，家庭好像缺了一角。
??浮光拖著放空的軀殼轉身回到臥室，家庭的巨變已經讓她筋疲力盡，她無暇考慮她的朋友，即使是最好的朋友。
??收拾行李的時候，浮光把手機落在了床頭櫃裏。
??“阿萱，對不起啊，我沒記住你的手機號。等我在回國的時候，已經是三年後了，那個時候你已經從三中畢業了，我沒找到你。我問徐老師要了你的聯係方式，但是打過去已經關機了。”
??心芷萱突然覺得眼前的陳懷瑾好像曾經的浮光：“所以，你真的找過我？我並不是毫無存在感？”
??“當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隨口說的，”陳懷瑾麵帶歉意，“隻是，那時的我一點事都承擔不了，以為父母離婚了，以後就沒有幸福生活了。隻想著匆匆的逃離那幢房子。到了A洲才發現把手機落在了家裏。那個時候補辦手機卡隻能回國，所以就一直耽擱了。上次回國的時候，是六月中旬。還不知道你上哪所大學，走的又匆忙，還是沒能聯係上你。直到這次，我知道你在花朝，就纏著爸爸給我找花朝大學的朋友打聽，才打聽到你。”
??“你在A洲過的怎麽樣？”知道浮光找過自己，心芷萱就很滿意了，她一直懸在心裏的問題也就有了答案。
??剛到A洲的時候，浮光去學校上學都提不起精神。完全陌生的環境，完全不一樣的教學方式，浮光很難接受。
??而陳孟茜拿著從國內帶過去的資金，在A洲開了一間洗衣店。也正是因為這間洗衣店，陳孟茜才和陳升平相識。
??陳升平計劃去國外考察一段時間，為了找到更好的醫療設備。但是臨時得到通知：兩天後，A洲有一個學術會議，正是關於全球最先進的醫療設備。於是，陳升平直接買了下午的飛機票飛往A洲。
??可是下飛機之後卻被一個熊孩子弄髒了西服，陳升平麵帶微笑的說：“Its OK！”可事實上，他一點都不OK。
??陳升平走的匆忙，隻穿了這一套西服，在酒店附近，陳升平看到了陳孟茜的洗衣店。剛到A洲的陳孟茜語言還不太通，磕磕巴巴的和客戶溝通，剛好陳升平也在店裏就幫著溝通了一下。
??陳孟茜知道陳升平衣服要的著急，作為報答當場就給陳升平幹洗熨燙。聊天的時候，陳升平得知陳孟茜的情況，陳升平當時隻覺得這個女人不一般，並沒有多想，雖然他的妻子已經去世三年了。
??第二天傍晚的時候，陳孟茜正準備閉店回家。卻見到陳升平衣衫襤褸的出現在洗衣店門前。
??陳升平被打劫了。錢和手表、手機全都被搶走了，隻給他留下了一本護照。對方直接拿著槍指著陳升平，他連反抗的膽子都沒有。最後劃爛陳升平的衣服理由也很簡單，因為搶的錢太少了，對方隻是為了解氣。
??陳升平原本擔心酒店不安全，於是所有的錢和卡都帶在了身上，誰知道戴在身上更不安全。陳升平在A洲一個人都不認識，隻認識這家洗衣店的老板娘，隻好來碰碰運氣。他都想好了，如果陳孟茜不幫他，他大不了餓肚子，餓兩天死不了。
??“我想問你借點錢，我明天就換給你。我還可以給你利息，”陳升平說，“原本打算直接去其他幾個國家考察的，但是現在被搶的一分錢都不剩了，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我隻能回國了。但是我明後天還有兩個會，很重要，我不能不去。我保證明天我就打電話讓我助理給你打錢，今天真是太晚了，隻能明天給你了。”
??陳孟茜沒說行也沒說不行，洗衣店生意並不是很好。估且不說她手上資金並不富裕，就算富裕，一個隻見過一麵的人，張口就問她借錢，誰能不懷疑。
??“我先給你找身衣服吧，你明後天開會也不能穿這身去。”陳孟茜回到庫房找衣服的時候，心裏一直在權衡，要不要借錢給陳升平。
??萍水相逢，即使陳升平昨天幫過她，但是昨天給陳升平幹洗熨燙陳孟茜已經是給了打折價的，也算是報答了，不借錢似乎情理之中。
??異國他鄉，陳升平一定是走投無路了，才會來找她這麽一個開洗衣店的陌生人尋求幫助。當初開店的時候，陳孟茜也問親朋好友借了一些錢，可即使是親朋好友，還是很多人找各種借口不借她錢，陳孟茜知道被人拒絕的滋味。
??“這是之前客人丟在這裏的衣服，都是他們不穿的了，我留下來想著縫縫補補可能用得上。你試試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我給你改一改。但是阿姨已經下班了，我改的不好。”陳孟茜沒提借錢的事，陳升平是個聰明人，他也沒再提借錢的事。
??陳升平西服脫脫穿穿好好幾次，陳孟茜一次一次的改，細致又耐心，兩個人聊天聊得都是國內的家常。
??“這回呢？再試一下！”陳孟茜幫陳升平穿上衣服，“我這手藝不行，要是阿姨在，你就不用穿穿脫脫這麽多次了。我這針腳也不利索，你湊合穿兩天吧。”
??“嗯，合身多了，”陳升平對著鏡子比了一下袖子，“挺好的了，都看不出來是有針腳。”
??陳孟茜笑了：“要是能叫你看出來，那這衣服還穿的出去了嗎？”兩個人的聊天越來越自然。
??“那我先走了，謝謝你的衣服！”陳升平還想著要怎麽讓助理給他打錢，畢竟現在他身上連張銀行卡都沒有。
??“陳先生！”陳孟茜喊了一聲，抿了抿嘴，“你需要多少錢啊？我手上現金不多，這個店不怎麽賺錢的。”
??“謝謝你，老板娘，不用了，”陳升平似乎也覺得問一個陌生人借錢不妥，“酒店有早餐，我早上多吃點就可以了。”
??“錢我真的沒有多少，不過我每天都要給阿光帶午餐。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給你帶出來一份。就怕你吃不慣。”這是陳孟茜想到最省錢又能幫到在對方的辦法了。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陳升平有點驚喜，“不介意不介意，就是怕麻煩你。”
??“那你明早來店裏取吧，”陳孟茜拿出五十元A幣，“我身上隻有這些了，你拿著應急用吧。”
??“不用不用，”陳升平連連擺手，“有飯吃，就不用要錢了！”
??陳孟茜還是把錢塞給了陳升平：“多了也真的沒有了，拿著吧！”
??“好，我回國一定還你！”陳升平接過錢認真的說。
??陳孟茜給錢的時候就沒想過還能收回來，畢竟是個陌生人，回國之後誰還會想著還你錢。
??兩天很快就過去了，陳升平在臨走之前來和陳孟茜告別，並記下了陳孟茜的聯係方式。陳孟茜好人做到底，開著她那輛破舊的二手客貨把陳升平送到機場。
??第二天中午，陳孟茜就接到了電話。是陳升平打過來了，就是為了告訴陳孟茜他已平安落地，還補充了一句，等到公司就給她轉錢。
??陳升平真的說到做到，直接給陳孟茜打了五千人民幣，大約是陳孟茜借款的十倍。
??“陳女士，這也沒多出來多少，我說過要給你利息的，還有你給我帶的午餐很好吃。私房手工午餐很貴的，你就收著吧……你要是直接把錢還給我，那你就是不把我當朋友啊……那你要是嫌多，那你就先幫我存著吧。以後我還要去A洲出差的，萬一我又被搶劫了，還要去找你幫忙呢！”陳升平笑嗬嗬的勸陳孟茜，“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你幫了我，這情誼我記著呢。”
??話都被陳升平說了，陳孟茜又不能直接給打回去：“那這錢我給你存著，下次你來的時候我當麵還給你。”
??沒過多久，陳升平就又去了A洲，還是住在陳孟茜洗衣店旁邊的酒店，陳孟茜隻收了她借出去的那部分錢，多餘的錢一分不少的還給了陳升。這個舉動讓陳升平對陳孟茜的好感度倍增。
??從此，陳升平每個月都會去一次A洲，每次去都待上一個禮拜。公司的人，都以為陳升平要在A洲開分公司了。一年之後，陳升平和陳孟茜決定結婚，沒有婚禮，也沒拍婚紗照，就連結婚證也是兩年後才領的，就是浮光回國的那一次。
??也是在這次回國的時候，浮光提出了要改名。浮光變成的陳懷瑾，陳升平的變化最大，他對陳懷瑾有求必應，看到所有的好東西都要買給陳懷瑾。
??“你為什麽要改名？”同樣是重組家庭的心芷萱從來沒有想過要改名，不管是姓高還是姓舒，她都沒有想過。
??“為了讓自己過得舒坦一點。”陳懷瑾看著心芷萱，“阿萱，當我還是浮光的時候，我的心思全在花朝，我想回到三中的課堂中，我想和你一起畫畫看雜誌。即使身在A洲，但是沒有一刻不想著回花朝，隻有我和媽媽在A洲的時候，日子過得很苦。那個時候，我總想著有一天，我還會回到花朝。但是，後來遇到了爸爸，哦，就是陳升平。他對媽媽很好，他和媽媽相戀以來，我能看出來，媽媽很幸福，也輕鬆了許多。他們兩年都沒領證，其實是在認真的考慮，畢竟兩地分居不是常事，等到後來，爸爸……”
??陳懷瑾到現在才察覺到心芷萱的微表情，尷尬的笑笑：“我叫習慣了，他對我也確實很好，配得上我叫他一聲爸爸。後來，爸爸逐漸的把公司業務挪向澳洲，我就知道，我要做好在A洲生活一輩子的打算了。爸爸的業務調整好之後，他就和媽媽結婚了，我也就改名了。”
??心芷萱心裏並不舒服，高環宇對她也很好，也是要什麽買什麽，還讓高空護著她。但是她從沒叫過高環宇爸爸，高環宇也從不讓心芷萱叫他爸爸。
??心芷萱對高環宇，有感謝，有尊敬，也有愛。她可以纏著高環宇講故事，也可以給高環宇捏肩捶背，也可以和高環宇打嘴仗，但是唯獨沒有叫過他爸爸。
??在心芷萱心裏，爸爸是賦予她血肉的人，是個神聖的詞，不是誰都可以叫的。但是宇哥也是個神聖的詞，也隻有高環宇配得上。
??心芷萱總是覺得改名也好、叫爸爸也好，浮光有著太多的無可奈何。
??“我可能隻是為了告訴自己，要重新開始了。要忘記以前的生活，要迎接新的生活。要時刻做個純粹的人！”陳懷瑾笑著看看心芷萱，“我的名字不好聽麽？懷瑾……我想了好久呢，懷瑾握瑜兮，心若芷萱。怎麽樣，和你的名字是不是還挺配的？”
??心芷萱被猛地敲醒：“你真的是因為‘懷瑾握瑜兮，心若芷萱’才取得這個名字？”
??陳懷瑾收起了笑容，緊張的看著心芷萱：“怎麽了？你不高興了啊？”
??“沒有！我……我就是沒想到……”心芷萱驚到說話舌頭打結，她沒有想到曾經的一句玩笑，那時的浮光卻記到了現在。
??“你為什麽叫心芷萱啊？”課堂上安安靜靜，浮光低著頭小聲的問，每人能看出來她在說話。
??“‘懷瑾握瑜兮，心若芷萱’怎麽樣？好聽吧！”心芷萱得意的偏過頭衝著浮光挑眉。
??浮光抬頭看了看老師，又低下頭悄悄的說：“好聽，我覺得叫懷瑾或者握瑜也挺好聽！”
??“懷瑾？握瑜？”心芷萱小聲的重複這兩個名字，卻被老師叫了起來、
??“心芷萱！又說什麽呢？”老師嚴肅的敲敲黑板，“來說說這道題怎麽解！”
??心芷萱站在原地，浮光在下麵偷笑。心芷萱求助的看著周圍的人，大家都不會但是大家都乖乖的不惹事啊。
??老師把書摔在講台上：“一天什麽都不會，還就知道聊天，站著聽！”
??老師繼續講課，心芷萱低聲說：“我覺得懷瑾更好聽！”
??浮光笑嗬嗬的在演算紙上寫著“懷瑾”，寫了好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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