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鐵流
九月初了,秋日的末尾,天氣已漸漸的轉涼,樹上的葉子大片大片的黃了,然後落下來,在漫漫漠漠的秋風裏,讓山河變了顏色。
大夏的河山,也確實在變著顏色。
這是英雄輩出的歲月,黃河兩岸,無數的豪傑前仆後繼的參與了對抗外族侵略的戰鬥,河北的紅巾軍,山東的八大響馬聯盟,山西的八字軍,川北的義軍,活動在太行山的大光明教巨木旗——一個個的人,一股股的力量,英雄與俠士,在這混亂的大時代中卓出自己的抗爭與犧牲。
而在抗擊異族侵略的第一線,甘奉所率領的大夏正規軍四川兵團正在和燕國大汗赫連闊進行一場國運之戰。
烽火延燒,戰鼓轟鳴,回回砲的爆炸聲猶如雷響,震徹城頭。鎮南城,隨著箭雨的飛舞,無數的石弾正帶著點點火光拋向遠處的城頭。
城牆之上的城樓已經在爆炸中坍塌了,女兒牆已出現了缺口,旌旗傾倒,在他們的前方,是燕國大軍的前鋒,超過五萬大軍聚集城下,數百回回砲正將塞了猛火油的空心石弾如雨點般的拋向城牆。
對於燕國大軍來說,盡大半年的戰爭,不論是漢軍還是其他民族軍隊,都陷入身體和心裏的煎熬,戰場,如巨大的碾輪。
時間不斷的消耗幾十萬大軍的銳氣,無休無止的功城,一次次的登山,又一次次的敗退下來。
從六月起,天氣逐漸炎熱,時常來臨的雨水,濺泡著腐臭的屍體。不知什麽時候兵營發生了小規模瘟疫,瘟疫首先從色目人的營帳被發現,一開始將軍們並不是很在意,那些歐羅巴臭人,本身就不耐暑,又常年不洗澡,往常時候也經常發生這樣的狀況。
但這一次好像有點不同,六月中旬,瘟疫迅速向其他兵營蔓延開來,燕國大軍隨軍薩滿不斷的啟告長生天,赫連闊隨即將色目人撤出大營,一部分傷兵也隨著色目大軍北撤。
六月十七日這天噩耗傳來,圍攻重慶的大軍,遭到三萬苗壯藤牌兵的偷襲,在城內守軍和長江水軍的配合下,軍械糧草損失慘重。
重慶功防的慘敗使赫連闊處於兩難得狀況,現重慶攻城大軍所餘軍隊已不足與對重慶構成威脅,繼續增加兵力,糧草又成了大麻煩。夏軍長江上的五萬大軍不斷上岸騷擾燕國人的糧道。撤回圍攻重慶的大軍也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如重慶得不到威脅,夏軍會源源不斷把援軍和青壯糧草運進鎮南城,鎮南城的破城日期更是寥寥無期。
如今大營又爆發了瘟疫,雖然焚燒了屍體,撤出了易染病的色目人和傷兵,瘟疫是不是能消失?赫連闊自己都覺得希望不大,難道隻有撤軍一途?鎮南城的攻防也到了緊要關頭,從剛開始的夏軍對燕國大軍的一邊倒的屠殺,到燕國大軍能順利功至城牆下,到這幾天有部分勇士能登上城頭,赫連闊覺得夏軍正在失去優勢,死傷大多是漢兵,不然再從後方征兵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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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漢人隻要有點吃的,再征個一二十萬人是很容易的事。
正在赫連闊舉棋不定的時候,七月一日這天夜裏,浩大的戰鬥突如其來。
七月一日這天夜裏爆發的戰鬥,對於降將楊大淵來說,也是一個震撼的,無法弄清楚的亂局。當然,這也是因為他負責的東西並沒深入赫連闊軍隊的高層,縱然有部分消息傳來,楊大淵所知的信息仍是粗糙的,隻知道有一股夏軍騎兵突然襲營,而後整個燕國二十萬大軍都被牽動,對奔襲而來的幾千夏軍騎兵進行合圍,完成一次大的戰役。
二十萬大軍的雄壯,浩大而龐然。身處其中,楊大淵也隻能通過數字來辨認許多事情,在夜色中,原野上,無邊無際,縱然 夏軍是三頭六臂也逃脫不了被全殲的命運,此時,大家對於這場戰役,還是有信心的。
敵人隻幾千騎兵襲營,也隻能破釜沉舟,孤注一擲。
然而,若從整一個全景的角度,便能看到。就在這二十萬大軍,還沒擺好陣型,分配好各自的任務,在燕國主營中,第一輪的殺戮已經開始,幾千夏軍鐵騎圍繞身心俱疲燕國草原勇士展開了來回衝殺。在第一時間就擊潰了燕國人的戰陣,火焰與鮮血在夜幕下盛開。夏軍鐵騎在人群中耕出一道道血犁,瘋狂的撕裂著成建製的部隊。
夜鳥從天空中飛過,
一名老兵測耳傾聽,正要趴到地上,將耳朵附在地麵上,陡然間,馬蹄聲敲打著的麵的聲音逐漸變大。楊大淵所在的漢軍紛紛大喊大叫起來,瞬間無數戰馬襲來。夏軍的騎兵向風一樣衝殺過來,鋼刀揮斬。
“哇——”尖銳而凶狠的喝聲中,刀光乒的斬在一起,黑暗裏爆出火花,那夏軍的騎兵,夜色之中不知有幾百幾千的騎兵往這裏衝過來,帶著點點火光,不多時,火光便向四周蔓延,,是騎兵在奔馳之中點燃的包上火油布的箭矢。燕國漢軍 在楊大淵的率領下,齊聲大喊:“結陣-——”這整齊的響聲一時間震動了整片夜空的戰場,成千上萬的步兵在原野上擠在一起,盾牌舉起,長槍如林,弓手挽起長弓,緊接著,隊形又是第二陣,第三陣。
箭如飛蝗,掠過夜空。
還沒有多少心裏準備,雙方你來我往,箭如雨下。前麵步兵緊紮馬步,已經擠成密不透風的一堵牆,軍陣側麵,草原騎兵也在飛快的奔馳調動。數萬人的軍陣朝著前方蔓延而去,夏軍騎兵在一個使槍的大將帶領下,眨眼衝過所謂的“一箭之地”。
這些穿著鎧甲,頭戴燕赤盔的騎兵在飛奔之中,不斷調整著陣型,而少數中箭的騎兵,已經被拋在了大隊的後麵。
雙方距離如此之近,兩邊都不存在放箭的機會了。
所有人都拔出鋼刀,口中爆喝,數千夏人騎兵,直衝向燕國大軍前列。
這一刻無人可以後退,馬隊在轟然間,衝進密集的步兵陣列,像是瘋狂的打樁機,不斷夯進燕國的軍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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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千的刀光在峰線上飛舞,鮮血爆裂,人在這一片瘋狂的針線上撞成肉泥,戰馬上的騎兵揮刀撲進那密集的人群。整個戰場,在這交鋒的一瞬間,提升到最為慘烈的成度。
一直以來,夏朝軍隊都是軟弱的,有誰知道能有這樣一支騎兵,在這一刻有如此大的勇氣和能量。百年前,那個翰山易翰嶽家軍難的部隊靈魂附體?
不久之後,這支漢軍中的精銳全線崩潰。
山東,膠州灣,一艘海船在暮色中靠近岸邊,在這個整個長江以北戰火撩燃的大地上,燕國大軍占盡巨大優勢,但在海上,還是大夏的天下。船上依次下來十幾人,中間簇擁著一個三十餘歲的中年文士,岸上有一二十人牽著馬迎了上去。
一江湖打扮的粗壯漢子道:“王臣相,看這天色,像是要下雨了呀。”
看著一張山東地圖的王鳴之嗯了一聲,小心將地圖收了起來。“一路探查過了嗎?”
這漢子是少林寺俗家弟子,叫陳堯,已跟隨王鳴之多年。
陳堯點了點頭道:“今日抵達膠州,進城太危險,我家就在膠州二十裏的陳家莊。我雖然父母雙亡,但伯父一家還在,今晚趕點路到我伯父家休息一晚,明天一路向西,路上都有我們的人接應,到達沂蒙山的新沂,有人會引薦沂蒙山的王蛟和丞相會麵。”
陳堯順著目光向西望去,心中卻沒有那種麵對故鄉的親切感。這裏對他來說是故鄉,但也是傷心地。要不是牢記著父母還葬在這裏,他根本沒有想過要回來。對故鄉的一切記憶,恐怕都是十幾年前饑荒的時候,父母臨死前看自己的眼神。
自從八歲就跟著一個遊方和尚離開家鄉,到少林寺習的一身精湛的武功,後來被覺善大師派到王鳴之大人身邊,他已經十五年沒有回來過。
近鄉情慌,越接近家鄉,許多小時被遺忘的事情,一個一個浮現在心頭。故居門口那顆大棗樹,他還記得他娘每到棗子快熟的時候,總要把紡車搬到棗樹下看著棗子,然後等棗子熟了,他就跟他爹一起去膠州縣城賣棗。
他還記得又一次上街,一個挑擔子的貨郎問他要了一個棗子,他戀戀不舍得給了,對方卻給了他一個糖人。那是他第一次吃糖,那種甜到心裏的滋味,至今都難以忘懷。
在這個寧靜的小村莊裏,所有村民都和陳堯一樣,雖然貧困,但都安逸的生活著。
直到有一天,燕國人進村,收走了大部分的糧食後,那個寒冷的冬季,父母死了,自己快要跟著父母走的時候,被一個路過的和尚領到了少林寺。
他突然明白了過來。家鄉就是一個人的根。自己不論走到哪裏,自己的根始終在這個小村莊。因為有根,自己才有歸屬感,自己不再是一個孤墳野鬼。
在這個大時代裏,有人選擇在第一線抗爭,有人選擇迂回,有人選擇呐喊,有人選擇苟且,有人選擇逃離,有人選擇逃避,也有人選擇跪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