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海商
自百年前,水上絲綢之路興起,和西方貿易來往日趨頻繁,夏神宗時期,朝廷在寧波、泉州和廣州設立三大通商口岸,由於朝廷將廈門租借給葡萄牙人作為存貨場所,泉州在三大通商口岸之中的地位尤為突出,已成為東方的第一大港。
在泉州的百年興起的過程中,泉州城內的八大行商並非始終是此廳內坐著的這八家。
隻有江南鄭家始終列居八大,其他七家則是風水輪流轉,每幾年年就會更迭一回。
百十年來,晉商、徽商、魯商、粵商等各省大商巨賈們,無時無刻不惦記著這八個鑄金山淌銀海的位置。
蒲壽庚之所以能以一個外商成為八大行商之首,便是因為在十幾年前,利用從西方用來的稀缺物資獲得了大量錢財,一次性投資當時的大夏權臣史彌簡,獲得泉州市舶司提舉這個關鍵位置。
蒲壽庚作為一個綠教狂熱分子,自然不會受到儒家道德的約束,把人性的奸詐利用到極致。
這十年裏,不止一次的帶領其他七家海商,狠狠打退了來自晉商、粵商、魯商等大閥的狙擊。
很有幾次,他甚至不惜命自家下血本,也要幫助其他七家。
幫他們度過了一次又一次難關。
然後再帶領八大家不斷的發展壯大力量,終成八家龐然大物。
正是靠著實打實的利益襄助,才使得蒲壽庚成為了整個泉州城甚至整個江南的翹楚人物,被公認為當世人傑。
雖然八大海商家族並不在江南四大家中,那也隻是因為朝廷刻意限製了這八家人科舉入仕,禁止此八家海商入官途。
但論實力,這八家絕不在江南四大家族家之下。
八大海商本家雖不會入仕,卻不斷通過聯姻,資助等方式,培養其在官場上的力量。
整個江南,都被這八家織成一張大網。
而作為大本營的泉州,更是被這八家經營成了鐵桶陣!
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的耳目。
今日泉州鄉軍大營之變,隻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功夫,就悉數為八家人所知。
雖然因為黎明時陰雨天之故,鄉軍大營內發生的事暫時還知道的不大明了。
但知州衙門內發生的事,八大家卻知道的幾乎分毫無差。
自然,也都知道了甘棠利用金蟬脫殼之計,一舉收複泉州鄉軍的壯舉。
這也是他們八位鹽業巨擘此次聚首的直接原因。
作為海商勢力中的一部分,在蒲壽庚招募的能戰之士的兩千人撤往海上,剩餘的力量其實並不算強大。
然而正是這個原本許多大佬連正眼都不願看一眼的勢力,此刻卻忽然變的極為危險,。
因為以往鄉軍曾經幹過的那些髒活臭活,現在卻極有可能成為讓諸多大勢力死無葬身之地的直接罪證!
其中,就有他們八大海商。
“原以為襄陽王不過一十幾歲的少年,雖然身居高位,卻不過是靠祖宗和家族餘蔭吧了,沒想到啊……”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麵色凝重的說道。
說話的是人名叫杜明,其有一孫女嫁給了朝中宰輔石重為小妾。
另一海商李洲說道:“不能小瞧了這位,其先祖幾代人一直是大夏柱石,在大夏軍中勢力盤根錯節,其祖父又是前吏部尚書,在文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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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有崇高的聲譽,門生故舊偏不朝野。雖然是一少年,但不可小視呀!”
“唉,宮裏那位真真是個會用人的,尋了這樣一個棘手的人物做刀,刺蝟一樣讓文武都難以下手,真讓人為難啊。”
“誰敢直接動襄陽王,就算真殺了他,也難得善終,反而會迎來滅族大禍。”
“還有太後這個實權人物作為後盾,要是宮裏的這位動了真怒,誰能扛得住?縱然我們無所謂,可家風門聲還要不要了?”
牢騷不絕之人,名喚王躍,是王家家主,看起來很富態,穿一身員外服,平日裏總是笑眯眯的,有點像財神爺,人緣極好。
不過他的話,卻讓堂上氣氛愈發凝固。
接下來,就無人說話了。
一個自帶防禦光環,文武不侵的人,怎麽對付?
杜明語重心長道:“世侄啊,話雖如此,可這些年泉州官場與社會閑雜,或多或少都替咱們幹了些不光彩的事。其中,就有替咱們除卻競爭對頭……”
“世叔!”
蒲壽庚沉聲警告道:“我們八大海商商,從沒有和那些人有過直接聯絡,也不會和那樣的人聯絡。我們是清清白白的商人,是先皇和當今天子都褒讚過的商人。誰都不能隻憑借屑小的汙蔑之言,就往我們身上潑髒水。
這些年來,咱們修橋補路,賑濟災民,是世人共認的良善人家,是先皇禦筆親書的‘國之義商’。
這一點,任何時候都不要忘記。”
杜明雖然年高,可此刻麵對小幾輪的蒲壽庚,卻不曾倚老賣老,反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世侄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蒲壽庚麵色放和緩些,微笑道:“諸位這般慌張前來,我以為出了什麽大事……當然,這件事不算小,但也不至如此興師動眾。如今最該著急的,其實並非是我們啊。多少人靠著那些丘八們賺些髒銀子度日,泉州城內的妓人、地下-錢莊有三成都是那些混帳摸來的,更別提那些黑賭坊和人市。
聽聞蒲壽庚一番話,眾人麵色愈發輕快了。
一個瘦高的中年男子笑道:“蒲大人不愧為我八大海商之首,有你在,我們心裏就踏實的多。”
此人為八大海商孫家家主孫良,為人行事素來陰柔,不過此刻看起來比較真誠。
蒲壽庚謝過後,頓了頓又道:“原本今日蒲某是要做個東道,難得能請諸位同僚一聚。隻是想來諸位還要回去收拾一些手尾,不如就等此事過後,再由蒲某做個東道,請諸位務必賞臉。”
其他七人聞言,紛紛起身笑言“客氣”,然後沒有太多客套就離去了。
他們的確有不少尾巴要早早斬斷……
等他們離去後,蒲壽庚收起笑臉,喚來一心腹,沉聲吩咐道:“立刻派人快馬加鞭趕往豪境,將今日之事告訴北麵的人,讓他務必盡快在海上發動攻勢,動用全部力量配合小泉一郎,攔截過往商船,蒲某也來個圍魏救趙!”
福建路福州府,福建安撫使衙東朝房。
安撫使董立麵色陰沉如水,轉運使榮昊同樣麵色不愉。
此二人,福建路地位最高的大員。
能讓二人如此震怒之事,在福建的地界上,屈指可數。
榮昊作為董立的副手,見董立一直都不說話,便歎息一聲道:“原本太後是想派一個身份微妙之人來破局,襄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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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不錯的人選,太後派他南下,也確實是為哪些蛀蟲而來。再加上他和賈儒的關係,由他出麵破局,總比我們硬啃輕便些。
太後更是將計就計,讓他隻身南下,本該與我等共謀,卻沒想到他竟會獨辟蹊徑,自己就將泉州軍權給收攏了起來,讓我們沒了插手操控的機會。
事到如今,該如何是好,還請大人示下。”
董立依舊沒有開口,榮昊沉吟了稍許,緩緩道:“人家既然整頓了軍隊,我等再想製轄於他,讓他為我等所用,卻是不易了。不過……
若是他不為之,朝廷必不容他。
不如,靜觀其變吧……”
“靜觀其變?”
董立沉聲道:“那要觀到幾時?如今國事艱難,王鳴之罷相,政事堂由賈儒把持,對付蒲壽庚,不過是江南幾家想插手越來越繁榮的海洋貿易吧了。我等都是受過甘甫公的恩惠的,難道就這樣看著他一頭紮進去。
沿海四路重地,大夏財賦七成出於此,敢有一絲動蕩,則社稷不穩。
這件事最好的結果是,震懾了貪官,國家增加了賦稅,又不能大開殺戮,如今這個形勢,北方隨時都可能發動又一次南征。
不能肅清吏治,我等隻是受到訓斥。
賦稅之地若是不穩,我等人頭都要落地!
投鼠忌器之下,手腳被縛而行,使我等封疆之臣猶如廢物一般窩囊。
怎麽靜觀?”
榮昊聞言歎息,想要從其身上割肉,還要忌憚生亂,何其難也?
偏京裏太後和內閣不能體諒,使得他們處境艱難。
董立皺眉道:“這些難道我們懂,襄陽王未必就懂,賈太師打的什麽主意!太後外戚又打得什麽主意!一個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震懾一下,好在海洋商業上插一腳,而另一個怕是對方做大,也想對蒲壽庚敲打一下,好乘機拉攏吧了。”
榮昊嗬嗬一笑,道:“大人,襄陽王南下的初衷,不會因為昨日之事改變。這一點咱們知道,京裏的雙方也知道。甘家哪個是個極精明的少年,太後和太師讓其出京為欽差,隻有整頓鄉軍和剿匪的權利,有清查貪官的權利,卻沒有審斷的權利,如此他還不明白,也用不著我等多費心思了。
但是既然咱們時間緊迫,怕他他做事不穩,我們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山不來就我,我可去就山。
我們何不趁機扶一把,壯其聲威?
董立聞言,眼眸一亮。
第二日泉州知州府衙內,韓濤正在處理源袁知州和提案沈岩雙雙被殺一案,就聽自巷道口處,傳來一陣銅鑼大鼓聲,又有司吏員用尖銳聲通報道:
“安撫使董立,轉運使榮昊大人到!”
眾人聞言皆變了臉色,還真讓王爺給猜到了。
韓濤一喜,忙命州衙官員跟隨自己前去迎接。等來到巷道口後,看著巷道口處的旌旗招展,他回頭對手下官員微笑道:“自半月前出京以來,今日終可收官。爾等勞苦功高。”
來到董立的大轎前,雙手捧著一份書信,遞給董立。
董立微微一愣,打開信件,看了一會,又將信件交給榮昊,等榮昊看完,雙方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之色!
“甘家那個少年竟然離開了,自己還是小瞧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