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北夏之後,離君千裏的日子,她常常會想,如果她留在盛京,能夠離他近一些嗎?
不會。
她會另嫁他人,挑一個門當戶對的夫君,和他成為兩個世界的人。
他會送嫁,喝她的喜酒,真心實意祝福他們百年好合。
他們的關係,止於朋友,止於親人,再也不可能有回旋的機會。
而她無法等。
女子的青春太短暫了,她無法等他五年十年二十年,等他有朝一日喜歡她,她賭不起。
十年二十年後,她容顏不再,憑什麽和那些青春年少的姑娘爭。
若是她不願意成親,一直賴在家裏,以長公主對她的寵溺,會縱容她。
她知道。
可她不敢等。
如今她是盛京雙姝,美名滿下,君夜宸依舊不愛她。
十年後,他就會愛上她嗎?
所以,當那個契機出現的時候,蘇窈毫不猶豫選擇了另一條路。
一條可以一直和他綁在一起的路。
那年,她去周邊郡縣遊玩,回城的路上,遇到北影閣的人。
隨行的暗衛,拚死保護,不抵對方蓄謀埋伏。
她連人帶馬車墜落懸崖。
當時——她以為自己死定了。
結果沒有。
同她一起摔下來的婢女,死了。
而她落在水潭之中,僥幸撿了半條命。
那夜晚,她永遠都不會忘記。
夜空很黑,沒有一顆星辰,她摔斷了腿,動彈不得,渾身濕透,傷口還在霍霍流血。
遠處有野獸的狂吠,嚇的她連哭泣聲強忍著。
怕招來豺狼。
她沒想過自己能活著走出去。
如此傷勢,無法行走,又累又困又餓又疼。
隨行暗衛早就在為她斷後之時,全軍覆沒。
馬車在被追趕之時,慌不擇路,衝下懸崖。
除了北影閣的人,也沒人知道她最終墜崖的地點。
等長公主府收到消息,漫山遍野尋找……已經是十半個月後。
自己早就是一具發臭的屍體了。
她就在夜色裏靜靜等著死亡的到來,連傷口也沒包紮,絕望到了極點。
但是……後半夜的時候,有腳步聲傳來,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就見那一襲白衣的公子哥,一手持火把,一手拿刀,披荊斬棘,走到了她的麵前。
他衣衫上沾染著汙泥和雜草,深邃的墨瞳猶如星辰一般明亮。
蘇窈看著他,眼淚嘩嘩往下掉。
放棄永安侯嫡女的身份,離開從疼愛自己的長公主,假死以一個私生女的身份,千裏迢迢去北夏。
盛京雙姝的光環,明凰學宮的榮耀,無數閨秀們搶破腦袋都搶不到的東西。
她毫不猶豫就扔下了。
因為,她見到了光。
她不能忍受自己和他止於親人,不能忍受這抹光不屬於自己,那就孤注一擲吧,哪怕犧牲所有,萬死不辭。
君夜宸命人做了一副擔架,抬著她出去。
路上,她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北影閣的人,原來不是要抓她,而是抓她的婢女。
這婢女,其實是她母親娘家那邊的族妹。
她母親是嫡姐,許配給永安侯為妻以後,更是水漲船高,成為家族的驕傲。
這族妹的母親和她的母親,壤之別,不僅是個庶女,而且是家族的恥辱。
因為她未婚先孕,自己也不出孩子的父親是誰。
家族對這母女猶如對待仆人一般,呼來喝去。
後來族妹年紀稍長一些,她母親病逝了,無依無靠,家族動了歪心思,將她送到了蘇窈身邊。
族妹很美,甚至和她有幾分相似。
她極其不喜歡這個族妹。
嫌她骨子裏流著低賤的血液,卻長著和自己相似的臉。
但……外祖母家求到了她的麵前,為了略表姐妹情深,她便也收下了這個族妹,做了她的伴讀。
也就是……奴婢。
外祖母家打的主意,是族妹和她有幾分相似,那些高門公子們,娶不到她,娶個幾分相似的替身回去,也算是賺了。
愛慕者娶不到自己,隻能娶個自己的替身……這可真是……更顯得她萬千寵愛。
對於這種打算,蘇窈覺得還不錯。
所以也喜歡帶著她出門……沒想到自己這一次竟然因為她,被連累的差點沒了命。
“她是北夏門閥安家的私生女。”
君夜宸將來曆,告訴了她。
那個當年一時留情的人,就是安家的家主。
如今北夏帝選秀,按照北夏的規矩,安家要送一位適齡女子入宮。
但北夏帝年紀已經那麽大了。
安家不舍得嫡姐入宮,便想到了在盛京留下的一個種……不錯。
安家主離開大盛之時,孩子已經出生了,是個女嬰。
但他一個人離開,沒有帶母女一起走。
這麽多年不聞不問。
任憑母女倆吃苦受罪。
如今家族需要一個人入宮,就想起了這個被他遺忘的孩子……北影閣是收到了他的委托,替他抓人的。
君夜宸的情報網很迅速,北影閣的風吹草動,他立即收到消息,趕來支援……不過遲了一步……這位真正的安家私生女,已經摔死了。
“叔叔竟然能知道安家如此隱秘的消息,想必在北夏有自己的情報網?”
蘇窈躺在擔架上,偏頭看身邊的男子。
“嗯。”
君夜宸應下,也不做遮掩。
因為相識多年,彼此都知道對方聰明,也都了解對方。
蘇窈此人,若不是一個女子,她能在朝堂翻雲覆雨,成為一代權臣。
“但想有一個混入北夏高層的釘子,應該很難吧。”
蘇窈揚起臉,在這一刻,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我可以冒充她,去北夏。”
君夜宸一愣,疑惑地看著她,“為什麽?”
堂堂盛京雙姝,長公主最寵愛的孫女,將來前途不可限量……長公主已經決定在她親之時,請封郡主之位,讓她風風光光出嫁。
為什麽,要去北夏?
“感覺現在這樣活著挺沒意思的。
聽家族安排,嫁一個門當戶對卻不喜歡的人,過平凡無奇的後半輩子……”蘇窈淺淺一笑:“不如,我去北夏,做大盛第一暗樁。
將來名垂青史,也是因為我是這樣舉世無雙的奇女子,而不是什麽盛京雙姝。”
“叔叔,能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