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學業付之東流
一個多麽女性化的名字,這樣一個大家閨秀的名字怎能安插在我的頭上。我到現在也不能理解父親為什麽那麽固執的給我起這個怪異的名字。或者在他眼裏;心裏永遠都是一成不變的釋疑,猶如玉石一樣剔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名字固然好聽,似乎顛倒了位置。也許因為名字的關係,我不喜歡男孩子的一切活動,甚至不願意接觸那些身上有異味的男生。我的身體和這個名字太相符了,清清瘦瘦,文弱書生一個。我基本上沒有什麽愛好,那些長了腿的遊戲機怎麽也拉不走我,甭說玩上一把,就是看見屏幕上下跳躍的機器人,頭就開始暈的厲害。
??我把馬麗娜的相片揣進懷裏,走路的時候,夜晚在被窩裏睡覺的時候也要拿出來欣賞,我不是對她還留有念念不忘的舊情,如此動情的看她,是想把她徹底忘卻,讓她從此在我的腦海裏消失。
??從中考考場裏走出來的我,沒有像其他的同學那樣大肆議論考試的結果,也沒有像有的同學那樣或過度興奮或過度痛苦。這次考試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麽,因為我知道不管我們經曆多大的困難都不能夠大喜大悲,用一顆菩薩的平常心去麵對。
??我懷著一份比較輕鬆的心情回到宿舍的。幾個舍友已經收拾行李了,正在為大堆的書本怎樣處理而苦惱。我衝他們神秘的笑了一下說道:那麽笨重的書籍要它還有什麽用呢,幹脆把它們扔掉或者燒了算了。
??話一出口,幾個舍友紛紛向我吐口水:什麽騷主意,隻有你才想得出來,萬一考不上明年複習興許還能用得上。
??真是沒勁兒,一點誌氣也沒有。我搖著頭無奈的說道。好像我有很大的誌氣似的。
??他們就不再搭理我,我也不想跟他們再說下去,畢竟我們隻是舍友而已,而我搬進來不到一個禮拜,甭說交情,我連他們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更何況有什麽共同話題了,我也不想因為幾天的舍友關係和他們攙和在一塊兒。終究他們都是高幹子弟,或者父母是商界風雲人物,出入都是全高檔。這幾天尤其是在考試的前幾天他們都在談論自己今後的出入。有的要走當兵考軍校的路,有的去做老爸老媽的接班人,還有一個姓王的小子竟然口出狂言要去南非做生意,惟獨我沒有為自己今後的道路做計劃。因為一切都隻能順其自然,我的“家底兒”我知道,我的命運我做主。這讓我與他們之間產生了很深的隔閡,和他們相比,就是天地之別。僅僅不到一個禮拜就讓領略到我的窮酸相,他們的壁櫥裏裝有高檔的香煙,茅台XO酒,各種各樣我沒有見過的補品。考試前六天他們在宿舍裏召開了舍友大會,每天晚上輪流請客吃飯,包括我在內,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加入這個行列,雖是短暫幾天,畢竟是舍友一場,怎能不去。我也就厚著臉皮去蹭吃蹭喝,輪到我就另做打算。中考前一天晚上輪到我了,原本我打算逃跑的,仔細一想那樣就太不仁義了,隻好打腫臉充胖子。他們請客吃得都是一千多塊的美味佳肴,而我請他們吃得隻有一百多塊錢,這對於我來說已經是非常奢侈了,說奢侈其實有些嚴重,我們是在一家風味特色店吃的,四個素菜,每給人來一碗鱉湯,我說我是吃過飯的,少要了一份其實是在為自己節省。整隻的老鱉趴在碗裏一動不動,跟我的命一樣可憐,饅頭是不要錢的隨便吃。雖然他們嘴上不說什麽,但是心裏一定在罵我。那頓飯他們五個貴族子弟隻喝了些湯,鱉還是囫圇個兒,我就用塑料袋裝起來,考試的每天中午吃一個,這次真的把我吃膩味了,看見舍友窗台玻璃缸內的金龜就想嘔吐。
??我剛才聽見他們好像又在討論著要到哪裏聚會了,我就假裝沒聽見,用被子捂著鼻子故意發出兩聲呼嚕。
??我隱約聽見他們在說。
??那個窮鬼,說什麽也不能讓他再跟著我們了。
??是的,被窩裏放屁,心知肚明。
??好了,先不說吃的,還是先把書處理好了再說不遲,不然老爸老媽又要生氣,說什麽這學沒念好,連書也不見屍體了。
??我躺在被窩裏終於明白他們幾個為什麽把幾摞破書看得那麽重,原因就在這裏。聽到門哐啷了一聲,我緊張的放了一個屁,臭得連我自己都暈頭轉向,我終於掀開了臭被子,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環視四周,他們的書本和被子都已經不見了,那台合夥買來的電腦也不翼而飛了,剩下的隻有淩亂不堪的床鋪上的香煙盒子和臭不可聞的襪子,我去陽台看他們有沒有東西被遺忘,幹淨的什麽也沒有,連那個飯缸當尿缸用的搪瓷缸子也不見了。留下的隻有幾盆原來就有的不長草的花盆和那個他們養烏龜用的玻璃缸。起初,我以為那隻烏龜是死了的,用手一鼓搗,那龜頭立刻就伸了出來,原來它還活著,是隻縮頭烏龜,炎熱的夏天怎麽會冬眠呢?馬上我就明白了他們為什麽會把它留下來的真正企圖,他們是在嘲笑挖苦我,把我比喻成玻璃缸子裏的那隻縮頭烏龜。
??我的肺快要氣炸了,想把烏龜帶缸子摔下陽台,舉手的瞬間,發現那隻烏龜正在衝著我看哩。是啊,它有什麽錯,我為什麽要和它過不去。我決定好好的善待這隻可憐的烏龜,我要把它當作我的信仰來侍奉,因為這是我的恥辱,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恥辱,我要光明正大的去做人,堅決不當縮頭烏龜,我在心裏暗自下定決心。我低頭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整個樓道裏也清淨了許多,我想我該收拾我自己的東西了,今天學校裏規定我們在八點以前搬出宿舍離開學校的,因為明天是周末,又聽說省領導要來觀摩什麽表演,具體什麽內容我就不得而知了。我開始先收拾自己的書本,這些東西對我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或者對於揀破爛的更有用處。但我不忍心看著和自己相伴幾年的書籍給揀破爛的拿去換銀子,我的父母也不會追問我的書籍跑到哪裏去了。我的心一橫,把它們背到垃圾池子裏焚燒了。幾十本書籍摞在一塊也算是熊熊大火,把我炙烤得渾身冒汗,頭發都快焦了,僅僅一根小小的火柴不一會兒工夫就把我的一袋子書本化為灰燼,似乎我的夢想和希望也被這把火燒得沒有了蹤影。
??那個收破爛的刁鑽老板尖利的話語直插我的心髒。
??隻有壞學生才會和書本過不去的。你這是要去打工還是下田種地,一點後路也不給自己留。
??我白了那家夥一眼。我既沒有去外地打工的計劃,也沒有回歸自然親近土地的勇氣。我的“魯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對自己的成績抱有很大的希望。我相信我能考好的,因為父親承諾過我,等我考上縣城最好的高中,他就給我買一部能看電影的手機,那是我夢寐以求的。
??小時候,每當我和姐姐考試之前,父親便會讓我和姐姐許願,如果考試令他滿意,再昂貴的東西從來都不眨一下眼睛。有一年冬天,大年三十領的通知書,因為沒有得獎的緣故而被父親處罰。冷冰冰的地板上,讓我從下午一直跪到了新年鍾聲敲響的那一刻。那一夜,讓我長大了許多,那也夜讓我真正明白父親的心情,我沒有得獎,他再也不能在鄰居麵前高腔低調的叫喊了。
??從跪地板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落下每一個可以拿到手的獎狀,先前鄉下老家光禿禿的石灰牆壁上,貼滿了大大小小的獎狀,那不僅是我的榮譽,更是父親的榮耀。每一個到我家做客的人第一反應都是在我鮮紅的獎狀上定格,誇獎我是一個懂事聰明的好孩子。
??可是,捫心自問,我不懂事,一點也不懂事。
??母親還在精神病院裏,是死是活還無法得知最新消息。
??此時的母親,一定需要一個可以安慰可以訴說衷腸的親人。我是她最親近的人,可是連一點的勇氣也沒有。
??我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自己的心情,我盼望著能夠有合適的機會拯救母親。
??我的生命裏不能沒有母親,雖然我已經長大,已經不需要母親柔聲細語的親切呢喃,可是那種難以割舍的親情是永遠也不能泯滅掉的。
??那個令我討厭的“女郎狐狸精”像施展了法術似的把父親弄的迷三倒四。她在我們家裏住了三天,我就圍繞著樓下的花壇徘徊等待了三天。
??我隻看到父親從樓下來來往往的身影,他的手裏或是提著垃圾袋下樓,或是提著大包小包的生活必須品上樓。從那匆匆忙忙的腳步裏,讓我讀懂了那個狐狸精對父親的重要性。
??在父親的臉上,我看到了笑容,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欣慰。
??我看父親眼神是那樣的真切,可是他對於我卻是視而不見,也許他真的就沒有發現我。
??我和父親之間,已經永遠的存在著一條隔閡。
??三天來,我想了很多,想到了渺茫的未來,想到了慘淡的人生。有時候我覺得我連大街上的乞丐都不如。他們雖然衣衫襤褸,雖然一貧如洗,但他們的內心卻是快樂的,得到別人的施舍之後會投以感激的眼神,動情的微笑。然而我的內心卻是極其的矛盾,沒有快樂而言,煩惱憂傷充斥了我的大腦。
??想想乞丐們的日子才是真正生活在一方快樂的水土之中。
??我沒有去處,跟街頭流浪一樣到處瘋跑,在經過精神病醫院的門口,也在門口徘徊過,也有堅定走進去的信心和勇氣。
??但耳邊傳過來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穿白大褂的醫生一點也不顧及形象尊嚴氣喘籲籲的攆著犯病的女人。兩個男人圍追一個女人,卻沒有攔住。因為精神病人的大腦已經完全神智不清,在他們的意識裏,似乎天不怕地不怕。
??那個瘋掉的女人掄起一塊磚頭朝相反的方向追趕醫生,高舉一塊磚頭的同時,嘴巴裏咿咿呀呀的吼叫個不停!
??我被這一幕徹底震顫了,有幾次我把那個女人想像成了母親,我害怕這樣的情景發生在自己母親身上。
??我為那個瘋女人感到悲哀,也為醫生的無奈感動由衷的敬重。
??最起碼以後我是不會從事醫生這一行業的。
??我的前腳靠近自動伸縮門,就被門口的保衛厲聲喝住:疑神疑鬼的做什麽?
??天呐!他該不會把我也當成精神病患者了吧!
??哦!走錯門了!我很冒失地,但吐字十分清晰的回答。
??神經病!保衛冷冷的喊了一句。
??我急步如飛往家裏趕。
??我已經做出了最後的決定。無論如何得找到父親談談我要去見母親的想法。
??天又下雨了,我一點也不想找個地方避雨,就這樣不緊不慢的在不大不小的雨中漫步。
??耳邊叫嚷著快跑的人們讓我忍不住暗自發笑。他們是不是愚蠢到了極點,跑什麽跑,跑有什麽用,前邊不也正在下著哩!
??這一次我猜測不出父親會用什麽樣的方式來回答我提所提出的問題。
??我希望他能笑著對我說:去吧,畢竟是你的親生母親,應該去看她的,天經地義的!
??我隻要求這些,這些對他來說,並不過分。
??提到這裏,不禁讓我想起那年中考後的一些事情。在我讀初中那會兒,父親和母親隻是簡單的爭吵,並沒有鬧到僵持的局麵。
??在那個長長的假期,我的心整日提到了嗓孔眼上,望眼欲穿的坐在家門口等待那個一拐一瘸的郵遞員大叔。我和他不怎麽熟悉,但我強烈渴望著和他成為朋友。我的目的隻有一個,也很簡單,就是希望從他那個充滿誘惑的綠包裹裏掏出屬於我的喜訊。那個郵遞員大叔很勢利。他在我們村子裏送信送匯款,不僅向收款人索要手續費還大張旗鼓的“侵略”農家人的勞動成果,連一棵蒜頭也是希罕的不得了。我想和他套近乎,可是不能當著父母的麵送他東西,私下裏就藏了父親一盒香煙,那盒煙是父親掉在床底的,是親戚從外國打工給父親捎帶的。我用那盒煙賄賂了瘸子郵遞員。抽著外國牌香煙,他美的直叫喚,向我保證,倘若留有我的東西他會在第一時間交到我的手裏。我告訴他我迫切需要的是高中通知書,怕他忘記再三囑托。
??那個夏天的日頭白花花的,特別毒辣。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瘸子郵遞員經過我家門口第一個動作就是搖頭,像撥浪鼓似的。其中的意思我明白,還沒有見到我的通知書。
??我有些坐不住了,和我一班的村裏好友都收到了中專,師範的錄取通知書。他們的成績在我之下,可我連個通知書的屁影子也沒能看到。
??我問過郵遞員,是不是他把我的信件藏匿起來,他就跟我急了,說我沒本事就別逞能。不僅郵遞員大叔,連父親都持這樣的觀點。
??我想我真的是完蛋了,九年學業付之東流,書本都燒成了灰燼,我的希望變成了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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