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穿得鮮亮些
寧逸意味深長地一笑，緩緩說道，“元郎公子一直在外遊曆行醫，可能不知道，其實早在宮都之時，小七便與子書一見如故了，意外的是，子書這個人，是個階級尊卑觀念很重的人，比較意外的是，小七恰好比子書身份高了那麽一點，又很意外的是，景星對子書的喜好厭惡都了如指掌，最最讓人意外的是，景星和小七的關係，簡直好到如同異姓兄弟。元郎公子，是不是很意外啊？”
“哎呀！經過殿下這麽一提點，元本頓時猶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啊！”元郎說著就起身給寧逸作揖，寧逸翻了個白眼，心說這人簡直就是棵牆頭草啊。
“那麽，藥也換過了，茶也喝過了，元郎公子請便吧，我要去看言兒了。”
“去言兒哪裏嗎，那就一起吧！一來嘛，我也幾日沒見到言兒了，二來，元郎也突然覺得跟殿下一見如故啊！想與殿下多親近親近！”
寧逸心裏大叫一聲，我去！這個齊元本想幹嘛啊？不就是拿子書小小地威脅了他一下嘛，就這麽死咬著不放了？！“哦，這樣啊，那你先去吧，我還得回去換身衣裳。”說著寧逸指了指衣襟上斑駁的血跡，“這個，怕嚇著言兒。”
“不妨不妨，我來給你改改。”元郎到書案前取了筆，又回來，在寧逸的衣襟邊隨手畫了兩筆。“元郎獻拙了。”
寧逸跑去銅鏡前照了照，“哎呀！梅花啊！真好看……”墨色的枝，暗紅的花，別有一番雅韻。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沒想到元郎還是這麽有情趣的人。
“你呀，偶爾也穿得鮮亮些，打扮打扮，漂亮又不是罪過。”
寧逸嘟了嘟嘴，回道，“穿好衣服怎麽幹活啊……”你以為都像你這麽閑嘛，這後半句話被寧逸咽回了肚子裏去。
“總有閑的時候吧？今年冷得很，延長了梅花的花期，竇秉華約了晴嵐書院的學子們來西郡都賞梅。唔，不知道攥玉會不會去……”
寧逸回頭皺眉看著元郎，心說，這家夥又是什麽意思？賞花怎麽了？齊攥玉去不去和我又沒有半毛錢關係！即便他會去，也不會帶我去！小爺已經在這裏關了三個月有餘了，隻出去過一次，而且還是三更半夜的時候，你這不是吊人胃口嘛？！哎呦，高牆外的世界啊！我寧小七此生與你們無緣了嗎？！
元郎呷了口茶，慢條斯理地說道，“殿下既然不吝賜教，那麽來而不往非禮也，元郎也來給殿下講些殿下不知道的事情吧。”
寧逸歪了歪嘴，心說，你最好能提供些有利的資訊，不然，浪費小爺寶貴的時間，保管以後聯合景星擠兌死你！於是，喚來了東官，說是餓了，吩咐他準備些小點心，和元郎一起吃些，填填肚子，再去皎月館。
“晴嵐書院之所以成為西境首屈一指的學院，是因為它幾乎容納了當今諸子百家中的各個學派，學者們無論其學術派別、思想觀點、年齡、資曆，都能在晴嵐書院自由的發表自己的學術見解。這也是竇秉華辦學的初衷，為的是，讓這些學者們互相爭辯、詰難、吸收，學派之間互相辯駁，又互相影響，互相取長補短，旨在將來能規整出最為順應時勢的學派。晴嵐書院的辯學會是天下學子們的盛會，這樣的形式在整個桑農國也是絕無僅有的。你可別小看了竇秉華那個呆頭呆腦的樣子哦，他的眼睛也是因為讀書才變成那樣的。”
寧逸簡直不敢相信！竇秉華簡直是天才！
“竇秉華幾年下來，在晴嵐書院的花銷不計其數。”元郎搖了搖頭，頗為惋惜，“他父親已經給他下了最後通牒，隻要他回老家去成親，便會繼續支持晴嵐書院，不然，就斷了晴嵐書院的供給，將竇秉華從族譜上除名。”
“天才的道路總是曲折的……”寧逸感歎道，“那麽齊攥玉怎麽說？不能幫豆子一把麽？”
“攥玉自己也是捉襟見肘……若大個物華宮，也就你們住的地方還鮮亮些，都是重新修繕粉飾過的，你再走遠些看看，有些院落都破敗的不成樣子！”
“原來齊攥玉這麽窮？！”
“噗……”元郎一口茶水險些噴了出來，心說這寧小七真是個怪物。“西郡十四縣，加之你父皇給你的陪嫁，從魏地房山君那裏劃分來的三縣，統共十七縣，地廣人稀，作物出產也有限，總之，也算是個窮地方了。”
寧逸感覺思路有些亂，主觀的感覺，西郡不該是個糟糕的地方，可是，卻拿不出什麽話來反駁元郎，隻怪自己懂得太少，或許這個事情回頭可以去請教一下豆子。“那麽賞花會的事呢？又是怎麽回事？”
“竇秉華也是沒有辦法了，所以考慮關閉晴嵐書院。這次辦了賞花會，也算是給學子們謀出路，如果有攥玉中意的人才，可以留在郡都任職。畢竟，西郡現在正是求賢若渴的時候。”
“那他怎麽可能不去？”
元郎笑道，“這你就不知道，攥玉最怕與儒生打交道了，這個事情應該會交給阿年去辦。”
寧逸邊吃著點心，邊想道，從衣服談到賞花會，元郎既然把這件事告訴自己了，便是在暗示自己可以衣著光鮮的跟著齊攥玉一起出席，但是，又說齊攥玉不一定會去，難道是想讓自己去串掇齊攥玉？這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答應，他不跟我對著幹就不錯了……
嘟了嘟嘴，寧逸咽下了嘴裏的糕點，說道，“他會不會去，我是不知道啦，不過，有一點，我還是很清楚的，就算他去，也絕不可能帶我去的……”說完，寧逸把手裏的糕點當作齊越山，狠狠地咬了兩口，把嘴塞得鼓鼓的，用力地咀嚼著，小鼻子還呼著粗氣。
元郎看著寧逸委屈的樣子，也覺得好笑，心說，誰讓你對著攥玉就是大呼小叫的，你要是用現在這個表情去跟他商量，說不定他就同意了。不過，這個，我是不會告訴你的，誰讓你用阿年來威脅我？你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你們都在這裏？”齊越山負著手走了進來。
“我來給小七換藥。”
“嗯，換好了，我正打算去言兒那裏，我先走了。”一見到齊越山，寧逸就想開溜。
“別去了！”齊越山嗬住了寧逸，“外頭又開始下雪了，你給我老實在這裏待著。”脫下了狐裘鬥篷，齊越山順手往寧逸手裏一甩，走到暖塌邊坐下，長籲了口氣。
寧逸把鬥篷拿去架子上掛好，之後卻不知該做什麽好，杵在那裏，站也別扭，坐也別扭。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了麽？”元郎上去，拉起弟弟的手，號了號脈，“身體沒事，怎麽把自己搞得這麽累？臉色很差啊。”
寧逸接過東官送進來的茶，遞到齊越山手裏，破天荒的聽到齊越山說了聲謝謝。齊越山放下茶盅，捏了捏眉心，說道，“突戎族來犯，義泉縣的西山鎮已經失守了。”
“什麽？！咱們跟突戎已經很多年都沒有衝突了，怎麽會……”
齊越山擺擺手，“什麽原因，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小仗，就當是練兵了。隻不過，義泉縣縣守據實不報，河門縣縣守更是可氣，閉門守城，隔岸觀火！”
“攥玉，這些人不僅僅是爹一手提拔的，更是受了我們父輩恩惠的，如今西郡變郡為國，他們自然不會買你的賬，各人自掃門前雪，也不是由你這兒開始的。不必為了些小人動氣。”元郎勸道。
齊越山點頭，“這些，我心裏自然有數，我也是被義泉縣守叨叨了一上午，頭疼得不行。遲些，流年他們會來書房議事。”
“大旱……”寧逸喃喃地說道。
“什麽？”
寧逸連連擺手道，“沒什麽，我什麽也沒說。”
“小七，適才，你說了大汗，天這麽冷，你出什麽汗？虛得嗎？來來，我給你把把脈。”元郎揶揄道。
“哎，去你的！”寧逸推開了元郎的手，說道，“我，也隻是猜測，並沒有太大的把握。”
“說說看。”齊越山朝寧逸抬了抬下巴。
“都說今年春天來得晚，大雪連連，這麽一來，天川的雪就化不了，雪化不了，地表水、地下水的水位都會下降。所以，今年關外可能會是個旱年，農田無法灌溉，牧草生長不足。突戎族來犯，也是為了生存。”
齊越山看著寧逸，眼裏有太多的不可思議。
元郎起身，順了順衣服，說道，“我去看看阿年來了沒，你們慢慢聊。”
待元郎離開，齊越山對著寧逸正色問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寧逸側了側身，低頭扯著衣袖，嘟噥道，“都說是猜測了，還不是你讓說的嘛，說出來了，你又不滿意……”
“如果今年關外真的大旱，就不是一場仗能解決的事了。”
“為什麽？！”
“為了生存！”
“不不不！”寧逸忙不迭地擺手，“我真的是隨口說說的，你別太當一回事啊！我又不是先知，我的話不能作數的！你平時看那麽多書，那麽有學問，你都沒想到的事，怎麽可能被我說中呢？”
看著寧逸的樣子，齊越山就覺得好笑，憋著笑意，齊越山又端起茶盅，呷了口茶，“我看的是兵書。你知道那麽多沒用的東西，從前都看得什麽書？”
“國家地理雜誌……”寧逸小聲回道。
“地理雜誌？是筆者親身遊曆的經曆嗎？”齊越山好奇地問道。
“差，差不多吧……”
“王爺，國相他們到了，正在書房候著呢。”東關進來通傳。
齊越山點頭，起身順了順袍子，對寧逸說道，“你也來聽聽吧。”
“什麽？我？”寧逸指著自己的鼻子，疑惑地看著齊越山。他剛才叫我也來聽聽，聽什麽？聽政麽？他吃壞東西了吧？還是早上出門撞到頭了？！天哪！齊攥玉是不是被人調包了啊？！寧逸狠狠得一陣腹誹。
齊越山皺起了眉頭，又對東官吩咐道，“把內親王收拾幹淨了再讓她出來見人！”
東官應是，一臉賊笑地看著寧逸，搓著雙手，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你，你想怎樣啊？幹嘛笑得這麽陰險？”寧逸瞪著東官，慢慢向後退。
東官一下撲了上去，抱住了寧逸的胳膊，嘴咧得都能看到後槽牙了，“殿下！今天讓東官好好伺候您吧！”說著，東官就把寧逸拉到了立櫃前，任憑寧逸怎麽說，“我自己來，我自己來”，東官都不停手，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寧逸剝得隻剩褻衣袍子了。
剝完之後，東官打開櫃子，對著櫃子發起愁來。“今天穿什麽好呢？議政，應該穿得素色莊重些。可是，殿下第一次跟著王爺議政，該穿得隆重些才是啊。殿下皮膚白，穿深色才好看。唔，到底哪套好呢？”
“東官！你到底有完沒完？！凍死啦！”寧逸護著胸口，雙腳直跳，心說，這個死東官，平時小爺也沒得罪你啊！不帶這麽整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