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天水學宮
寧逸來到書房時,齊越山已經換過了一身衣裳,坐在軟塌上喝著茶,看著公文。寧逸提著食盒閃了進來,“老劉叔說,今天隻準備了什錦鬆糕。”
“茶呢?”齊越山放下手裏的公文問道。
“你不是正喝著嘛……”
齊越山瞪了寧逸一眼,繼續看起了公文。
寧逸提著食盒退了出來,心說,誰這麽壞,又把原來那個齊攥玉換回來了……焦融正在門口候著,見寧逸癟著嘴,便詢問怎麽了。“哈哈!我當是什麽事呢。”焦融笑得合不攏嘴,“咱們王爺對茶可講究了,改日,老奴慢慢給殿下說,今日就由老奴去準備。”
“吃個點心還窮講究……”寧逸忍不住抱怨。
“哎,殿下這話可不恰當啊!”焦融忙擺手製止寧逸,“這茶道,也是夫婦間的情趣,焚香烹茶,家事國事天下事,可聊的話題多了去了啊!”
寧逸語塞,焚香烹茶,這算不算是國學啊?自己可從來都沒有接觸過,什麽茶喝到嘴裏還不是一樣解渴?要是說香水的話,寧逸倒還是知道一些牌子的。
“景星公子可是茶道香道的高手,若是殿下閑來無事,可以跟景星公子討教一二啊。”焦融建議道。
“算了吧,我隻會做吃的,那些窮講究的細活,還是得景星那樣的美人來做才合適!”
“哪兒的話啊!要論樣貌,殿下比起景星公子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焦融由衷地讚歎,語氣中滿是自豪。
“哈哈!融叔,您就哄我吧!”
“真話!是真話!那老奴先去準備了,您趕緊進去吧,外頭冷!”焦融推著寧逸往書房裏去。
寧逸再走進書房時,齊越山正靠在軟塌上閉目養神。寧逸提著食盒,靠在門邊站著。
“你就這麽怕我?”齊越山閉著眼睛問道。
“是尊重……”
齊越山坐直了起來,看寧逸半餉,說道,“我齊越山自問,從未與你說過些虛與委蛇的話,你好歹也是出生高貴,飽讀詩書的人,怎麽撒起謊來都不臉紅呢?”
“你,你一時一個主意的,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得罪你!自然隻能挑好話說了……再,再者說了,反正不論我說什麽,你也不會信,你自有自己的考量……”
“我信你。”
“什麽?”
“我信你。你對景星說過,不管你的心意偏向哪邊,可是,你不會背叛我,所以,我信你。”
“你信我……”寧逸喃喃地說道。這個人不是皇叔,可是他信我,這個人不是秦煙,可是他信我,這個人不是景星,可是他信我……寧逸心中一陣慌亂。
“王爺,殿下。”焦融推門而入,手裏捧著一應茶具。
齊越山點了點頭,又自顧看起公文來。寧逸趁著焦融煮茶的檔兒,挪到了軟塌邊,踢了鞋子,一骨碌爬了上去,坐在齊越山對麵,把食盒裏的什錦鬆糕拿出來,放到了桌上。
焦融給兩位主子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寧逸捧起茶碗,細細地嚐了一口,果然好香!這與平時喝的茶不一樣,茶香濃鬱厚實,口感卻柔潤細膩。
“茶,好喝嗎?”齊越山問道。
“嗯!”寧逸點頭,又抿了一口茶。
“傷,好些了嗎?”齊越山又問道。
“嗯!”寧逸朝上翻了翻眼珠,可惜卻看不到自己眉梢的傷。
“魯拙這個人怎樣?”
“咳咳!”寧逸被茶水嗆到,一陣咳嗽。心下一通腹誹,齊攥玉這談話技巧也算是標新立異了!用袖子掖了掖嘴,寧逸問道,“魯拙是晴嵐書院的?”
“你也知道晴嵐書院?”齊越山頗為意外。
“嗯,知道一些。”寧逸給齊越山把什錦鬆糕夾到了小碟裏,送到他麵前,“魯拙的提議,你會同意嗎?”
齊越山呷了口茶,側過臉,望著窗外,說道,“理論上來說,魯拙的提議很有吸引力。若換作以前在西境,我或許會力挺魯拙到底。可是現在……諸多阻礙,所以,我才會說,他的提議僅僅存在於理論上而已。”
“不,他的建議絕不僅僅是建立於理論上!”寧逸坐直了起來,雙手支著方幾,顯得有些激動,“隻是因為前人從沒有這樣做過,才會束縛了你的手腳,若是從長遠來考量,魯拙的想法就不是前衛空想了,而是真正的務實!”
“你憑什麽這麽肯定?”
“憑……”寧逸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想了想回道,“可能,隻是直覺罷了……可是,多民族的融合,的確是將來的趨勢……我,也隻是……不管怎麽說,魯拙的提議,的確是有參考價值的!”
“你為什麽有那麽多顧慮?”
“顧慮?我沒有顧慮啊。”
“那為什麽欲言又止的?”
“我,隻是表達能力差而已,沒什麽欲言又止的……”寧逸往嘴裏塞了一塊鬆糕,吃完,又問道,“那麽,你是打算否決掉魯拙的提議?”
“你覺得我該同意?”齊越山朝著寧逸抬了抬眉。
“怎麽叫我覺得?我也不過是問問罷了。”
“你不是想做西郡唯一的王嗎?這點決斷都沒有?”
被齊越山一提,寧逸臉紅了個透,咬著筷子說道,“那個,我不過就是開個玩笑而已,幹嘛總咬著不放啊……”
“這個事情,稍後還會和子書再商議,出兵義泉是必然的,而,魯拙的提議,不過是善後之策。竇秉華不是說得很清楚麽?恩威並施,才不失王者風範。”
是啊,寧逸想道,怎麽忘了竇秉華呢?竇秉華的智慧與遠見,絕對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
齊越山喝了口茶,又說道,“說到竇秉華,我打算讓他收言兒做學生,你怎麽看?”
“言兒?是不是早了點?再說了,讓豆子教個娃娃念書?你也太兒戲了吧!”
齊越山搖頭,說道,“啟蒙,自然不需要竇秉華親自授業,隻是想借由這個機會,任命竇秉華為世子太傅。”
“豆子他……比起世子太傅,必定更在意他的晴嵐書院……”說道晴嵐書院,寧逸不免也替竇秉華惋惜。
“晴嵐書院的事你也聽說了?”
“嗯,就是在你回來之前,元郎才告訴我的。你……真的幫不了豆子嗎?”
“晴嵐書院,的確是個好地方,竇秉華辦學的宗旨與方式,我也讚同,隻不過……竇家代代從商,就出了竇秉華這麽一個讀書人,竇秉華的全副精力都用在了做學問上,竇家的經商頭腦,他卻半點都沒有繼承到。”
“辦學和經商能扯上什麽關係?就算辦出個全國頂尖的高等學府,也不能指靠這個來發家致富奔土豪啊!再說了,豆子也絕不是那種沽名釣譽的人!”寧逸真不明白,心說,齊攥玉是不是窮瘋了?怎麽整天想著錢錢錢的,都快掉錢眼裏去了,這麽喜歡錢,幹脆做買賣去得了!還裝高深……雖然人家景星不識字,卻會做生意,也會賺錢,出手還大方……“坑爹……”寧逸小聲嘟噥了一句。
“你倒是懂豆子。不過,我倒是希望能有個沽名釣譽的人,來好好經營晴嵐書院。”
“我不懂。”寧逸搖頭,“如果有這樣一個人的話,你就會幫助晴嵐書院?你究竟想把晴嵐書院經營成怎麽個樣子?”
“正是如此!死讀書,讀死書,這樣的晴嵐書院,不要也罷。但是,如果它能成為一派學說的代表,或者,能創建出一派自成一格的學說來,而這一派學說又恰好能為我西郡所用,那麽,我便願意助它重生。”
“政治效益……你要的不是經濟效益,而是政治效益?!”寧逸使勁咬著筷子,眉頭糾在了一起,心裏總覺得,就快想到點子上了,感覺卻始終還差一步。“我有些想法,但是說錯了,你可不許生氣!”
“說說看。”齊越山點頭。
“你也不是想要什麽自成一格的學說,你想要的無非兩點,其一,讓晴嵐書院為你歌功頌德,其二,讓晴嵐書院使你的政權更合理化。”
“愛妃果然看得透徹!”齊越山斜靠在軟墊上,笑得意味深長。
臉皮真厚!寧逸心中腹誹道。晴嵐書院就好像一條鐵路,正在從竇秉華這裏往齊越山的方向修建,可是,半當中,原先的投資方突然撤資了,而齊越山覺得,這條鐵路離自己還相當遠,要投資繼續建造下去的話,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有收益,還不如就讓它廢棄在原地吧。“其實,你還是不想放棄竇秉華的吧?所以才想借由言兒,任命他為世子太傅。”
“繼續說。”
“那你重新創辦一個書院唄!一來,晴嵐書院在晴嵐關,離郡都有一段路程,交通上多有不便,二來,以西郡的名義創辦的書院,大可名正言順地為西郡服務,這第三嘛,把原先晴嵐書院的學子們吸收進來,也算是助晴嵐書院重生了,與竇秉華來說,這個恩惠可不是一星半點的。”
“天水學宮,愛妃覺得如何?”
寧逸聳起肩膀,擼了擼手臂,齊越山那一聲“愛妃”,讓寧逸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掃掃都有兩三斤重。“原來你早就有打算了啊?!新學宮要造在天水嗎?那很好啊,很近的。宜快不宜遲,人才不嫌多,被人搶跑了,就是損失啊!”
“是宜遲不宜快!”
“哎?為什麽啊?”寧逸不滿地叫了起來,“天水學宮的設想這麽好,為什麽要擱置下來?”
“你有錢麽?”齊越山自顧喝著茶。
“錢……是沒有啦……”寧逸瞬間就癟了,“如果父皇給我的那些陪嫁還在的話,折了現,少說也有十幾萬兩……可惜了……”
“你願意把自己的陪嫁拿出來辦學宮?”
“那是必須的啊!那些破玩意兒扔在那裏又不會自己生錢,即占地方又招灰,不如拿去辦學宮,造福地方,多有意義啊!”寧逸低頭抿著嘴直笑。
齊越山皺了皺眉,瞪著寧逸,說道,“再給你一次機會,把剛才那句話好好說一遍!”
“就是……天水學宮由西郡扶植,有王爺做後台,善加經營的話,絕對是個穩賺不賠、名利雙收的買賣。有大好的賺錢機會在眼前,可是,我卻沒有本錢……我就是這麽想的。”寧逸尷尬地看了看齊越山,又低下了頭。
“你還果真是個異類!”
“多謝王爺誇讚……”
“在天水建造學宮不是一筆小錢,我才來西郡不久,貿貿然地提出建學宮,必然會遭到多方麵的反對。西郡看似獨立,卻與齊氏本家有著千絲萬縷的牽扯。想要讓天水學宮的設想成形,隻能迂回而行,你明白嗎?”
齊越山看著寧逸,目光灼灼。寧逸第一次在齊越山的眼裏讀到了期待,那是由信任而衍生出的情緒。他是在期待自己的理解嗎?寧逸自問道。
“我,我能為你做什麽?”寧逸怯怯地問道。
齊越山輕笑一聲,又靠回了軟墊上,“老實給我在東宮待著,別再捅什麽婁子了!下次再有打架這種事發生,我就讓你在暗牢裏安度餘生!”
“齊攥玉!”寧逸感覺自己就像一支爆竹,齊越山偏偏有這樣的特異功能,隨便一句話就能點著她。什麽信任,什麽期待,都是狗屁!小爺特喵的不稀罕!八字不合,八字不合!小爺我跟這個人絕對八!字!不!合!寧逸下了塌,穿上鞋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