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東西俗人
“又是個什麽玩意兒,去開,去開,莫擋了我的道!”
商賈直出手,朝著那洋人麵兒推去,但不見那洋人有什麽反應。
這商賈反倒因自個兒使大了力,加上那洋人朝後移了小半步距離,導致其下盤未穩,上手又無那支撐,差三分撲倒在了地麵兒上去。
“你這什麽東西!”
瞧見這人使自個兒失了麵,那肥胖的商賈心中那股火騰一下,升到麵色上來,脹得一張圓臉呈出豬肝紅顏色。
他此時氣得呀,哪曾想去深入探究眼前這洋人的身份地位,全仗著胸間那一口火氣兒,探出手來,欲去揪打那西裝革履的洋人。
前拳剛剛抬起,後腿還未扯開袍子,踏步上前,他那大動作便就滯兒了,畢竟,這肉做的拳頭,如何抵得上這對著自己腦袋瓜的,鐵熔的鳥槍兒來。
商賈冷汗涔涔冒出,他可瞧見過那東西冒出一陣煙兒來,那麵前的山盜腦袋便開了瓢,像那染鋪跌翻了般。
可這天朝上國男人麵子的重要性,懂得的人都懂,固那商賈不願收回手來,於是兩方僵持在了那,你不動,我也不移半分。
這商賈此前大都在那川西等地兒做茶葉買賣,那兒幾年,甚至數十年來,都不曾見得著一張洋麵孔來,所以也不清楚這些沿海地兒的變化。
他亦不曉得上頭兒朝廷的變化,知曉的,便是塞些銀子給那些個兒地方小官,他們樂嗬了,他的生意便也好做幾分。
說起那鳥槍兒,這商賈花了大價錢買來了三杆子來。
一來,使那商隊威風了不少,那川西還無多少這稀罕玩意兒。
二來,防那山盜,畢竟那川西等地兒,是出了名兒的亂,他可不想賺得錢來,沒錢花,白白便宜了他家那幾房姨太,去養那細皮兒小生。
……
“使不得!使不得!大爺們息息火氣,息息火氣,我這兒小地方若見了血來,還要我如何開得下去呦!”
事兒來得快,容不得那尖嘴老婦多做出其他反應,隻得先拉住兩方人,免得真衝撞在了一起,收不住手來。
“望大爺們給老婆子我幾分薄麵,大家夥來這兒,都是尋開心的,何必這般慪起了氣來。”
尖嘴老婦將那商賈直起的拳頭按了下去,爾後又挪到槍杆子前兒,用那枯柴似般的指顫顫巍巍的,將那鳥槍的槍口移了移。
“各位息些火氣,氣著了身子,便不好了,今兒各位爽快玩兒,老婆子我請了,就權當消幾位大爺的不痛快,各位大爺今日便就在我們這兒玩個盡興!”
經由這老婆子活絡一番氣氛,雙方那原本劍拔弩張似兒的狀態也鬆弛了下來。
“你們這群小妮子們、賤骨頭,我平日傳你們的體統、規矩兒都忘了是不是!快些過來!將這幾位大爺給帶進去,若讓大爺兒們不樂意、不暢快了,瞧我不剝了你們的皮子來!”
老婦指著立在樓中閑散的幾名女子,訓罵出聲,那幾名兒女子也趕緊挪過身子,迎向了那門口的四五個男人。
“滾!”
商賈一把拂開擁過來的幾名俗色女子,大踏步走到那桌角前,扯著那倚在地兒的婉清頭發,欲將她從地兒上拽起來,拖進那屋子去。
“我要她。”
那金發碧眼的洋人指著在那商賈手中掙紮的婉清,用著那別扭的華夏語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一邊兒說著,一邊便要走上前去。
身後那三人也端著鳥槍兒,隨著那洋人的步伐。
“你要她?”
那商賈拖行著那婉清,滯住了步伐,緩緩回過身來,玩味說道。
“嗯。”
那洋人點了點頭,確認的回答道。
這好不容易活絡的氛圍,眼瞧著又要僵了下來,那尖嘴老婦隻得去拉那膀大腰圓的商賈。
畢竟,她又不懂那洋人習性、品慣,若貿然湊上前去,指不定捅出更大的簍子來。
“你莫理那未開化的玩意兒,這賤骨頭又有什麽好玩兒的,那原本就凡凡無幾的麵兒如今兒還破了相。”
那尖嘴老婦先在那商賈耳語一句,不過商賈麵色未變,依舊臭著一張臉。
“你若不是與我素來有交情,我還真不願,將我最近兒收的一個小妮子讓予你這粗手粗腳的莽人,她,可還未待過客呢!說說,你要她,還是要我那寶貝小妮子?”
尖嘴老婦這句顯然吸住了那商賈的神。
“真真有?”
聽見有那完璧的女子,商賈的麵色立馬緩和了下來。
“玉墨,大爺叫你過來!”
“好的。”
一小女子走近過來,麵兒還殘存著幾分稚色,可那身子骨該發育的,早早便就發育完全了。
“就把這破損玩意兒賞給你玩兒,大爺我早便玩膩了。”
那商賈鬆了抓著婉清頭發的手,一把攬過那微垂著頭,紅著臉的小女子,朝著二樓那紅房中走去。
“沒,沒什麽事吧?”
那洋人曲著膝蓋骨,問著那倒在地兒的婉清。
他遞過一張絹帕,放在婉清的手中,爾後指了指她額頭上,那還未凝的血痂。
“多謝公子。”
她們這行業,若遇到好脾氣的客人,那是她們的福份,若是遇到如此前那商賈模樣的人,她們也不敢掙紮,隻得事後自認倒黴。
你以為那老媽子會給她們些補償,可能嗎?無那一絲一毫的可能性!
她們,可是那老媽子花了大價錢買來的,是那貨物,怎可用那使人的態度來對待。
“您可以為我唱一曲嗎?”
那洋人伸出手,將婉清從地上扶了起來,他那張麵上揚著笑,在這個地方瞧去,是如此的不真切兒。
“您要聽什麽?”
婉清拘著身子問道。
“都可以的,看您……”
他顯然不大會說這華夏語言,吞吞吐吐半天才說了清楚幾個字來。
“那您隨我走。”
婉清自然地繞進那洋人的臂中,攬著他的手入了房去。
那三個端著槍杆子兒的,便就站立在那門外,不依一人靠近那門來,饒是那尖嘴老婦也去不到那門外瞧瞧。
……
“小女子祖籍蘇州,便就為公子評彈一曲兒《鶯鶯操琴》來。”
那都積了灰的琵琶今兒終是排上了用場,婉清擦了擦弦,正了正音兒,對著那端坐在凳上的洋人唱到出了聲兒。
“香蓮碧水動風涼,水動風涼夏日長。
長日夏,碧蓮香,有那鶯鶯小姐她喚紅娘。
說紅娘啊,悶坐蘭房總嫌寂寞,何不消愁解悶進園坊。
見那九曲橋梁紅欄曲,在那湖心亭旁側綠紗窗。
那小姐是,她身靠欄杆觀水麵,見那池中戲水有兩鴛鴦。
紅娘是,推動綠紗窗,香幾擺中央,
爐內焚了香,瑤琴脫了囊,鶯鶯坐下按宮商。
她先撫一支《湘妃怨》,後彈一曲《鳳求凰》,
《思歸引》彈出倍淒涼。
數諸琴曲方已畢,見紅日漸漸下山崗。
小紅娘,她曆亂忙:瑤琴上了囊,爐內熄了香,
香幾擺側旁,閉上了綠紗窗,跟隨小姐要轉閨房。
這叫長日夏涼風動水,涼風動水碧蓮香,果然夏景不尋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