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人兒
“人是什麽?”
鶴羨對著春滿月問道。
“天地萬物之靈長,卻也是最低賤的族群。”
春滿月答道。
“我明兒去學堂了。”
鶴羨雙肩不自然抖動了一下。
“出了什麽事兒嗎?”
“沒事,總算可以去學堂了,還算不上一件好事嗎?”
兩人對話有些奇怪,答的接不上問的,問的也不知道具體該落腳何處。
“早春天涼,注意些身子,我進去休息番,再晚點兒拿著之前那牌子我們出去,吃些好吃的。”
春滿月回了屋,鶴羨依舊立在白雪皚皚的庭院中。
“又下起了雪來,這天降下的純淨沾了地兒便就汙髒了起來,洗也洗不幹淨了呢。”
鶴羨抬頭時一片兒雪花落在了他的鼻尖兒上,不過剛沾上便就融成了水。
“這是學堂裏要換的衣裳,筆墨紙硯梁爺爺也為你備好了,皆是些上品貨色。”
一小太監敲了敲門,隨後進了庭院,捧著一身衣裳送到鶴羨麵前。
“梁爺爺說了,日後你遇到的煩心事兒有著他替您解決,您便就好好做學問罷。”
小太監又補上了一句,生怕自個兒漏了要傳的話。
“倒是身好衣裳,不過我卻是穿不起的。”
衣裳被鶴羨拿過摜在了雪地上。
“您這樣做我……”
小太監兒話還沒說滿,鶴羨便進了自個兒屋子裏,嘭地一聲兒閉上了門。
“這別人想貼上梁爺爺還無法子呢,這人倒好,給了福分卻不要。”
該送的東西送到了,接收的人要不要,那就不關他的事兒,他便隻是個跑腿的,東西帶到就好。
……
午後,日頭自那雲後竄出來,原本白皚皚的雪上度上了層金黃倒又是另外一番感受來。
“出來看看雪景。”
春滿月在鶴羨屋外敲了兩聲門,門內無人回複著。
“你在做什麽?開開門。”
又一次敲了兩聲,可依舊無人回答。
門縫裏溢出蜿蜿蜒蜒的血路子粘在地上,若不是不經意低頭瞥見,倒完全注意不到。
“你在做什麽!”
這次,春滿月撞了門,不過身子單薄,未曾將門撞得開。
“開門!開門!”
春滿月不停地拍打著門,屋內血液似乎又淌了一些出來。
“嘭!”
牆上雪塌落一塊兒,一黏了身雪粒子的人影撲倒在了雪地裏。
“可疼死小爺我了,若不是正門有那認識我的小太監,便就不用翻牆了。”
人影邊兒拍著自身沾的雪,邊兒指著門口輕聲罵道。
“哎呦,這屋子裏怎麽還有個活人!”
人影被倚在門邊兒的春滿月嚇了一跳,不經意間朝後退了一步,又再一次的摔到了雪地上。
“鶴羨在那屋子裏出了事,麻煩您幫幫我將門打開!”
春滿月麵上掛滿了急切神色。
“屋外太監們進來!”
何二郎對著屋外喊了一句,大門立刻便就被打開,隨後四五人進了庭院。
“您怎麽在這兒,若是讓老.……”
“你去將那門兒撞開!少些廢話!”
何二郎身份似有些不同,這太監一個二個聽到他命令後立馬來到了屋子外,四五人一合力,門砰一聲便就被撞了開來。
血液自那張方桌滴答滴答地墜,早些落在地麵兒上,大都已經凝成了團兒,隻有靠近那腕處的血還朝外淌著。
何二郎上前正欲要將鶴羨馱在背上,一旁的小太監兒們立馬攔住了他。
“這您可使不得,髒活便就交給我們.……”
“去太醫院,尋最好的太醫治活他,若是治不好,那就別當太醫了!”
何二郎沒背上鶴羨,遂令了進屋子裏的小太監兒們馱著快步朝那太醫院跑去。
“我一道跟去看看,不去,我放不下心來。”
春滿月跟著一道去了太醫院,有著那何二郎,一路倒也沒什麽阻攔著他們。
“郭爺爺,救人命!”
“哪個小兒又在外大吵大鬧的,吵得我耳根子疼,小聲些,我耳朵還不聾!”
花白胡須的老頭子抓著一把藥在門邊兒上朝外探了一眼,看定是那小混世魔王後,立刻將頭縮了回去。
“這胡子好不容易長齊全,可真不能再拔了!”
郭太醫也是怕了,這才開口說出了這一句話來。
“這次是真的救人,太醫院兒裏便就隻信得過郭爺爺的手藝,其他人說是太醫,大都是個半吊子。”
何二郎拽出躲在門縫後麵的郭太醫,在院兒外等著那後一步背人來的小太監們。
“到了到了,總算是到了,郭爺爺瞧瞧他是怎麽回事。”
何二郎將郭太醫拉到昏迷不醒的鶴羨身前。
“這是割了腕,快送進去,還好是冬天,血淌得慢,不然閻王爺早收了,送進去,快些送進去!”
郭太醫瞧見鶴羨手上那一道割開的長疤直搖頭。
“你們先出去吧,這疤深淺現在暫且還瞧不真切,要等到清洗幹淨後才能做進一步的打算,你們在這兒候著,沒什麽用,倒不如趁著這個時辰去準備些補血氣的藥材。”
“好,我這就去看看。”
何二郎被郭太醫趕走,這屋子裏也恢複了片刻的寧靜。
“自殺是為何?又是替誰人瞞住東西?誰人要他死呢?”
郭太醫在這京城裏待了三十七年,人見得多,自然也見多了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無人問便就無人答,他也為了耳邊清淨不願多管。
可這人與何家二郎有關,他卻又不得不提起精神來重視。
何二郎在這京城是個特殊的存在,他沒代表那一派,所以哪一派都不喜歡他,可由於老佛爺的緣故,每個人卻都不敢去動他。
“罷了罷了,等會兒救醒了問個清楚,總要比自個兒瞎猜,瞎比劃得好。”
郭太醫將腦袋中的雜念拋了出去,專心致誌的開始處理這右手手腕兒上那一道長疤來。
……
“歡喜什麽?”
“南煙齋的木釵子。”
“很貴吧。”
“是有點貴的。”
“我們多久離開上海去京城?”
“班頭與我說了,大概是半月以後。”
“嗯。”
最後走的前一天,春滿月梳妝台前多了一支錦盒裝的木釵子。
“是你送我的?”
當時鶴羨沒回答,隻顧著嗬嗬傻笑著。
“這地兒有什麽好,把好人朝著壞人靠,讓正常人變成倀鬼……”
抬頭望天兒時,天是藍的,藍得透亮,可誰也不知道,這藍天之後,又會是什麽天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