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天陰
“活過來了?”
“小孩子,便就知道胡鬧,在這深宮裏,自殺一人你可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看過來,你自個兒死了倒是沒關係,可與你沾上一點兒關係的人便就慘嘍!”
香爐裏燃著一隻香,味道淡,帶著股自然紫檀味道。
說話人背著身子,透過紗帳倒是未看得明朗。
“死,可不輕鬆,活著,也不輕鬆,這日子,也就隻能一天兒一天兒的熬啊……”
咳咳……
說完一句,那人咳嗽了一聲。
“我如今也不知道什麽是正確的,什麽是錯誤的,什麽是善,什麽是偽.……”
鶴羨說著,那人移開了身子,透露出麵前的熬藥瓦罐來。
“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人又不隻是一張麵兒,看一輩子,也看不明白的。”
郭太醫走近,掀開了幃帳來,鶴羨躺在床上,瞧著屋頂梁棟上的藻繪。
“好點沒?舒心了點沒?”
郭太醫端著一碗藥立在鶴羨麵前,鶴羨背過身去,沉默不語。
“你不適合留下這兒。”
郭太醫定了一句話,雖說他對於躺著的這個孩子沒什麽印象,最深的也就隻是他與那何二郎相識。
“為什麽?”
鶴羨聲有些輕,倒也還是落進了郭太醫的耳裏。
“你來這京城做什麽?”
“求學。”
一老一少,一問一答。
“所以我說你不適合留在這,留在這的,都是些想要做官的,賺大錢的,也許是我眼裏見兒窄,沒瞧見幾個所謂正人君子來。”
郭太醫沒笑,木著一張臉,也不繼續說話,便就隻背著手,瞪著鶴羨。
“你留不留下來?”
他又接著問了一句。
先前要人家走,如今又要問人家留不留下來,這果然應了這宮裏的一句閑話:郭太醫醫誰都好,可就是醫不好自個兒。
“留下來,留下來她才有好日子過,回去繼續接著唱戲,太苦了。”
十五歲,在這朝代俗常人家裏差不多也都到了結婚生子年紀。
“開竅了?”
說著,郭太醫挨近,敲了敲鶴羨的腦袋。
“我可以走嗎?”
鶴羨說話聲音有些顫,字沒吐清,身旁那郭太醫掏了掏耳朵,問了一句:“什麽?”
“我可以走了嗎?”
“還不可以,好生養著,也猜不中你回去了會做出些什麽事兒來。”
郭太醫轉身正準備去幹其他事兒,又似乎想到了些什麽,拍了拍自個兒腦袋,“對了,屋外還候著兩人兒,他們大概也是等急了,我去叫他們進屋子裏來。”
門打開,春滿月跟在何二郎身後進了屋子。
“瞧你做的傻事,誰欺負你了,給我說,我去踢他幾腳,罵上幾句,叫他滾出宮裏去!”
郭太醫瞧著義憤填膺的何二郎皺了皺眉,道了一句:“這太醫院是個清靜地,小聲些,喊來管你的婆子們將你給架回去我可拽不住。”
聽到這句,何二郎也熄了火,“你說說,是誰欺負你的?”
“沒誰,不過是不小心撞在那桌邊的剪子,一下子便就出了血,想要自個兒處理,卻不懂相應的辦法,所以才昏倒了過去。”
“你騙.……”
何二郎還想說些什麽,被一旁的郭太醫朝邊上拉了拉,露出位置讓後麵的春滿月補了上去。
“還好嗎?”
春滿月問道。
“還好,郭太醫說要多休息。”
鶴羨回答語氣中帶著點虛弱。
“那你好好休息,我此後要去其他院子,你照顧好自己,做學問之事不可心急浮躁,好好學。”
春滿月微張著嘴,似還想說些什麽,瞧見了鶴羨虛弱神色,也不好再多說上幾句。
“你就在郭爺爺身邊兒呆著,他號稱賽華佗,你不消幾日,定就會痊愈的,等你好了,我們再偷偷溜出宮去,好好吃上一頓。”
“多久溜出去的?”
身旁郭太醫將隻手落在了何二郎背肩上。
“呃,前日一早,您可真別給那些老婆子說,不然她們又要伏在我腳邊兒哭,說什麽沒照顧好我,自個兒職位疏忽,此後被察覺出來定是要掉了腦袋之類的話,聽的我耳朵繭子都出來了!”
何二郎回頭,麵上帶著些尷尬。說了個嘴還好,此後備了幾套話,還是可以圓得回來,不過……
“你這幾天便就呆在我這兒,哪也不準給我去,此前老佛爺說了要我管管你,剛好,便就趁著這些個閑暇日子改改你那愛溜出去的毛病!”
郭太醫語氣加重了幾分。
何二郎聽到這句話後,便就如個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此前那些老婆子管教,還有空檔跑的了,可若是這郭太醫管著,怕是就隻能老老實實地呆著。
也不是說這郭太醫有什麽通天本事,管得住這隻混世魔王,而隻是何二郎有著太多的事柄落在郭太醫手上,想不聽,也不行。
“好,我這幾天也就呆在這兒那也不去。”
何二郎無奈地點頭應答了下來。
……
十三日後,北國的春燕回來了第一隻,麻溜溜的眼珠子打探著梁下來來往往的人。
它們自湖邊雪開冰散處攜了些潤泥裝點自個兒去年的屋子,以便迎接今年新生命的誕生。
何二郎也留在這太醫院裏呆了十三天,期間尋人的婆子找到了郭太醫問起何二郎的事兒,郭太醫也隻回了句他呆在太醫院裏便就將她們給打發了去。
何二郎偶爾溜達出宮去買街邊小販的特色小吃帶回來,在太醫院的雜貨間裏與鶴羨偷偷的吃,郭太醫發現了,也沒有多說上些什麽。
“你多久去學堂呢?”
何二郎邊兒咬著荷葉雞邊兒問道。
“不知道,郭爺爺問我願意留在他身邊學醫與否,我還沒有回應他。”
相比較何二郎的狼吞虎咽,鶴羨的吃相便就文雅許多。
“這學醫與那學之乎者也,都是些讓人腦袋疼的事兒,我哪一樣都不願沾上。”
何二郎擄著嘴回道。
“你這腦袋裏便淨裝這些街上的小吃零嘴去了,哪還有空去裝學問。”
不知何時郭太醫立在了何二郎背後,聽到何二郎說學醫與做學問都讓人腦袋疼,他這才開了口,補上了一句。
不過今日郭太醫主要也不是來訓何二郎,而是來問鶴羨之事。
“你多久去學堂?”
“大抵確定是明日。”
鶴羨低了頭,輕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