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不願對自己將就
次日清晨，趙主任巡查完病房後，第一時間到了秦院長的辦公室。
秦院長雖然大量的時間被耗費在醫院的行政事務上，但是心外科的重大病例，還是要親自過問的。
趙主任絮絮叨叨地匯報了上周幾位病人的術後情況，正猶豫著怎樣開口說VIP病房現在病室已滿員，接受不了病人的事情時，秦院長的電話響了，他擺了擺手示意趙主任稍等會再說。
“張/市/長，早上好啊！”趙主任看著秦院長靠在大班椅裏，一手握著電話，一手輕扣著辦公桌麵，微蹙著眉頭講電話。
聽他的稱呼，估計就是昨天秦思遠說的那位因偶有心慌症狀，要求入住VIP病室治療的病人家屬了。
其實趙主任也是萬分不願意接受那些權高位重、自我感覺“有病”的病人的。常見的小病，稍稍修養就可以解決的問題，在他們那裏就成了了不得的大病。入院來，巴不得有醫護人員分分秒秒在身邊候著，將醫護人員當下人仆人使喚不說，還對醫師開出的處方和治療方案指手畫腳，一會指責治療不到位，一會又懷疑醫師為了醫院的收益過渡治療。總之，太難侍候了。
“.……老夫人不過來了？”趙主任原不想聽秦院長的電話內容，但工作沒有匯報完，秦院長又沒有示意他離開或回避，所以他隻得在一旁有一句無一句地聽著。聽到秦院長這句“老夫人不過來了”，提起了他的興趣，不由有些關心地看向秦院長。
此刻的秦院長眉目間，也有了些輕鬆之色：“.……老夫人在家調養也是好的。畢竟醫院條件有限，沒有在家裏舒適自在.……是的，我和楚先生是好朋友……是的是的，建議非常中肯.……是的，老年人最主要是主要休息，注意飲食……好的，好的.……哪裏話，哪裏話.……張市長吩咐就是.……”
趙主任聽到秦院長這些話，覺得接下來的事完全可以不用說了，應該是蘇夢琪已經處理好了。
“昨天那個病人不來了。下午派王醫生上門給老太太檢查下。一是多說些寬慰的話；二是仔細看看有沒有其他問題。”秦思遠收了電話，對趙主任做工作安排。
“好的！”趙主任點頭應允，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院長辦公室。
“我和你一起過去吧。一起去看看前天手術的那個病人。”秦思遠站起來，將手機放入口袋，和趙主任一起去VIP病室。
秦思遠說的這位病人是一位十六歲的少年，家境貧寒，但秦思遠將他安排住VIP病室,並免減了一切費用。多年來，對因先天性心髒病到濟遠醫院求醫的病人，秦思遠總是特別地予以關照。這已經成為習慣。
少年術後的情況非常好，家屬一再對秦思遠表示感謝。秦思遠仔細詢問了有關情況後，又帶著趙主任到護士站查看少年的護理記錄。
還未到護士站，隻聽得有人議論：
“嗨，那個V1室的病人又買菜回來了。”
“我也看到了。真是怪人。花那麽多錢住VIP，不吃藥不打針不接受治療，一天隻知道做菜。還忙忙碌碌的樣子。會不會做菜做成‘菜癡’啊？”
“八成是。你看她每天買那麽多菜，早中晚三餐做得不亦說乎，可她自己吃的什麽你們知道嗎？那天我走錯房間，無意間發現她吃的，竟然是最簡單的剩湯泡飯，而且是匆匆忙忙的樣子。早上看到她去買菜，也經常是啃一個饅頭就完事了。”
“那她那些菜都做給誰了？說真的，她做的那些菜賞心悅目不說，看著就想吃啊。太精華了！”
“她的菜當然精華了。她買得多，丟的也多，估計就隻選那些極其的精華部分了！”
“唉，你們說，她漂漂亮亮的，也很有知識文化的樣子，是不是腦子……”
“我也覺得她可能選錯醫院了。應該去精神病院瞧瞧。上前天晚上我值班，竟然看到她一身華麗的禮服回來。”
“是啊。你看她一天精神爽爽的樣子，哪裏會是病人？聽說還是蘇醫生安排進來的心外科病人？如果心外科的病人都像她這樣精神，咱們醫院心外科就不用開了！”
“好了，別說了，專心做事。蘇醫生安排進來的，肯定有特殊原因。”
“也是。估計不是蘇醫生安排的，護士長早就趕她出去了。”.……
“他們說的，蘇醫生安排進來的這位病人，叫什麽名字？”早在聽到護士們提到“做菜”的時候，秦思遠就頓住了腳步，沒有立即進護士站打斷那些議論，而是選擇了站在門外靜聽。這時聽到護士們轉變了議論的話題，才略略側目問身旁的趙主任。
“如果是指不吃藥不打針的那位，應該叫寧菲吧。就是原來說要你親自檢查治療的那位女病人。”趙主任之所以記住“寧菲”這個名字，是因為他一直奇怪按寧菲的影像檢查報告，應該是嚴重的重症病人，這樣的重症病人，為何醫院沒有采取任何的醫治措施？但是秦思遠將病人直接交給了蘇夢琪，他也就沒有過多的關注。
“她每天都買菜做菜？”秦思遠凝眉問，眼前不由浮現出趙明每日準點送來的棗紅色食盒。
“這個，這個我就不清楚了。隻聽護士長說，她隻是住在醫院，但從住進來到現在，半年多了，蘇醫生沒有安排任何的治療。”趙主任知道的確實不多。一是他沒有時間也沒有這個精力；二是這個病人的病應該是在心外科就診，但既然是安排給蘇夢琪負責的病人，他就不便多問。某些時候，蘇夢琪就代表著秦思遠。所以，他隻從護士長那兒知道寧菲住在醫院，至於住在醫院幹什麽，他就不知道了。
秦思遠聽趙主任這麽說，眉頭擰得更緊了。半年多？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個趙明和那個棗紅色的食盒出現的時間也正好半年多一些。
“你先去查看下那個少年的護理記錄。我去趟V1室！”秦思遠沉思了下，讓趙主任獨自去看病曆，就轉身往寧菲住的V1室走去。
病房門是虛掩著的，輕輕一推就開了。
秦思遠聽到一陣“多多多多多”熟練切菜的聲音，而後，醇厚的雞湯香味也隨之飄入了鼻間。與病室相連裏間那個小廚房裏，有個粉色的身影在忙碌著。明亮的燈光下，那樣的色彩特別的柔和。秦思遠心裏某名地覺得柔軟，腳步也就更加的輕了。
“你來了？今天不忙？”寧菲隻感覺是個白色的身影進來，以為是蘇夢琪，頭也不回，開口就問。商場那邊，有幾個入駐品牌需要調整，她要去審核方案，現在要先把菜飯弄好，一會趙明直接過來給秦思遠送過去。
秦思遠往小廚房方向走了兩步，那個熟悉的棗紅色食盒就映入了眼簾。
“趙夫人好！”秦思遠開口，才發現說出的不是自己心裏原計劃要說的話。他原來是想諷刺寧菲裝病占病房的。
“趙夫人？”寧菲疑惑，回過頭，發現是秦思遠，於是更加疑惑地重複：“趙夫人？”
“哦，每天給我送飯的那位趙明先生說那些菜都是他媳婦兒做的。我看這個食盒和他一直用的那個一模一樣，以為你就是他夫人。”秦思遠表現出很是對不起的表情，然後又揚起眉，似笑非笑：“或者，你真的就是——趙夫人？”
“秦院長，本小姐目前單身。”寧菲看了秦思遠一眼，又轉回身繼續切菜：“雖然我很想盡快將自己嫁出去，也一直為此努力，但因一直堅持寧缺毋濫的原則，不願意對自己將就，所以，還沒有被冠以其他人的姓！”
寧菲的聲音平平穩穩，沒有一點起伏，似在解釋，更像是在發表宣言。
秦思遠心裏一鬆。剛才，他似乎有些緊張寧菲就這樣承認了她就是所謂的趙夫人了。
心裏輕鬆，說話就隨意了些。隻聽秦思遠半真半假地說：“我們蘇醫生醫術真是了得。這病入膏肓的人，轉眼間，不僅能下廚房，連切菜的聲音，也這麽鏗鏘有力了！”
“蘇醫生的方子自然是好的，可是指標不治本。我自己知道，我這病，隻怕是越來越重了。”寧菲不緊不慢地說著話，手上的動作卻一直沒有閑下來。
為方便做事，寧菲用一隻筷子將濃密的黑長發隨意盤在腦後，此刻，那白皙的後頸便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了秦思遠的眼前。
秦思遠注視著那端柔軟的脖子，覺得寧菲切菜的樣子優雅極了。他的話語也不覺更加柔和：“既然是病情加重，那為何不找其他醫生？”
“人家大醫生不願接受，我有什麽辦法？”寧菲背對著秦思遠，自然就沒有發現秦思遠眼神的溫柔。
男人，都是喜歡為自己忙碌的女人的吧。秦思遠已經百分之八十地肯定，寧菲的這番忙碌，是為了他。隻是，他沒有自己料想中的抗拒，還隱隱有些期盼寧菲這樣為他忙碌的時間更長久些。或許，寧菲的菜確實做得太好了，不知不覺中讓他上了癮，不願意將就其他的菜肴了？
“醫生的天職就是治病救人。沒有那個醫生會拒絕病人的。”秦思遠慢悠悠地說著，眼光隨著寧菲的動作流轉。寧菲剁好肉末，從袋子了取出苦瓜，利落地在水龍頭下衝洗。
“我就是被一位鼎鼎有名的大醫生拒絕了，所以蘇醫生不得不接手！”寧菲邊說邊將洗好的苦瓜切段去瓤。
“那他一定不是一位好醫生！”秦思遠肯定地說。眼前的景象太柔和，柔和的燈光柔和的人影柔和的聲音，所以秦院長的睿智也被柔和掉了，忘記了趙主任說寧菲是慕他的名而來，而他，連麵都沒和她見，就直接將她推給了蘇夢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