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刻意刁難（一）
驚魂未定地回到昭陽殿，進到內室才發現渾身的皮膚已然泛紅，灼痛不已。恨得咬牙切齒，湯泉殿的那幾個侍婢下手也太狠！隻差沒在我身上鑿幾個血窟窿！
溫泉水的溫度本就不低，加上用力摩擦使皮膚變薄，不燙傷才怪！
這確定是未央宮淨身的規矩嗎？如若是的，能扛住三日折磨的女人該是怎樣的皮糙肉厚啊？至少我一個奴婢舞姬出身的人是做不到的，更別說那些身驕肉貴的千金小姐了！
沒多久，粟順常便端了參湯進來。
侍寢前三日，除淨身外的另一件大事，便是進補！平生最怕看病吃藥，如今一日三趟的參湯，於我也是莫大的折磨！
見我正扯著衣襟嘶氣，她忙放下湯碗繞到跟前，瞧見脖子上一片觸目驚心的紅，急切道：“美人生病了嗎？要不要請太醫來瞧瞧？”
“我若說是被溫泉水燙的，你信嗎？”
“怎麽會？”粟順常訝異得很，又走近了些瞧了瞧，道：“奴婢在未央宮近二十載，雖從未有幸進到過湯泉殿，但也伺候過幾位妃嬪，從來入湯泉殿洗浴者都是舒適享受的，未見有人如美人您這般被灼傷過啊！”
我亦驚得下巴都快著地了，沒道理啊，好歹我也曾經過各式溫泉的千錘百煉，比湯泉殿溫度還高的也不在話下，難道是趙飛燕的這具身子太過嬌氣？默默拭了把汗，真是丟人哪……
但見我灼熱難耐的樣子，粟順常又貼心道：“這時節快入夏了，地窖裏新入了冰，奴婢去取些來給美人納涼如何？”
想到敷在皮膚上那沁人心脾的涼爽，便連連點頭，“甚好甚好，快去取來！”
粟順常還未來得及走開，小李子便來稟，有椒房殿的內監傳話，說是皇後請後宮眾妃嬪一同賞花，也邀我前往。
真是頭疼，這個皇後，成天吃飽了沒事幹淨忙著組局，昨日不是才在椒房殿為皇帝設宴嘛，今日又整個賞花的幺蛾子，真想叫別人以為後宮在她的管製統領下，眾妃一家親嗎？自欺欺人！
況且她初次見麵便看我不順眼，才不會天真以為她能主動向我示好，今日邀請準沒好事，卻偏偏不能拒絕，心中一陣氣惱。
一旁的粟順常似看透了我的心事，提醒道：“美人，許皇後是先太後的內侄，論輩分還是皇上的表姑呢。她的父親又是平恩侯，一門榮寵至極，不論前朝還是後宮，地位都舉足輕重。她的邀請，您確是不能拒絕的。”
我苦笑地看著她，泄氣道：“是啊，偏偏她那樣高高在上卻跟我這樣的小人物過不去，實在讓我進退兩難。”前次有漢成帝在場，她還有所收斂，這次她一人獨大，可不就說什麽便是什麽了？明知是“鴻門宴”，我卻不得不赴。
粟順常思索了片刻，道：“不如今日，美人攜了小順子一道去，昭陽殿就數他最機靈。好在離甘泉宮不遠，若皇後實在為難，也有個通風報信搬救兵的。”
我思忖著，也隻能如此了。稍稍整理了下妝容，我便帶著粟順常和小順子馬不停蹄地往椒房殿趕。
才到院牆外，便聽聞殿內敲鍾鳴磬，歌舞升平，好不熱鬧。
我深吸了口氣，邁步踏入了殿中。隻見許皇後半坐半躺地倚在芙蓉軟塌上，微眯著眼，姿態慵懶，愜意無比，無有半點在皇帝麵前的溫婉端莊。
而她麵前的對立排開的案前，已坐著不少妃嬪，皆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出。日前才見的安經娥正坐於副位，麵上倒是掛著笑，隻是不甚和善。
輕斂了眉眼，立刻驅步上前，向上位行跪拜禮，朗聲道：“奴婢參見皇後娘娘，願皇後娘娘萬福萬安。”心想，那日宮門口你挑剔我鄉野村夫不懂禮數，今日這最標準的宮中禮儀，看又如何能雞蛋裏挑骨頭。
皇後抬眸，揮手摒退了歌舞藝者，緩緩開口：“時至初夏，本宮院裏的合歡花已早早開了，今日興起，邀諸位妹妹一同觀賞，當不辜負天眷美意。隻是……”她忽地眸光一凜，拍案沉聲道：“大膽趙美人，你可知罪？”
心中一驚，卻不明何處又惹她不快，便坦然道：“奴婢不知身犯何罪，請娘娘示下。”
“哼，你不知？本宮今日邀請眾姐妹賞花，其他妃嬪都如約而至，何故隻有趙美人姍姍來遲？讓眾姐妹好等，你初入宮門，仗著皇上抬舉便敢如此肆意妄為，眼裏還有沒有眾妃嬪？還有沒有本宮？！”許皇後杏目圓瞪，咄咄逼人。
暗自嘀咕，椒房殿的宮人一到昭陽殿通傳，我雖身有灼傷，也便緊趕慢趕著過來了，一路上並不曾耽擱。況且兩殿之間相隔並不甚遠，何至會攤上這樣一條莫須有的罪名？除非是皇後刻意刁難。
瞟一眼眾妃嬪，雖個個姿容齊整，正襟危坐，但還是有不少人已麵露倦容，想來是一大早便被喚來，已在椒房殿中待了不少時辰。再看那安經娥，一臉幸災樂禍，等著看熱鬧的樣兒，當下心中便了然。
兀自抬起頭，不卑不亢地說道：“皇後娘娘請明鑒，奴婢初入宮，自知人微言輕，便處處謹小慎微，萬不敢怠慢姐姐們。隻是依祖製，頭三日需早晚於湯泉殿淨身沐浴，不敢不從。況且今日奴婢是從湯泉殿折返回昭陽殿後才聽聞您的傳召，一刻不曾耽誤就過來了，奴婢這發絲還有些許濕漉呢！”
皇後似料到我會有此一說，便對身側的傳話內監問道：“小夏子，趙美人說的可是實情？莫不是你這小蹄子路途貪玩，耽誤了通傳？”
隻見那小夏子不緊不慢地，尖著嗓子說道：“皇後娘娘，這可就冤枉奴才了，奴才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誤娘娘您的事兒啊。奴才領命去昭陽殿的時候，守門宮人說趙美人正在用膳，讓奴才在外候著，奴才也不敢多言，隻是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多時辰！況且，娘娘您是知道奴才的，在椒房殿做事從不敢偷懶耍滑頭的！”
皇後似十分讚成，沒有半絲懷疑，點頭道：“嗯，小夏子確是椒房殿最勤快的，向來得本宮心意。”
“哎呀，表姐，你何故如此戲耍我們，讓眾姐妹都等得好苦啊，白白辜負了滿園合歡花，真是罪過罪過……”安經娥不無惋惜地開口，神色卻盡是不懷好意。
皇後慍怒，厲聲喝道：“趙美人，你目無尊上，刻意怠慢，可還有什麽話好說？”
心底止不住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主仆串通一氣，還假模假樣地對什麽口供！又有這狼狽為奸的表妹和滿殿的維諾的妃嬪幫忙作證，任我再如何巧言善辯都是無用功了，今日，皇後是必定要對我下手的。
“清者自清，多說無益。”我淡淡開口，對一旁的粟順常使了個眼色，便見她小心地退了出去。
“不說？那你便是認了。來人，趙美人目無尊上，囂張跋扈，給本宮拉出殿外，跪於石階，並頭頂一碗水，如若水灑出一滴，便抽她一鞭子！以示懲戒！”皇後威風凜凜地發號施令，這話像是在心中模擬了無數便，頃刻吐露，暢快淋漓！
眾妃嬪依舊大氣都不敢出，更無一人敢站出來為我說句公道話。
我便被侍從押出了椒房殿，跪魚殿外石階上。此時已近午時，烈日炎炎，石階被曬得滾燙，更何況頭頂還放著滿滿一碗水，脖身一動不能動，當真是酷刑！
我隻期盼著小順子腳程快些，可不想平白受些無謂的鞭刑。漢成帝我雖避之不及，但此刻，唯有他能救我於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