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刻意刁難（二）
皇後端坐高位，遠遠地瞧著跪在烈日下的我，想必心中定是無比愉悅，我幾乎都能看到她揚起的嘴角正掛著惡毒的笑，盤算著今日如何扒下我一層皮來。
頭頂著烈日，不一會兒便大汗淋漓，有些脫水地虛弱感。而鹹膩刺激的汗液劃過灼傷的肌膚，更是又痛又癢，難耐得很！
輕巧的睫翼上都掛著水珠，又似承受不住那【鹹】濕的重量，無力地搭垂著。額前鬢角的碎發更是徹底附貼在麵頰上，汗滴則似搭上的順竿，傾瀉直下。
我猜想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如落湯雞一般，可還得拚著最後一絲意誌堅持，雙手狠掐自己，死命咬牙忍著，小心翼翼地護著頭頂的陶碗。
身旁站著個精壯的侍衛，手執金鞭，呼扯得“啪啪”作響，聞之膽寒。鞭子的滋味早在陽阿公主府時便已嚐過，終身難忘。想當初陽阿還顧念著要將我完好無損地獻給皇上，並未下死手，而今的許皇後又怎會顧忌這些，隻怕巴不得叫我皮開肉綻才解氣！吃虧受苦的終究是自己，我斷不能如她的意！
涼爽的大殿內，皇後單手托腮斜倚著，一麵享受著侍婢的香風輕扇，一麵肆無忌憚地調笑著：“本宮倒是小瞧了她，帶著傷還這般強硬，這都半柱香的時間了，也不見水灑出來半滴，若是換了其他妃嬪，光是曬著，怕是已然暈厥在地了。”
安經娥不屑地輕哼一聲，尖聲道：“她本就是粗俗低賤的下人，下九流的舞姬！怎可與高貴嬌滴的世家小姐們比？山雞也妄想當鳳凰嗎？咱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此言一出，立刻惹得滿殿的妃嬪嬌笑連連。
耳廓突突跳了下，殿裏的軟言嬌語我是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奇怪，她怎知我身上帶著傷？
要知道，來椒房殿之前，為了不讓脖頸的紅腫顯於人前，落個“不敬”的罪名，我特地換了身領口較窄的衣服，又將發絲垂下遮了遮，常人不細看是難以發現的。而皇後卻能直言斷定我有傷在身，是她眼神精準毒辣，還是……
回想著湯泉殿那四個壯碩如牛、手勁頗大的侍婢蠻橫的一舉一動，我明白了，原來都是許皇後的傑作！也難怪她能把時間掐得那麽準了！
勢單力薄下，麵對她們的譏諷嘲笑，我隻當充耳微聞，萬不能因此亂了氣息，緊咬著牙槽死撐著，好在練舞的人耐力和平衡性異於常人，我還能再堅持會……心中不斷呐喊著“小順子，靠你了！”……
又過了約有一刻種，機敏的小順子終於不負所望，搬來了救兵。
隻見漢成帝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我麵前，帶起周遭一陣疾風都隱隱含著怒氣。他大手一揮，強勁的掌風帶過，頭頂的陶碗立刻墜落在地，四分五裂，暈開一灘水漬，很快便被灼熱的地麵吸收幹淨，不見蹤影。
他雙手將我扶起，眼裏滿是憐惜。
跪了好一會，加上石階滾燙的溫度，我的雙腿早已麻木，站也站不穩，眼前一黑，頃刻癱軟就要倒下去。
漢成帝眼疾手快一把撈住腰肢，看著麵無人色的我，眼中的怒火似要噴湧而出。
許皇後看到突然出現的漢成帝，也是著了慌，立刻釀蹌地從榻上起身，疾步行至殿外，強扯出一抹笑容，聲音極盡溫柔：“陛下怎麽來了？也不派人通傳一聲？”說完，狠狠地剜了跟於他身後的侍從一眼。
那侍從也是委屈得緊，忙低下頭，雖是椒房殿的奴才，可皇帝下了命令，他又豈敢不從？
“朕若再不來，怕是見不到趙美人了！”漢成帝隱忍著怒氣，言語中盡是狠戾和失望。似未想到從來在他麵前表現得端莊大度的許皇後背後竟如此狠辣！
“陛下說的哪裏話？在場妃嬪都可以作證，今日是趙美人無禮在先，臣妾隻是小懲大誡罷了。”皇後說得輕巧，極力掩飾著什麽。
“是啊是啊，今日都是那趙美人的錯，皇後好心相邀她卻目中無人故意拖遝遲緩，敗了大家賞花的興致！她自己都承認了，皇上可不要冤枉了皇後娘娘！”安經娥急忙幫腔道，姐妹二人一唱一和，素來配合得天衣無縫。
“今日之事，不論誰對誰錯，都不該在宮中濫用私刑！朕將執掌後宮的大權交與皇後，皇後就是這般暴力運用的嗎？若非親眼所見，朕實難相信！”掃了眼一旁的行刑侍衛和鐵架上令人嗔目結舌的各式刑具，漢成帝周身的戾氣更盛。精銳的目光掃視眾人，似一把利刃，懾人心魄。
皇後已然無從辯駁，私藏的家當都搬出來曬了，被人抓了個現行，苦心經營的溫婉端莊形象瞬間崩塌，今日因小失大，定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這樣的事，朕不想再看見第二次，你好自為之。”
冷冷地丟下這一句，他便將我打橫抱起，疾步往殿外走去。
其他妃嬪見狀，皇帝皇後都鬧僵了，這是非之地實在不宜久留，紛紛告退離去，隻留下恨得咬牙切齒的許皇後和安經娥獨自懊悔。
漢成帝一路抱著我，順著長長的永巷，招搖而過，途遇宮人紛紛跪地行禮。一直將我抱回昭陽殿，安置床榻上才肯鬆手。
我雖身子軟弱，意識倒還清醒，心中暗歎不妙，此舉不知又要惹來暗處多少嫉恨的目光，真是福禍相依，容不得人半分喘息機會！
他見我若有所思，以為在椒房殿受驚仍未緩神，便一手搭在我額頭，輕撫著，道：“可好些了？”
微微一偏頭，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他的摩挲，隻輕聲答：“好多了，多謝皇上關心。”
漢成帝也並不惱，自顧自說道：“今日是你受委屈了，朕心裏都清楚，日後朕會多護著你，不讓今日之事重演。”
複又歎道：“皇後雖平日裏驕縱些，但本性不壞，而且畢竟是一國之母，與朕攜手十幾年風雨。日後你在宮中行走，多避著她便是，有事便派人通傳朕一聲，今日你殿中的小內監倒是十分伶俐。”
我徹底淩亂了，新歡舊愛兩難抉擇，這是漢成帝該頭疼的問題嗎？風流多情卻又重情重義，這真的的漢成帝該有的品質嗎？
平心而論，我並不十分怨恨皇後。我的憑空出現，後宮妃嬪怕是沒一個心裏好受的，皇後隻不過是帶頭將想法付諸實踐罷了。而經漢成帝如此一說，心中更加覺得皇後也隻是個奢求丈夫疼愛的可憐女人罷了。若是放在現代，我便是那千夫所指的“第三者”，有甚資格和立場責怪大房原配？
如此想著，便也坦然了，道：“奴婢謹記皇上的話，多謝皇上。”
他滿意地點點頭，“好，這幾日你便好好休息，等你養好了，朕再來看你。”又朝我脖頸處看了眼，繼續道：“你身子不便，湯泉殿洗浴就免了罷。”
訝異抬頭，心中生起一絲異樣，原來他什麽都知道！下一刻，那抹耀眼的玄色便在眾人簇擁中漸遠，我卻遲遲收不回目光。